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师兄为我扯头花

　　次日，凌泉遵守诺言，带玉夭灼下了山。

　　二人落于城内，一路闲逛到一条五马宽的街道。四周人声鼎沸，放眼是一片祥和热闹。分明不过午时，街道上却挂着灯笼，盏盏明灯。

　　柔嘉城，人界繁华之都。

　　路两旁商铺林立，吆喝声不绝于耳。
　　不知何处开了个酒楼，醇香的酒味飘香十里，混着伶人的咿呀唱词，醉了行人。

　　琳琅店铺前，若是老板好心肠，会任由一些老人小孩在店前铺起布垫子，卖些手工零嘴、草和花编织的手环、提笼等等。

　　在一家布庄前，一个女孩叫住了走马看花的二人。

　　她吆喝一声，声音脆亮：“这位佩剑的公子，要不给你旁边的漂亮姐姐买一串茉莉手链？”

　　玉夭灼扭头，瞧见一个总角年华，头顶着两个髻的小娃朝她招手。她皮肤黝黑，双颊泛红，眼睛是亮的，长得分外讨喜。

　　“怎么卖？”凌泉走上前，蹲到了女孩面前，玉夭灼紧随其后蹲到凌泉身边。

　　女孩报价：“20文一串！”

　　玉夭灼看向铺在地上的手串，茉莉朵朵洁白圆润，数十朵编为一串。这等品质不算贵。可是，这种放不长久的物样，总是买得亏的。

　　凌泉却很爽快，没等玉夭灼客气，便从钱袋子里取了几块铜板递去，“拿一串吧，不用找了。”

　　接过明显超出金额的钱，女孩眼睛更亮了，立马挑了个最大最饱满的，笑着说道：“谢谢惠顾！公子和姑娘属实般配，祝二位百年好合！”

　　凌泉脸一红：“我，我们不……”

　　女孩歪了歪脑袋，眼神里满是童真。凌泉话止住，轻咳一声接过她递来的手串，垂眸拉过玉夭灼的手腕，帮她带上。

　　柔嘉城民风开放，自由恋爱、眷侣结伴上街不算稀奇，也难怪女孩会有误解。
　　玉夭灼眨了眨眼睛，并没觉得有什么，莞尔道：“谢谢师兄。”

　　茉莉味清新，玉夭灼收回手腕，空气里便带上些淡淡的清甜。可紧接，这股清甜被身旁人倏地起身时带起的衣风吹散。

　　凌泉冷不丁走开，很快被人潮吞没。

　　玉夭灼有些发蒙，她提起裙边匆匆去追，后头的女孩还用脆生生的童声喊着：

　　“大哥哥！你怎么丢下姐姐自个儿跑了？街上人多，你可得牵紧人家啊！”
　　如她所言，街道人潮涌动，欢声笑语和一个个肩膀推着玉夭灼前进后退。

　　玉夭灼明了了那醉人酒香之处，咿呀的唱调也逐渐清晰。
　　伶人唱词到了高潮，说书人醒木一拍，也已到唾沫横飞，要留足听客胃口，只道“请听下回分解”之时。

　　在来往、围观的人群里，一抹丹青色格外显著。

　　俗人皆爱美色，这热腾的街道里，独有以凌泉为中心的地儿留有空隙，好似一座圆形看台，中间摆着任人窥视之奇宝。

　　遭了。

　　玉夭灼心下一紧，嘴里说着抱歉疯狂挤上前，挤到那座孤芳之地，挡下汹涌的视线。

　　她喘了口气，看着凌泉的后背，扬声开口：“师兄你莫要生气呀，小孩子嘛，童言无忌。”

　　凌泉与她隔了一肩宽，闻言脚步停住。玉夭灼一个没刹住，脚尖与转过身的他的脚尖抵到了一起。
　　她踉跄一下要倒，手腕却被稳稳拉住。夭灼下意识借力，也反握住凌泉的手腕。

　　簇拥的茉莉花团扑到了少年的胸前。

　　玉夭灼踩上了凌泉的脚背，手屈着按在了他的胸前。

　　站稳，心跳不止。

　　她抬头和凌泉相视，不同于心中所想，凌泉脸上没有不满，反倒，还有些欣喜……？

　　“小孩子嘛，我知道。”凌泉扬了扬眉，攥着她手腕的手没有松开，却是握得更紧，“向来心直口快，又不会骗人。”

　　玉夭灼经方才一吓，还有些失神，闻言没有反应过来：“这，这话何意？”

　　凌泉爽朗一笑，发冠上的翡翠闪着光，“意思是，她说的对——街人多，我可得好好牵住你。”

　　-

　　紧握的手直到夭灼荡到一处铺子前才松开。摊主是位戴着眼镜的老者，他身后悬挂的并非常物，而是一排排材质各异、蕴着灵光的面具。

　　“两位道友，可要试试我这‘千面’？”老者看着好奇凑上前来的姑娘，搓了搓手介绍，“戴上它，心随意动，可暂改形貌，一炷香后自解。”

　　玉夭灼眨了眨眼：“嗯……这有什么用吗？”

　　不等老者解答，凌泉长腿一迈，略过她拿起一只面具，“有了，我们打个赌如何？我戴上面具混入人群，一炷香内你若能寻到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玉夭灼有些犹豫，可没等她回答，凌泉已然搁下铜钱带上面具，身形陡然一晃，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玉夭灼：……
　　该说她师兄脑洞清奇，还是什么的呢。

　　“老爷爷，来你摊子上的还有这么玩儿的吗。”

　　老者觉着这两小儿有趣，抖着铜钱回道：“姑娘你别说，还真有！去年这个时候，也有对小姐公子——那小姐也说了一样的话。”

　　玉夭灼努了努嘴，心想天底下能出两个这般无聊的人也是稀奇。但视线却很诚实地已经朝集市各处张望。

　　四处嘈杂，人声鼎沸。
　　嬉闹的动静震破了云层，推举起将落未落的日光。

　　车声马嘶人闹连成一片，酒楼灯光乍亮，“小剑客，来姐姐这，姐姐给你吃糖可好？”

　　暧昧的红光和娇俏女声逗得夭灼红着脸缩起脖子，惹得那群凭栏而望，浓妆艳抹的佳人你推我搡，传来悦耳的笑。

　　灯火阑珊，人影交错。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个驻足于糖画摊前的人影上。

　　他长身玉立，脸庞打上糖画的甜光。
　　那抹光勾勒出完全陌生的眉眼，却没隐下嘴角那似有似无的笑。

　　夭灼嘴角一勾，悄然上前，伸手要去捉那人衣衫。可几乎要触及的刹那，她的余光掠过一缕白。

　　燃了余晖般，融在街灯昏明里的白。

　　“师尊？”她收回手，几乎是立刻往那处看去，目之所及却只是芸芸众生。
　　她不肯放弃般朝前走了几步，可还是没看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人。

　　愣神之际，孰料，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她头顶落下。

　　“你输了。”

　　玉夭灼微怔。

　　没等她回头，后脖便覆上一片冰冷。
　　耳畔紧接着吹来一阵清风：“我以为师妹找得到我的。”

　　只微微偏头，夭灼即刻撞进一双眸子。
　　凌泉弯腰扶住她的脖子，再俯身于她。

　　万家灯火融进他的眼中，日光被灯火搅得细碎。
　　玉夭灼看着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神还不肯放弃地往旁瞧去。

　　“那边有什么，你一直往那看？”凌泉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盯着自己。

　　“我好像……”玉夭灼开口，但总觉得这不该说出来。

　　终是相顾无言，二人融入众生人海。

　　“瞧瞧，又是对小鸳鸯！”此刻，一女子娟丽的嗓音飘来，偏是看到他们。
　　可不么。于外人看来，二人完全就像对相依的情侣。

　　一人反应过来。
　　一人又红了脸。

　　玉夭灼脸上有些呆呼呼的，她也听到了路人的话，但同听到方才小女娃的话时一样，心里没啥波动。

　　在她看来凌泉只是哥哥，还是个容易害羞的哥哥。
　　这个时候，她表现得害羞，凌泉不就得熟透了么。

　　玉夭灼舔了舔嘴道：“师兄，如果我说，我其实找到你了……你信吗？”

　　凌泉：“你说呢。”

　　好吧确实。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可信度。

　　但确实是真的啊！夭灼正想再为自己证明一下，忽地，感到脸上一重。
　　——一个面具搁到她脸上。
　　木质的面具带来特殊的香气，还有一丝油墨的厚重感。

　　她伸手摸了摸，鼻梁处是叠在一起的三个圆，向上一道矮矮的鼻梁连到两只耳朵，应是兔子。

　　兔子眼开得不大，玉夭灼看不清师兄的脸，只听得他的声音传来。
　　也许是因隔了面具，眼睛看不清，声音传到耳里也有些闷闷的：“如果是师尊，你能找到吗？”

　　“怎么突然提到师尊了？”

　　凌泉只是静静等着她回答。

　　玉夭灼将面具取下，天真的眼中闪过笑意，毫不犹豫：“师尊？自然能找到啊。

　　“师尊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能找到的。”

　　无心脱口之言藏在记忆深处。多少年后，夭灼以为自己会忘了。

　　可在某一瞬间，回忆中的闹市灯红交错，记忆像泛黄的午后，昏黄温暖。
　　快乐的已然远去，所有的一切，只定格在这她追悔的，落日后般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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