不胜恣意

　　“老师。”那人淡淡道。
　　单肩挎着小提琴包，校服褂子大开着，里头穿着黑色的卫衣。
　　秦涯抬眼，听见了不少女生的惊叹，前头的俩女生还跟猴似的上下乱窜，又捂着嘴凑在一起，表情相当兴奋。
　　张扬的白毛，不耐烦的神态，深邃的眼窝，高挑的身段。
　　与昏暗灯光他朦胧的油画般的质感不同，处在灯光下他的眉眼有一种引人沉沦的精致感。
　　相当惹眼。
　　四个字从秦涯的脑海里冒出来。
　　孙静上下打量卢新一番，惊觉顺风顺水的教师路途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不是，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头发长度不合格就算了，头发颜色也不合格，头发颜色不合格就算了大哥你好歹整个棕的啊你染个白的算这么回事啊！生怕教导主任抓不着染头发的是吗！！
　　孙静不敢想吴小青看到这花枝招展的头发会怎么吹胡子瞪眼，又会怎么劈头盖脸骂她这个班主任一顿。
　　毫不夸张的讲，在孙静看到卢新的第一眼就仿佛看到了他抽烟喝酒搞对象的三年高中生活，哦，有两年半都是她孙静教的。
　　孙静控制住自己幻想的卢新左手搂着八十八个小姑娘右手搂着八十八个小姑娘前头还有八十八个小姑娘递烟递酒的画面，艰难的把控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应了一声：“啊，卢新是吧，额，先做个自我介绍？”
　　卢新抬了抬眼皮，往教室看了一眼。
　　“卢新。”
　　秦涯听到杜森小声骂卢新装逼。
　　孙静似乎对卢新简短的自我介绍早有预料：“还剩两个座位，卢新你看着坐吧。”
　　哦，还剩两个座位？
　　秦涯扭头看看，杜森旁边有个空座，靠窗内边有个空座，都是最后一排。
　　但杜森明显不想跟卢新坐同桌，卢新似乎也没有此意。
　　“唉，”刘心朝打了秦涯一巴掌，“早知道不跟你坐同桌了，这样没准儿能跟黑-帮少爷坐同桌，听他讲讲□□传奇，诶而且我感觉坐帅哥旁白更有可能被美女注意到喔～”
　　秦涯感觉槽多无口。
　　黑-帮少爷肯定不想跟你坐同桌。
　　黑-帮少爷肯定不想跟你讲故事。
　　看黑-帮少爷的美女肯定不会注意到你。
　　正打算分条陈述，就看见卢新从靠窗的最后一排慢慢走到靠门的最后一排。
　　阳光顺着窗户流淌，打下斑驳光影，给卢新拢上一层金纱。
　　秦涯探头看了看，靠窗内边阳光刺眼，得常拉窗帘不说，窗帘缝隙透出的刺眼光斑确实令人心烦。
　　杜森抿着嘴，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
　　卢新把凳子拉开，在全班人的目光中坐下，把装小提琴的黑包挂在靠背上。
　　离得更近了，秦涯发现，卢新右眉竟然是断眉，能看到浅浅的疤。
　　嗯，这很黑-帮少爷。
　　孙静又跟大家强调了一下自习纪律，违禁品不可进校等问题，就把课程表贴到展示墙上，宣布下课，然后走了。
　　秦涯拿着手机，在桌斗里翻着论坛。
　　这论坛里人还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已经毕业的学长学姐。
　　秦涯搜索卢新，想了想又删了，搜索白毛艺术生。
　　下面刷的弹出了一大溜。
　　秦涯真挺惊讶，毕竟他们才入学大半年。
　　秦涯往下翻翻，清一色的骂贴，说他没实力还爱装的，说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怼人的，甚至说他打老师的。
　　还有人附了一张卢新抽烟的照片，秦涯点开放大了看看，背景挺黑，能看见一猩红的红点和隐隐约约的轮廓，秦涯看着，觉得有点像后门铁栅栏那。
　　秦涯下意识想看看卢新，一扭头才发现人早没了，旁边的小提琴黑包也不见了。
　　秦涯只好扭回来，又翻了翻论坛，九月份的时候有人发了一照片，应该是开学典礼的时候。
　　卢新穿着正装站在台上，下巴抵着小提琴，就算身后是土得掉渣的开学激励语，少年也尽显华丽和优雅。
　　秦涯心想，果然脸是最好的时尚单品，黑-帮少爷黑头发也挺帅。
　　【我去，帅哥神颜啊】
　　【不是，你们这届吃的这么好吗？！想当年学姐这届只有该死的理工男。】
　　【表白表白，问问这是几班的帅哥啊？？】
　　【报告各位学长学姐，帅哥现在染了白毛，更是帅的人神共愤。】
　　【你们女生光看脸不看人品吗，跟你们这些人真的没话说】
　　【上高中的时候帅哥在大学，上了大学告诉我帅哥在高中？！】
　　【呵呵，你们是没看见这哥们的真实面目，他一张嘴能把你太奶骂活过来，这人就是纯贱啊】
　　秦涯了然，卢新的评论还怪两极分化的，一极舔颜，一极骂街。
　　上午四节课，还都是正课，没有自习什么的，卢新一节也不在。
　　卢新感觉到了少爷和贫民的最大差别，贫民只敢翘一节自习课。
　　秦涯边叹气边做笔记，还想跟黑-帮少爷一块儿玩呢，谁成想人家根本不在。
　　刘心朝专注于扣手，和手上的死皮大战八百回合，在秦涯扬言道要拖拽死皮女士到胳膊肘子后，死皮女士乖乖脱落。
　　秦涯家离得远，每天早晚周丽和老爸专车接送，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在教室午休。刘心朝家离得特别近，每天中午都回家。
　　刚下课没多长时间，10班门口就聚集了一堆男生，为首的男生带着个眼镜，扒着头朝里边儿挥手：“涯砸！！走啦！”
　　秦涯拿了校服外套就往外走，边走边应和。
　　陈启宗勾着秦涯脖子笑话他：“秦涯啊，你虚不虚？还穿外套啊。”
　　秦涯用胳膊捅了一下陈启宗：“神经病啊，谁跟你们似的，大冬天的还比谁不穿秋裤。”
　　一群男生叽叽喳喳的，秦涯扭头看了看，除了自己老老实实的穿着校服外套，其他人都穿着五颜六色的卫衣，陈启宗更是骚的没边，穿的粉色的。
　　秦涯觉得陈启宗有点毛病，他戴隐形眼镜，外头还得带个没镜片的框。
　　陈启宗正跟他好兄弟们炫耀新买的aj，旁边一人看了看，说没秦涯的内双好看。
　　陈启宗没出声。
　　“那能一样吗，人秦涯内是限量款，秦涯多有钱啊？”
　　“没没，我可没钱。”秦涯给陈启宗夹了块排骨，“我妈买给我的生日礼物。”
　　秦涯还挺喜欢跟一堆人一起吃饭的，总有说不完的话。
　　“我跟你们说，那个卢新，转来我们班了。”高帆说。
　　秦涯跟高帆关系还挺好，一个班的，篮球打的还行，个子有点矮。
　　一听这话，不少人不高兴了，陈启宗骂的最大声。
　　这个饭搭子队里有不少原来五班的，陈启宗也是原来五班的。
　　“真他妈的，你们不知道这人多贱，不光打球抢场地骂人，还跟老子抢女朋友。”陈启宗满脸不屑。
　　“啊？怎么回事啊？”秦涯问。
　　“我们不一个班吗，原来一块儿打球，他输了，输不起呗，对着我就骂，真丫膈应死了。”
　　秦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其实打球出点摩擦还挺正常的，火气一上来就是秦涯也想骂人，而且秦涯知道陈启宗的风格，这事是怎么着也不好说。
　　秦涯觉得，能让陈启宗这么愤愤，多半是因为女朋友的事。
　　“我们宗哥啥时候谈了个女朋友，我咋不知道？”
　　“可别提内小婊子了，赶紧吃吧。”
　　秦涯听见了跟陈启宗关系近的内几个人嘿嘿的笑声。
　　吃完饭，大多人都回宿舍了，陈启宗也走读，俩人一块儿回教学楼。
　　陈启宗跟秦涯叨叨着新款球鞋球衣，秦涯时不时应两声。
　　一中科技馆建的最气派，在学校正中间，有八层楼还安装了电梯。
　　走到一半，秦涯突然说：“哥，要不你先回去？”秦涯指了指科技馆，“我想在这上高级厕所。”
　　“啊？我陪着你吧？”
　　“又不是小姑娘，陪啥啊，你去吧昂。”
　　陈启宗嫌他屁股金贵，意犹未尽的甩甩手走了。
　　秦涯登登登几步走到基台上，基台旁边种了好几朵月季，正迎风招展。
　　科技馆里边也干净，最显眼的地方还摆着□□给一中学子的寄语，旁边儿还有每任校长的照片和简介。
　　秦涯熟门熟路的找到电梯，按了四楼。
　　四楼装修的最好，厕所也最气派，可能是因为四楼有个大展厅，总不能让来参展的大人物们上他们内种，撅起屁股来脸得顶着门，冲水的时候溅一脚丫子屎，开门的时候旁边门跟着动，门上还用圆珠笔写着不明言论，还没进去就会被屎味儿熏晕的原始厕所吧？
　　秦涯对他们楼的厕所简直无力吐槽。
　　看看人家科技馆的厕所，一个坑占得位置比他们两个坑都大，还大理石地砖呢。
　　洗手台也是干干净净，自动出水，旁边还提供卫生纸，连味道都是香香的。
　　秦公主非常满意。
　　阳光从窗户打过，被吊灯的水晶折射着，发散出五彩斑斓的光，大理石地板上，有一条明暗交接的线，秦涯踩着这条线走着猫步，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秦涯想象自己走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远处似乎有悠扬的旋律为他伴奏，合着他的节拍，迎着他人的歆羡。
　　秦涯一顿，穿过挑空的走廊，看见了演播室这三个字。
　　演播室的门旁边有一大面玻璃墙，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演播室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每排座位节节升高，恢弘中有一种压迫感。
　　挺拔的少年不卑不亢，立于中央，音符从指尖流畅轻盈的宣泄。
　　红丝绒幕布，大理石地砖，华丽的吊灯……一切的一切都沦为他的陪衬。
　　这才是真正的舞台，秦涯想。
　　秦涯轻轻的走进去，坐在第一排中间，后知后觉觉得这样好像不大礼貌，但又不想就这样走掉，索性就不管了。
　　卢新睫毛颤了颤，抬眼看秦涯，手上的动作依旧流畅。
　　卢新的眼睛相当漂亮，瞳仁幽深，眼角还有颗泪痣，无端的多了些绮靡。
　　许是曲子舒缓，磨平了卢新的棱角。
　　拉长的曲调，让秦涯有一瞬间觉得这时的卢新像忧郁的贵族。
　　曲毕，卢新行了一个绅士礼。
　　秦涯相当给面子的鼓掌。
　　卢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把小提琴装到小提琴包里。
　　秦涯飞速跟过去，跨步迈到舞台上：“卢新卢新，你拉的也太好了！”
　　“咱们俩是一个班的你还记得不，我就在你斜前面！”
　　“我叫秦涯，涯是天涯海角的涯，你也太帅了吧！你一上午都在这里吗？”
　　许是秦涯摇尾巴摇的卢新眼睛晕，卢新淡淡的“嗯。”了一声，末了又补上一句“谢谢。”
　　秦涯心想不愧是黑-帮少爷，真有个性。
　　“你下午还来上学吗？”秦涯特别乖的蹲在那，歪着脑袋看卢新。
　　“看情况吧。”卢新背上小提琴往出走，回头看见秦涯跟着自己跟的特别紧，他示意秦涯先出去，然后自己关了灯。
　　演播室不透阳光，瞬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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