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

　　自进入秘境开始，白杌冥怀里的小球便一直在发热，比较了几个方向，白杌冥依旧是向小球越来越热的朝向前进。

　　秘境里是大片森林，和秘境外寰林长的树是一个品种，只不过高出一倍，除此以外，随着二人逐渐深入，地上慢慢出现许多药草和走兽，越是向前越是名贵，走兽的体型亦在变大。

　　起先柳敛易见了名贵药草想带走，但那些药草一被拔起便失去灵力化为土灰，二人这时才注意到脚下那些名贵药草的异样，虽然都长势喜人，但生机却在隐秘流向地底，像是在供养这片土地，或许这片秘境的力量来源便和这些草药有关。

　　走兽倒是暂时没有异样，又或许是仍在秘境边缘，二人碰到的皆是兔子獾这类小玩意，若深入秘境大概会有所发现。

　　只是。。。

　　这秘境简直大得出奇，二人从白天走到傍晚，虽然环境的变化能证实他们确实在不断深入，并未走错方向，但是小球的温度只升了十分可怜的一点，白杌冥有预感，走到秘境中心至少要七天时间。

　　天色将黑，两人本想点火，却发现火堆燃烧时炸开的噼啪声也能引起秘境攻击，连忙灭掉火堆，点不了火，那夜里睡在地面上难免引来野兽，无奈之下两人只能选了两株靠的较近的树，一人休息一人守夜。

　　前半夜是白杌冥醒着，撑着膝盖坐在树干分叉处，他以前常进秘境，一夜不睡都习惯了，眼下守半夜自是没有问题。

　　白杌冥打坐了有一个时辰，耳边突然传来声音。
　　“是我。。。柳敛易。。。当心。。。是柳敛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明是柳敛意的嗓子，却又飘渺不定，像是有人在极远方低语，且这声音中明显夹杂了特殊的力量，白杌冥没听一会就觉得有些胸闷。

　　白杌冥不敢托大，连忙纵身跃到柳敛易歇息的书上要将他推醒，却发现柳敛易像是被魇住了，连着推了几下都未曾睁眼，情急之下拽起柳敛意的手，用宁为将中指划破，柳敛易这才长吸一口气醒过来。

　　见柳敛易醒来，白杌冥在他手上写道：为何被魇住？可听到怪声？

　　柳敛易看起来还有些头晕脑涨，一手揉着头一手写：入睡前听到有人用你的声音说话，本想提醒你，但一直无法醒来。

　　白杌冥写：说的什么？

　　柳敛易回忆一番写道：说我是不是有病。。。难道是你在我睡着时骂我？

　　白杌冥翻个白眼，思索后写：我也听到你的声音了，在重复进入秘境时说的话，这怪声能够迷惑心智，但只能模仿我们已经说过的话，今晚不要睡了，静心凝神。

　　柳敛易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忘卖个乖：白公子真是临危不乱足智多谋。

　　觉是睡不成了，还要保持清明以防失去神智，后半夜两人都觉得很是辛苦。白杌冥正在默诵第十一编心法时，柳敛易突然牵过白杌冥的手写：聊聊天？

　　白杌冥没回答，甩个“有病”的眼神过去，想挣开手却发现对方仍紧紧握着。

　　柳敛易也不管白杌冥的眼神，继续写道：一昧冥想太耗心神，明日还要赶路，若是夜里将精力用光得不偿失，不若你我二人聊聊天，分散下注意力？

　　白杌冥这下没在挣扎，想了想写道：聊什么？

　　柳敛易见白杌冥同意的这么爽快，轻笑了一声，问：讲讲你们北地有什么奇闻轶事风土人情？比如哪家门派仗势欺人，哪家权贵被人捉奸在床，还有。。。

　　白杌冥无语极了，写：你就想听这种事？随便找个茶楼给点银子，茶楼伙计全都给你讲清楚了。。。

　　柳敛易笑得乖张：这不是身边只有白大公子吗？白公子就满足满足我这个南蛮的好奇心。

　　白杌冥真是不想聊这些，但三思后又觉得聊这些秘闻八卦却是最能分散注意的，便真的在这危机四伏的秘境，在这三更半夜，开始同柳敛易讲一些北地修真门派里听来劲爆但无伤大雅的龌龊。

　　柳敛易起先只是为了定神，随手要白杌冥讲些八卦，但聊着聊着便觉得出乎意料，既是觉得这些龌龊实在是。。。脍炙人口，又是惊讶于看起来正人君子样的白杌冥竟然知道这么多，到后来直接按住白杌冥的手，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写道：莫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是要被杀人灭口。

　　白杌冥又是无语，写道：礼尚往来，说说南方的事。

　　柳敛易想了想写：我所了解到的一些秘辛，与其说是南方的，不如说是柳家的，毕竟整个南方几乎都被湓江柳家控制着，我干脆和你讲讲柳家吧。

　　白杌冥写：你不怕我出了秘境告诉别人？

　　柳敛易随意的写道：我自是相信白公子为人。

　　本来白杌冥以为柳敛易只会和他讲些无关紧要的事，结果柳敛易开始和他说起了柳家继承人的秘闻。

　　白杌冥先前听人说起柳家传闻时便有疑惑，既然每代人只能存活一个，莫论家主是男是女，怎么才能生出下一代七八个继承人呢？香火是怎么延续的呢？

　　原来柳家下一代人并非家主亲生，每代家主在继位掌权时要接受传承，传承后会获得庞大力量，但自此无法生育，因此柳家会接收外姓男女进柳家，在经过家族试炼后挑选天赋上佳的人成为柳家人，生下来的孩子在周岁时进家族祖陵独自活过一夜，便算作柳家血脉。

　　如今柳家家主是位手段十分阴狠毒辣的女修，而柳敛易这一代柳家人本有七个，现今还剩四人，分别是二姐柳藏烟，五弟六弟一对双胞胎柳风柳山，以及三子柳敛易自己。

　　柳敛意的出身在这一带后辈算是最离奇的，其母亲本是修仙世家的嫡女，家中突逢变故，自己被逼嫁人，逃婚途中意外结识柳家家主，后来机缘巧合下被带回柳家成了柳家人，花钱养了一堆有些修仙天赋的面首，怀孕生下柳敛易，自柳敛易周岁试炼成功之后便不再过问族中事务，将幼小的柳敛易丢给族中长老抚养，终年吃斋念佛。

　　白杌冥坐在柳敛易身侧，看着他将这些往事轻飘飘地写出来，已然猜得到简单的几句话中带过了眼前人前半生多少苦难。

　　秘境里的夜月很亮，飘下的光将柳敛易噙着笑的花花公子样照的清楚，白杌冥难以自抑地心下一动，写道：我也差不多，从小父母双亡宗门被灭，是我师尊将我捡回来抚养长大的。

　　柳敛易自然看得出来白杌冥是在笨拙地安慰他，没有戳破，依旧是笑嘻嘻写：哎呀，那你我二人当真有缘分，同病相怜，患难与共，干脆拜个把子好了。

　　白杌冥撇下嘴用表情表示拒绝，但手倒是没有松开，依旧拉着柳敛易有一搭没一搭聊些自己在宗门生活的趣事，没有意识到两人才相识不过两日，竟然就可以交心夜话了。

　　两人在在秘境内走了两日，夜晚依旧是谈天说地天南海北地聊，先前白杌冥十分警惕的态度也逐渐软化，第三日，两人在秘境内首次碰上了体型较大的妖怪，一只体型硕大的熊妖，二人本想绕路躲开，可那熊妖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出现在二人视线里的第一刻便开始吼叫。

　　而二人没有料想到的是，那熊妖吼叫的声音竟然也化成攻击向他们袭来，即使二人有意拉开距离，熊妖吼声引来的攻击仍紧追不舍。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瞬一齐攻向熊妖，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斩杀。

　　白杌冥收起沾上血迹的宁为，在柳敛易手上写道：鸟兽音迹可引来攻击，继续深入只会更加频繁。

　　先前在秘境外围，所遇妖兽都是没什么攻击性且叫声极小的小东西，但是秘境深处显然不会如此温和。

　　柳敛易也明白，但如今除了硬着头皮向前别无他法，只能回答四个字：随机应变。

　　然而愈向前，妖兽数量愈多，体型愈大，难以杀死，吼声引来的攻击也愈发频繁，两人形容越来越狼狈，不断添上新的伤口，若是一昧蛮干下去，两人最多只能再撑半日。

　　白杌冥此刻心急如焚，他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在急剧散失，这时，他见到一只狼妖龇牙就要咬上自己，却被自己躲开的光击飞，霎时白杌冥向柳敛易大喊：“看着！”

　　柳敛易这边正陷入鏖战，闻声转头，却见白杌冥滑步逼近，一手用宁为将扑来的黑色巨蟒抹了脖子，一手钳住自己的肩膀带着脚下用力纵跃到半空，柳敛易回头望去，方才他所站之处被一个七尺巨猿砸出一个巨坑，下一瞬又被声波引来的攻击碾碎化为焦土。

　　果真是随机应变。

　　柳敛易一下就清楚了白杌冥的所思所想，逐渐不再主动出招，而是闪转腾挪将妖兽引到攻击之下，一时间，林子里妖兽，人影如鬼魅般重叠又分开，再是白光如乱箭落下，只一刻，方才如潮水般涌来不断的妖兽便死伤殆尽。

　　二人静静站着警惕是否还有漏网之鱼，见一时间没有后继的妖兽，对视一眼边拔腿继续向秘境中心疾驰。

　　连着两日，白杌冥和柳敛易白昼里都辗转于赶路和鏖战中，虽然很少正面出手任由妖兽被白光湮灭，身上仍不免被飞溅的血溅上，将二人的浅色衣服染出一大片深红。

　　幸而到了晚上，妖兽便会藏匿行踪，令二人得以喘息。

　　进入秘境到现在二人一无所获，唯一算得上收获的是两人配合越发天衣无缝，时常是一人刚将妖兽聚拢退开，另一人便踏上前一人留下的脚印引来白光，若是有命逃出秘境，二人恐怕真要变成江湖传言那般“默契无间”。

　　此时已是进入秘境的第五日，两人终于甩掉落日前最后一波妖兽，等夜幕降临好稍作休息，然而当天色黑下来后，妖兽虽然无影无踪了，林地间却弥漫起紫雾，逐渐溢满整个秘境，只要吸入便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如流水般散失。

　　若是一整夜都浸泡在这紫雾中，两人迟早会灵力尽失，等第二日太阳升起妖兽来临，困境可想而知。

　　就在二人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时，白杌冥感觉到衣襟内的小球突然发烫，将其拿出后，小球发出金色柔光，慢慢圈出一小块空间将紫雾抵挡在外。

　　本以为安全了，不想小球发出的光没一会就开始消弭，像是失去支撑后继无力，白杌冥和柳敛易先后尝试着向其中灌注灵力都毫无反应，思索再三，白杌冥将小球贴上自己伤口流血处，果然一沾到血，小球的光又盛了起来。

　　然而诡异的是，小球只吸白杌冥的血。

　　怎么回事？我的血没用？柳敛易在白杌冥手上写道。

　　白杌冥苦笑一声，写：至少我的血有用。

　　或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白杌冥的天赋实际是他的劫难吧。若是连续几天都放血喂给这小球，白杌冥不知能撑几日，若是撑不住时，身旁人是否会趁着白杌冥虚弱割喉放血？这般天赋，根本是让自己陷入被窥伺的境地，但为了保命，白杌冥又不得不放血自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白杌冥莫名觉得，柳敛易不会背叛他，至少现在不会。

　　整个夜晚，白杌冥都在不断地用宁为割开新的伤口，或者将手伸进已有的伤口中将血肉抠开流出新的血，自进入秘境以来，纵使被妖兽追击的再狼狈也抵不过此时的虚弱，长时间失血让白杌冥脸色苍白如纸，而柳敛易却什么都帮不上，只能焦急的在旁边看着，即使他身上带了什么能救大罗金仙的灵丹妙药也毫无用处，在进入秘境刚受伤时他就试过用丹药疗伤，可在秘境中，丹药和此地草药一样，毫无效用。

　　白杌冥已经有些头脑发昏了，完全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被秘境的怪声迷惑神智，这时柳敛易捉住白杌冥的一只手写道：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白杌冥几乎没办法思考，条件反射地呛声：我昏过去方便你杀人放血。

　　柳敛易面上看起来有些恼怒，这还是白杌冥认识他以来除了笑之外见到的唯一表情，便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继续在自己手上写：你别睡，我给你讲讲。。。讲讲我以前的事，我看你前几天不是很想知道但是没问吗？

　　白杌冥有些想笑但是没有力气，自己应该把好奇心藏的挺好的，怎么就被这个狐狸眼看出来了？

　　此时柳敛易靠在树干上，让白杌冥斜躺下枕在自己腿上，一只手在白杌冥的手心重重书写，另一只手紧紧篡着白杌冥的另一只手，时不时看一眼白杌冥的状态，见他有要睡过去的样子，握着他的那只手便狠狠用力让他清醒。

　　其实白杌冥没觉得用力甚至希望柳敛易在自己手心写字的力度再重些，因为自己失血后感官都没那么敏感了，柳敛意的手指在手心轻飘飘的划来划去，好痒。

　　写的什么呢？总的来说，就是柳敛意满是风雨的童年，写他是怎么在柳家其他六个有爹娘撑腰的孩子里争夺资源，怎么在欺辱他无依无靠的长老面前百般忍耐，怎么在暗地里拼命修炼机关算尽入了家主的眼，怎么从一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有名无实的柳家人变成在柳家有一席之地的柳敛易。

　　听起来比自己过的惨多了。白杌冥默默想，他不明白柳敛易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说这些剖白的话，看柳敛易的样子，不像是会因为良心作祟而不敢杀他放血的好心人。

　　但总归这断断续续的悲惨话本让白杌冥提起精神没有睡过去，或许是因为这话本真的太过悲惨让人心神动荡，每到精彩之处就令观者振奋，又或许是。。。白杌冥听的心疼了，不忍心连柳敛易的倾诉都没耐心听完。

　　两人就这么一躺一坐，在难熬的寂静和弥漫的血腥味中度过了一夜。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