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她要叛教了

　　茉伦在梦里又回到了自己幼时的教廷，她穿着睡裙趴在老神使床边。
　　“茉伦，你为什么不睡？”
　　“我害怕梦见主不在了。”
　　老神使合上教经，揉揉眼眶，“主……一直在，但不是所有的祂都是真正的祂，我们要学会聆听真正的主之所言。”
　　“什么意思？”茉伦追问道。
　　老神使低下头看着茉伦，嘴唇张开，那张慈祥的脸却突然幻化成六臂圣母的样子，她将茉伦小小的身体提溜起来，“你是下一个。”
　　茉伦喘息着从噩梦中醒来，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这还是自己成为神使后第一次做噩梦，神使们要随时随地等待主的传音，梦中也不例外。
　　兴许是自己在这只是个普通的嬷嬷，茉伦自嘲地笑笑，拥有梦境自由后，自己竟只能做出这种无意义的梦。
　　茉伦躺在床上平复着心情，可忽然，她察觉到了不对。屋里多了另一道呼吸声，极轻，但异常贴近。
　　茉伦猛地坐起，扫视着漆黑一片的房间。
　　“你也睡不安稳吗，茉伦嬷嬷？”一道声音悄然响起。
　　茉伦心口骤然一紧，认出了那熟悉的嗓音。月光正巧越过云层，一缕清冷月光落下，照出一个坐着的人影，是米娅。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明明上了锁，她是怎么进来的？
　　米娅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盯着窗外的夜空，声音淡淡的：“我在阴影里生活了五年，这世上，再没人能看见我了。”
　　茉伦紧张地调出相关的记忆，尽力模仿着嬷嬷的语气，“清算过后，如果你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米娅不屑地笑出声，“嬷嬷，我帮那么多女人取出罪恶，亲手结束过那么多新生的命。我手上染得血一点不比你们这些嬷嬷们少啊。”
　　“更何况，”米娅手指毫无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我走了，我和罗丽莎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血雨过后，祭祀频率越来越高，人们害怕哪天会没有足够的人来献祭，一度掀起了强迫妇女怀孕的风潮。
　　“那些女人并非自愿受孕，”这位嬷嬷似乎原就暗地里支持女人们小小的反抗，茉伦此时安慰起米娅也更顺畅，“她们没得选，你做的事情很正确，你帮助她们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迹。而罗丽莎...”
　　听见茉伦嘴里说出女儿的名字，米娅再也控制不住，她突然起身扑到茉伦床边，手中的短刃抵上茉伦的脖子。
　　“嬷嬷，那些人拿着烧红的刀追杀我的时候，我是相信你还有一点良知，才把罗丽莎送到你手上，以求不拖累她和我一起死，可现在呢？
　　“现在我像鬼魂一样苟活于这该死的世间，而我的女儿三天后就要去死了。幸好我没走啊，嬷嬷，要是我走了，此刻的我大概还沉浸在女儿会拥有美好一生的幻想里呢。”
　　“米娅你冷静些，”茉伦不敢妄动，米娅的暴动让她意识到这位医师心里恐怕早已疯狂“你现在杀了我，院长还是会让别人主持献祭。”
　　米娅手上加了点力气，手臂上陈旧的疤痕擦过茉伦的脖子，茉伦冷静的语调让她失去理智，她把脑袋紧贴在茉伦耳边，“那你有什么好法子呢，茉伦嬷嬷？你这种绝情的嬷嬷根本就不懂，罗丽莎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米娅的泪滴在茉伦的肩膀，把她平整的红袍洇出如血的痕迹，“你说我帮了她们，那圣母为什么从来不眷顾我？明明她们每一个人都说会为我祈祷，怎么我还是要看着我的女儿死在你们这些人手里？你说啊嬷嬷，你们嘴里的因果报应怎么这个时候不管用了？”
　　“米娅医师，圣母一直与我们同在，只是人间疾苦太多，全知全能的她也没法照顾到每一个人，”茉伦能感受到这位母亲的绝望，作为教廷神使她习惯性地替神解释了几句，又突然想起这世界供奉的是一座邪神，恶心地顿了顿，强迫自己说出剩下的话语“圣母给了你三天时间自救，她不是残酷的，请您相信她，也相信我。”
　　米娅出神地看向窗户，月亮从云层中漏了点月光，照在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上，她手上的力道松了点，近乎耳语，“是不是因为我活下来了？如果五年前我不逃跑，我就这样让他们把我杀死，我的女儿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茉伦趁着米娅松开力道，扭身将自己和她隔出了点距离。茉伦想直接告诉她所谓的圣母是不该存在的邪神，可米娅已经痛苦了太久，她割舍不掉作为医生和母亲的良知，也抛弃不掉绝境下对圣母的依赖。
　　知道米娅现在听不下去自己说的话，茉伦没有继续同她理论，只是安抚性地说了几句，“米娅医师，不管你相不相信，你做的事很伟大，你不需要为此自责。”
　　米娅放下手中的利刃，转脸看着茉伦，她空洞的眼神像是在透过茉伦看向另一个世界，“我不想要做一个伟人，嬷嬷。不管圣母还是圣光神想要如何惩罚我，我都愿意承受，我明明只想要罗丽莎她活下去。”
　　“我知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罗丽莎。”茉伦斟酌着用词，想把米娅从这疯癫梦游状态唤醒，“罗丽莎一直很乖，修女们都很喜欢她，她最近又长高了些，和你长得更像了些。”
　　听见罗丽莎的名字，米娅眼睛出现了点光彩，“是吗？我这段时间都没有找到机会去看她一眼。”
　　茉伦点点头，试探性地拍了拍米娅的肩头，再次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看见她，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得活下去。”
　　这次米娅听进了茉伦的话，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嬷嬷，“你知道我和那些女人都是怎么说的吗，嬷嬷？我说圣母让你们遇见我，就是给你们生的机会。我也让她们相信我，她们每个人到最后都夸我是真正的圣母。”
　　将受苦的人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你确实比那要吃活人灵魂的圣母更像神，茉伦这样略带嘲讽地想着，语气却还是保持正经，“五年前你奇迹般从那些人手上逃脱，现在我会帮你把这个奇迹再现。”
　　“嬷嬷，你已经辜负了一次我的信任，我怎么再信你？”米娅轻飘飘地扔出这句话，茉伦却没办法反驳，她不能改变过去。
　　米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茉伦，黑夜里茉伦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除了相信你，我一个影子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带不走她，也给不了她未来。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嬷嬷，救下罗丽莎，让她活，你就是我心里真正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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