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沉鱼

　　昨天负责审问楚见深的人是杜青泽。
　　“你和池漾是什么关系？”
　　楚见深极为傲慢，要不是手上戴着随时放电的镣铐他根本不会回答，“普通朋友呗，还能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在杜青泽眼里，他的头顶出现一个红色的叉。
　　“撒谎，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说了是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的是假的？”
　　杜青泽确实没法拿出证据，否则被某些高智慧的生物耍的团团转都不知道。

　　电流从楚见深体内过了三四圈，他还是一口咬死“普通朋友”，杜青泽没办法，不能为了这么一个问题把楚见深电死了。这个问题只得暂时搁置。

　　　“他的回答是，恋人。”
　　杜青泽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抿着唇没有说话。
　　池漾下意识皱眉，她想了想，说：“我和楚见深的关系很好，如果他这么回答，可能是在我们相处过程中让他产生了误会。”她顿了顿，看向陆让川，眼波流动，“楚见深是一个极度偏执自负的控制狂，从他的言行举止里就能看出来，我只是一尾向往陆地生活的人鱼，跟他谈恋爱对我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池漾说的没错，楚见深其人傲慢自负，除了那天抓捕他毫发未伤的陶锦书他能看上眼，其余人他都嗤之以鼻。
　　陆让川说：“从你的描述来看，楚见深在你眼里似乎很危险，你为什么要和他做朋友？”
　　池漾眨眨眼，露出纯白无辜的笑容，“缘分嘛。”

　　·

　　陆让川带池漾回她的禁闭室，池漾走得很慢，陆让川也不着急，总是落后她半步。脚上的镣铐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他们路过一间禁闭室的门口时，听得门内发出捶门的声音。所有禁闭室的门都是特制加厚的，捶门声能让外面也听见，可见里面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陆让川说：“这里面关的是楚见深。”
　　池漾愣愣地看着门，又缓缓转头看向陆让川，轻声问：“能让我单独跟他说两句话吗？”
　　这语气神态，与昨天晚上初见时一模一样。陆让川突然想起他查询资料时对于人鱼的描述，“他们的声音和外貌一样，具有欺骗性”。
　　陆让川稳住心神，看了眼手表，“十五分钟。”

　　池漾走进去，一缕光泄入暗室，那黑影却比光更快，冰冷有力的手擒住池漾的脖颈，暗暗发力。“砰”的一声，楚见深将陆让川关在了门外，那一束光随之消失。
　　“池漾。”楚见深暗哑的声音喊到，带着隐忍的欲望。
　　“楚见深。”
　　池漾的声音和他的不同不同，她的声音冰冷，疏离。

　　在黑暗里，楚见深看不清池漾的神色，他立刻松开了手，声音都略带颤抖，“漾漾，你怎么了？”
　　池漾眼神上瞟，在黑暗里与那发出微弱光芒的针孔摄像头对视，光芒消失。
　　与此同时，监控室的陆让川猝不及防地与池漾对视，紧接着，监控的画面一闪，陷入死寂。

　　池漾揉揉自己的脖颈，轻声说，“刚来到这儿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来到这里，我们的思想和行为都有所不同，就好像脱离了我们人生原有的剧本一样。别掐我了，楚见深，我不喜欢这样。”
　　楚见深没有说话，身侧的手动了动。他当然也发现了，在三江大厦上看见池漾的时候，他只是习惯性的找她，跟着她，而那种想把她牢牢禁锢在手心的冲动却淡去了。

　　楚见深第一次看见池漾，只是个普通的周末，他在船上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这时水里泛起涟漪，连带着点点微光，继而他看见了从水里探出头的金发蓝眼的少女。
　　楚见深自幼不近女色，却在看见池漾的第一眼被她所吸引，现在想来，恐怕是早已写好的命运作祟。

　　池漾看着他神情松动，就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这里是另一个时空，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们送到这里，但在这里没有已经写好的命运桎梏我们。楚见深，在这里，我们才完全自由。”
　　楚见深皱眉，“自由，你是说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叫自由吗？”

　　“我们总有办法出去。”
　　“不，池漾，”楚见深盯着池漾，“你是不是忘了，来这里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以前所做，都收到世界的影响……”
　　楚见深打断她，“什么意思？你想说以前所做都非你本心吗？池漾，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假的吗？你说受到影响，难道在这里我们就不受影响吗？”

　　池漾刚要张口，身后的门被打开，而后传来陆让川沉稳的声音，“十五分钟到了，人鱼小姐。”
　　池漾一眨眼，又变回自己纯良的模样，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她回头说：“再想想吧。”说罢，不经意看向那个针孔摄像头，微弱的亮光又恢复如常。

　　即将走到池漾的禁闭室时，陆让川突然开口，“我听说人鱼的力量是神秘而又强大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池漾露出无邪的眼神，问道：“陆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时管局几乎每走几步就有能量检测，以防你们这些外来生物用自己的能力耍花样，逃离监禁。刚才你用的那招，检测器纹丝不动，果真厉害。”

　　池漾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两人站定，陆让川陡然靠近，他比池漾高了半个头，有绝对的压迫感，“我说的很清楚，你也听懂了，不要跟我撒谎，人鱼小姐。在我们这里，随意破坏公共财物是要罚款的。”

　　池漾仰头看他，彼此的呼吸都近在鼻息，丝毫没有被压迫的窘迫，蓝色的眼睛纯洁而明亮，“我想我说的也很清楚，陆队长。我没有破坏公共财物，你们时管局也没有两步一个的能量检测器。陆队长，我只是一尾人鱼，不要总来诈我，我会很伤心的。”
　　池漾带着波澜的尾音像是氤氲的水雾，短暂地蒙住了陆让川的眼睛耳朵，等他回过神来，池漾已经转身，回到了她的禁闭室。

　　·

　　很快周雨安检测到第三个异时空生物目标，与海城同省份，依旧隶属于海城时管局的管辖。
　　目标三的危险系数是三，和楚见深一样，这次周雨安不敢只让二队的人去了，干脆派了陆让川，陶锦书，还有杜青泽，但钱识琛自告奋勇，要求“跟着陆队长学习”，这些年钱识琛对陆让川的不满大家有目共睹，周雨安却是放心让钱识琛跟着他们，临了把他叫到办公室细细嘱托。

　　另外，陆让川还特别申请，带上了池漾。
　　只要能抓到异时空生物，调查他们来自哪条时空线就轻而易举。甚至有的时空与这里有些关联，不需要特意搜索就可以查到个大概。

　　比方说“楚见深”三个字，最近就可以在热搜上频繁见到。因此，很容易查到他就是近期刚刚故事完结的乙女游戏《海天一色》的男主角之一。显而易见，池漾就是这个游戏的女主角。只不过游戏主角的名字都是玩家起的，接下来时管局的任务就是查到谁的游戏账号叫池漾，进而追踪到相应的时空线就可以了。

　　作为故事的女主角，显然池漾对故事里的人都很熟悉，带上她会让任务便利很多。
　　于是四人小队坐上直升机，前往目标三，从这里到目标三，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出门做任务再带着镣铐不方便也不好看，于是把镣铐换成了手环，与陆让川手上的主环相联系。手环具备一切镣铐所具备的功能，包括但不限于：生命值，限制活动，电击。
　　每个异时空生物都不能在异时空待太久，必须赶在生命值清零之前把他们送回去。

　　池漾问：“干什么会让生命值变化？”
　　陆让川没接话，倒是坐在他后面的钱识琛说：“受伤流血会降低生命值，饿了也会，与之相对的，治好了生命值会恢复，吃饱了也是。除去这些特殊情况，基本上生命值会以一天一格的趋势下降，当然也有的不适应环境，下降的快。”

　　池漾看了看自己危险的手环，上面显示生命值百分之九十八。她有点害怕地问：“被电击呢？”
　　陶锦书这时候插了一嘴说：“别害怕妹妹，只要你不远离队……陆队一百米远，或者试图攻击典时官，手环不会电击你的。”

　　池漾看着后视镜，对陶锦书点了一下头示意感谢。陶锦书捋了捋头发，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光芒耀眼，池漾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和二队的姜誉是情侣。
　　和人类相爱吗？
　　她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自从上岸以来，池漾总有些不踏实感，这种感觉并不是来自陌生的环境，相反，这个环境让她感到很舒服。她总觉得自己应该要做什么，脑海深处有一个答案，但是她看不见，抓不着。

　　她会试着回想自己原来的人生，就像人们印象里小美人鱼的故事差不多，怀着对陆地的好奇，和海洋里的女巫做了交易，换取了一双腿，在陆地上遇到了人类的男人。故事浪漫又旖旎，但池漾总觉得不太对劲。
　　池漾顺着这股不对劲摸索，感觉自己快要触碰到真相，却什么也没有，仿佛异样只是她的错觉。

　　陆让川给杜青泽和钱识琛使了个眼色，两人见机行事。
　　时管局的笔录是深入民众生活的，装作闲聊不经意套出的话真实性更高。
　　钱识琛不经意地问：“话说，楚见深的身份都查清楚了？他一个海洋学家，怎么随身携带一把手枪啊？”

　　说到这儿，他还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陶锦书看见了，状似顺口地问道：“钱队，你的胳膊还好吧？”
　　钱识琛点了点头，两人对视，陶锦书的经验和能力完全是领袖级别的，紧接着道：“算是查清楚了吧，楚见深表面上是个海洋学家，背地里是个赏金猎人，杀人如麻……”
　　钱识琛道：“这么吓人。”
　　陶锦书说：“就是啊，妹妹，可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池漾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陶锦书：？
　　事实上楚见深并不是赏金猎人。陶锦书每次套话都会拿出这套定律，从未失手屡试不爽，今天第一次摔了跟头。

　　接下来的十分钟，不论这两个人怎么说，说什么，池漾都一点反应没有。
　　二人再想不出任何套话公式，累的瘫在靠背上。

　　钱识琛拿出特制手机给坐在他旁边的陶锦书发了个消息：你们陆队怎么一句话不说？
　　陶锦书从加入时管局就跟着陆让川，回复道：我们陆队专注开飞机，不敢走神。
　　钱识琛：？说句话也不行？

　　陶锦书：单核处理器，钱队你理解一下吧。一会儿到了陆地，让他多说两句。
　　钱识琛刚收到这句话，就听见陆让川轻笑一声，“怎么不说话，昨晚不是伶牙俐齿的吗？”
　　池漾正看着窗外，不知是看风景还是在神游八表，听见他说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跟自己说。
　　“我还以为你这时候不喜欢跟人说话。”
　　陆让川一挑眉，不置可否。

　　池漾看向陆让川，“那你要聊什么？今天天气不错？”
　　陆让川又开始聚精会神了，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
　　池漾换了个话题，“我生活在海里的时候，喜欢在晴天探出水面看看陆地。”

　　后座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满怀期待地等着池漾说出一些对调查她身份有利的信息。
　　陆让川还是没说话。
　　池漾生气地皱起眉，“不说话的时候非让我跟你聊天，跟你聊了你又不说话，真难伺……”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直升机遇上气流，几个人都不留神晃了个跟头。
　　惊魂未定的钱识琛捂着心脏，幽幽地说：“好一个单核处理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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