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无尽岛

　　［我没想过，那里会有一场野火出没；更没想过，那会是一场星星之火。］

　　吱——吱——

　　蝉鸣，又是蝉鸣。

　　但…飞机上怎么会有蝉鸣？

　　任声有些茫然地想。

　　“声声！快点啦！回家喽！！”

　　前方的女孩转过身，面朝任声。

　　是……佳宁…？

　　地上的影子不断跃动，似乎在彰显女孩的兴奋。

　　“别说，你还真别说，别人高考，我们放假的感觉就是爽啊。”

　　前方的人倒退着，面朝任声，阳光随树影斑驳而过。

　　“不过明年就是我们了。”女孩突然莫名的有些惆怅。

　　任声有些呆愣着看向面前的场景，迟钝地应了一声。

　　而对于女孩来说，这似乎是个悲伤的话题，转而引起了她的另一重注意。

　　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而且林姨也要搬走了，好舍不得啊。”

　　佳宁口中的林姨，林轻，是任声妈妈的好友，也是任声这几年来的照看人。

　　任声的妈妈谈瓷是位著名的歌剧演员，经常是跑南飞北；父亲任明也因为职务原因，比较忙碌。

　　任声有记忆开始和这两人就是聚少离多。

　　当然，虽然父母总是不在身边，但任声感受到的爱意却丝毫不少。

　　谈瓷和任明总会想办法抽空回来陪她，她并不觉得孤独，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失落。

　　而来到这儿起，任声就被托管给了林轻，托管给了幼时熟悉的阿姨，这点失落，也可以微乎不计。

　　而现在，林轻也要走了。

　　“嗯，工作调动。没办法嘛。”

　　任声的语调低了下来。

　　不过林姨说，有个惊喜在等她。

　　……惊喜？

　　任声感到好奇。

　　但她没说，只是埋在了心底。

　　“啊…这样啊……”李佳宁听后长叹一声。

　　似是看出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任声笑了一声，“你怎么比我还难过啊。”

　　转念一想，好像知道了——佳宁是怕她一个人觉得难过还不愿说。

　　……谁让她在第一次见到佳宁时就因为想妈妈哭了。

　　任声的心似乎突然皱了一下，然后挽着佳宁的胳膊晃了晃，“好啦好啦，别想那么多啦。”

　　“我们快回家吧。”

　　夏季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只留下奔跑的背影。

　　“好。”

　　有人如是应着，把笑融进夏意里。

　　无法分离。

　　.

　　“呼——”

　　任声停下来，喘了口气。

　　用手遮了遮这强烈的阳光，走进了清江路。

　　清江路有条巷子，叫回巷。

　　回巷、回巷……

　　任声很喜欢这个名字。

　　穿过这个巷子就到了家。

　　任声收起目光，继续向前走。

　　咔哒——

　　门响了。

　　有人、回来了。

　　林轻在厨房无意识地抬了抬头，“声声回来了。”

　　“准备过来洗手吃饭了。”

　　笑意弥漫了整间房子。

　　任声应了一下，洗了洗手。

　　把菜端上桌。

　　看林姨似乎还在忙碌，任声向着厨房轻喊了一声，“林姨，来吃饭了。”

　　“回头我收拾就好。”

　　林轻就是怕她会弄，才提前把厨房收拾了的。

　　声声最近很累了…

　　没一会儿，她坐了下来。

　　“顺手就收拾了。”

　　“快吃饭吧。”

　　林轻的声音响起。

　　“今天怎么样？热不热？”

　　林轻看着还傍着任声的外套，忍不住问了一下。

　　“唔…还好。回来的时候的确有点。”

　　南城的夏天总是不讲理，恨不得要把人烤化，但任声耐热。

　　当然，主要是任声有穿外套的习惯。

　　饭桌上一片平静，任由温馨蔓延。

　　…

　　下午，任声约了佳宁在街里见面。

　　乐乐的生日快到了。

　　礼品店内。

　　“这个不错！”

　　“这个也不错！”

　　“诶诶诶，声声，还有这个！！”

　　佳宁像只寻宝鼠，把看到的宝物全都堆到任声的面前。

　　看着那快要堆成小山的东西，任声有些无奈。

　　佳宁总是这样，在亲近的关系里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那个人。

　　但是…这太多了……

　　小乐估计要被这“沉重”的爱压死了。

　　任声接过其中的几件。

　　似乎在认真考虑。

　　然后指了指佳宁右手的东西。

　　“这个吧，她应该会喜欢。”

　　佳宁看了看，点头赞同，“好，那就这个了。”

　　又把手中多余的东西放回去。

　　中途还挑选了些别的东西放进去，“走吧，声声。”

　　佳宁又笑起来，像吃了颗极甜的糖。

　　“好啦，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呢？好久没这样出来过了。”佳宁嘟囔着。

　　清中是重点高中，二人自从迈入了高二每天就像陀螺一样转不停，这样的时候的确很少了。

　　“要不走打游戏吧！！最近好像上了一部特别好玩的新游戏。”

　　“口碑爆表！”

　　佳宁是个十足的游戏迷，但拉着任声，总让她有一种带坏好孩子的感觉，纠结了一下。

　　“或者书店？”

　　“陶冶咱俩一下情操…？”

　　其实主要是她的……任声的情操是出生就有的，毕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

　　但还没等她想出来，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飞翔……”

　　佳宁对着任声眨了眨眼，有些诧异。

　　她和妈妈说过了呀。

　　“马上就好。”

　　任声无声地点了点头。

　　电话接通。

　　“喂，妈妈。”

　　“哦，我和声声在街里呢。”

　　“什么？！那个小祖宗来了？”

　　“我这不是不在嘛。”

　　“他自己在家看电视呗，不是还有玩具吗？都七岁了，还能给自己玩哭啊？”

　　“自己知道能吃能喝就是可以啦。”

　　“要见我？见我干嘛？什么叫最黏我了？他可不黏我。”

　　电话那边传来吵闹声，手机被她那个调皮的小侄子接过去了。

　　“姑姑姑姑！”

　　“你回来陪我玩嘛，你回来嘛！”

　　“还有，声声姐姐是不是也在你身边啊？你把声声姐姐也带上好不好？”

　　“我也想声声姐姐了，我想和她说话。”

　　小屁孩的声音传来。

　　“是小野吗？好久不见呀。”任声听到电话里的声音，笑着应了下。

　　一听到任声的声音，那边电话里的人一下子激动起来。

　　“声声姐姐！我好想你啊！要不我去找你们好不好？我不会添乱的！”

　　“呵，果然是想见我们声声，还声声姐姐~”

　　佳宁学着那边小孩的声调，听起来有些滑稽。

　　“我就是很想见声声姐姐啊！”

　　李星野非常骄傲地回答。

　　谁让声声姐姐每次都会带他玩，而且特别特别温柔呢。

　　电话被宁月拿了回去，不知和佳宁说了什么，只是最后佳宁说要回去。

　　似乎是知道电话要挂掉了，又有其他的声音穿了过来。

　　“那你记得让声声姐姐……”

　　只是听见那个小孩的声音，佳宁就直接挂了电话。

　　“这个小屁孩，呵。”

　　“越长大越缠人了。”

　　“小野还是很可爱的，你不是也挺喜欢的吗？”任声笑着。

　　别看佳宁这么说，小野和她的相处可是很多的。只是今天的计划被打乱了，佳宁心里有点不舒服。

　　“你啊，还是快回去吧。”

　　任声又笑着说。

　　但佳宁还沉浸在一片悲伤中，一脸苦涩。
　　“我和你的美好时光啊…这对高中生很难得的好不好？”

　　“那我们…多吃点波力海苔……？”

　　“我和你的…美好时光？”

　　任声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

　　“噗——”佳宁起先愣了一下，然后一下子笑出声来。

　　“你不要用这么正经的脸和语气说这样的话啊，好搞笑啊。”

　　佳宁如此评价。

　　“那我走啦。”

　　她挥了挥手。

　　“嗯。”任声点点头。

　　“我走了啊，我真走了…”佳宁有些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我知道啦~”

　　“去吧去吧。”任声笑着挥了挥手。

　　.

　　任声漫无目的地逛着，走到了一家拐角的书店。

　　外部的装修很少见，有种复古的感觉。

　　任声走了进去，随意看着。

　　“这本...随记吗？”

　　任声拿起一本封面很特别的书，又用目光翻找了一下。

　　——没有这个作者的其它作品了。

　　翻开第一页，“我们是炽热的自我，是烟火后的天空。”

　　任声垂着眸子，把手里欲放下的书又拿了起来。

　　带着这本书走出书店。

　　然后，按计划拐去熟悉的超市。

　　想着晚上要吃些什么。

　　一定要健康。

　　任声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

　　林姨晚上要加班，估计是自己弄点东西吃，虽然是应付肚子的，但也不能太应付。

　　最后，看着手里拎着一堆被林轻称为垃圾食品的泡面不禁陷入沉思。

　　“算了，就当犒劳自己，好久没吃了。”

　　林姨不会说她的。

　　…顶多她撒撒娇……

　　任声思索着这样做的可行性。

　　然后叹了口气。

　　她的厨艺不算差。毕竟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自然就锻炼出来了。

　　高中时虽然有林轻在身边，但林轻需要出差，一周有，一个月也有。

　　有一次林轻出差前和任声交代好了，让她照顾好自己，结果把自己照顾进医院了。

　　……低血糖了。。

　　主要是她每顿饭都图省事儿了，虽然方便，但没营养。

　　她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医生怎么说来着，“小姑娘你没吃过几顿正经饭吧？”

　　“仗着年轻好啊，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在一旁低着头，用余光偷看林轻。

　　林轻的脸上常见的微笑不见了，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告诉了谈瓷这件事。

　　她妈妈从林姨那知道这件事后，十分歉疚。

　　又因为工作没办法赶回来，只是口头教训了她两句。

　　她其实…有好好照顾自己的，那次是意外……那段时间她太忙了。

　　除了要完成的学业外，所有的课程和比赛都赶在一起，是真的没办法嘛。

　　任声幽幽地想着，没多久又走到了这里。

　　——清江路。

　　穿过这条巷子，就到家了。

　　任声想。

　　.

　　身后的巷子离任声越来越远。

　　任声上了楼，把东西放下后又下来。

　　用目光搜寻熟悉的身影，许久未果。

　　又呼喊了好几声，也没见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黑呢？”任声皱着眉。

　　小黑是一条流浪狗，总在这附近出没。

　　名字也是任声取的。

　　很乖，有点黏人，还有点好看。

　　它很聪明，似乎是两面就记住了任声，每次看到她就颠颠地跑过来。

　　或许今天有些早了？任声兀自想着。

　　等了一会还是没结果，又想到最近看到的狗贩子视频，有些担心。

　　又跑去小黑经常去的公园看了看。

　　无功而返。

　　.

　　西边的天透亮着，夕阳西下，似乎要染出一幅画。

　　任声被这样的画笼罩着。

　　但人不自知。

　　她的心里只挂着小黑。

　　最后，任声又回到了巷子附近。

　　在抬眼的一瞬，天边的景色直直地铺进了她的眼睛。

　　落寞的神情被眼里的惊艳代替。

　　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巷子里，停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停了一辆车，摩托车。

　　那人斜靠在车上，和巷子尽头的红霞组成一幅极具冲击性的画。

　　画里却只站住了她。

　　冷白的皮肤在黄昏的天中像覆了层釉，反出些金色的光来。

　　那人的长发被风扯乱，几缕碎发黏在沁汗的颈侧。眉骨投下了深色的阴影，显得她那双深色的瞳孔更加深邃。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她的眼尾上挑了些，转头看向那个愣愣看向自己的人。

　　任声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失了神。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是翻滚的雷云，汹涌的海浪，还是那一抹独悬眼底的霞光？

　　所有的语言都贫瘠，所有的时间都无望。

　　没有任何人可以形容，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去概括，这一刻，生在任声眼底的余温到底是什么模样。

　　天边的红色蔓延着，毫无章法地闯进她眼睛的同时，在望向余温的最后一眼，烧到心里。

　　——汪！汪！！

　　熟悉的叫唤声传来，任声有些呆滞的目光开始凝了起来。

　　是小黑。它欢快地围着任声，尾巴摇个不停。

　　“那是你的狗吗？我刚刚看它在路边趴着，哼哼唧唧地叫着。就喂了点东西。”

　　那人开口了。

　　声音却意外地柔和。

　　清冽中透着一丝温润，说话时尾音带着点轻缓的上扬，像一杯温水，不烫不凉，不带任何急躁的棱角。

　　但…任声似乎感觉到这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离得这么近了？？！！！

　　任声慌张地后退几步。

　　“是的…不是！！”

　　“夏黑…啊…小黑…小黑它是只流浪狗。”

　　“但它认得我。”

　　暮色灼烧任声的眼睛，也滚烫她的话语，让她有些语无伦次。

　　她无意识地向前一步，小黑跟在她的身后。

　　余温注意到，往后退了些许。

　　察觉到的任声突然有些慌张，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行为让她不舒服了？

　　下意识想要解释些什么。

　　“啊……那个，姐姐好。”

　　“我，我叫任声，是一中的学生。”

　　“然后……住在清江路附近。”

　　任声好像梦到什么说什么，意识到之后突然就卡了壳，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啊……脸丢完了……

　　余温看着眼前的人，没忍住的笑意从话语里露了出来。

　　“那，任声，你好。”

　　“我是余温。余热的余，温热的温。”

　　但面前的女孩仍然缩在一起，像个鹌鹑。

　　注意到任声一直带着旁边的小狗慢慢挪动，走上前，想了想，说道，“我是有些怕狗。”

　　任声抬起头，满眼疑惑。

　　余温见状，又补充了句，“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留下了阴影。”

　　“和你没关系。”

　　话语轻柔，眼里也装满了包容的笑意。

　　任声回想刚刚到场景。

　　当时余温…好像离小黑的确不近……

　　“嗯…嗯……”

　　模糊地应了两声后，语调又低了下去。

　　“对不起姐姐，我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

　　余温平白觉得这个小孩很可爱，似是想到什么，“这有什么的。”

　　“不需要道歉的，声声。”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声声。”余温又笑起来。

　　明明早就毫无通知地开口了，然后又补充式的询问了一下。

　　毕竟，这个问题是有些冒昧的，对于一个刚见面的人来说。

　　余温心里一门道清楚。

　　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些太乖了，就像是那条看着她嗯嗯唧唧的小黑狗一样。

　　湿漉漉的，有点可怜。

　　她有点抵挡不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要不也不会草率地买了些东西喂它 。

　　而在面对任声时，看着她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就说出了那句话。

　　也只不过瞬间就完成了情感的转换——不再是什么包容的心软，而是狭促的逗弄。

　　“可…可以的，姐姐。”

　　她听到女孩这样说着。

　　“那……”

　　“声声。”

　　余温笑着，又喊了一遍。

　　“声声……？”

　　任声看着面前笑着的人，想要说话，但耳边的声音似乎一下子模糊起来，只剩下她的名字。

　　大脑一片混沌，她慢慢睁开眼。

　　“........佳宁？”

　　“声声，你终于醒了。”

　　面前的人催促着。

　　“我们要走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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