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

作者:笑A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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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起名



      皇室宗亲们对胜烟雨这位“外国皇子”颇好奇,却也守着分寸,只是温言问了些智国的风土人情。胜烟雨应对得体,既不卑不亢,又透着少年人的气息,几句话便让气氛活络起来。
      任平生坐在主位,看着他与几位长辈谈笑,偶尔插言补充两句,目光落在他被烛火映得微红的脸颊上,眸色柔和了几分。
      宴席上的菜色算不上奢华,却透着家常暖意。有一道清蒸鱼,肉质鲜嫩,胜烟雨多夹了两筷子,任平生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让内侍把那盘鱼往他面前挪了挪。
      胜烟雨察觉到这个小动作,心头微暖,抬眼望过去,正好撞上任平生的目光。对方没躲闪,只淡淡颔首,像是在说“喜欢就多吃点”。
      席间有个穿粉袄的小郡主,约莫七八岁,梳着双丫髻,眼睛乌溜溜的,总偷偷看胜烟雨。趁长辈们说话的空档,她端着一小碟蜜饯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烟雨哥哥,你们智国也有这么甜的果子吗?”
      胜烟雨被她逗笑,拿起一块蜜饯递给她:“有是有,但和云灵国的味道不一样。我们那儿的果子更酸些,像山里的野莓,吃起来提神。”
      “那我能去智国尝尝吗?”小郡主眨巴着眼睛。
      胜烟雨的笑容淡了些,摸了摸她的头:“等以后天下太平了,你想去,我便带你去。”
      小郡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捧着蜜饯跑回了母亲身边。
      任平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微凉,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莫名的涩意。
      天下太平?谈何容易。
      宴席过半,长辈们陆续带着孩子告辞,偏殿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他与胜烟雨二人。
      内侍撤了残席,换上热茶和点心。
      “尝尝这个。”任平生推过一碟杏仁酥,“云灵国的年节点心,甜而不腻。”
      胜烟雨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果然酥脆香甜,带着淡淡的杏仁香。他点点头:“好吃。比我们那儿的青稞饼甜多了。”
      “智国的饮食偏朴素?”任平生问。
      “嗯。”胜烟雨道,“母亲说,百姓尚且有饥寒,皇室不可太过奢靡。所以宫里的吃食都简单,兄长总说我是没口福的命。”
      他说起兄长时,眼里带着笑意,那是独属于家人的亲昵。
      任平生沉默片刻,道:“你母亲是位贤明的君主。”
      “那是自然。”胜烟雨语气里满是骄傲,“母亲登基时,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可她硬是凭着本事,让智国比从前更兴旺了。”
      他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
      “光顾着说我家的事了。”
      “无妨。”任平生摇摇头,“朕爱听。”
      三个字说得轻,像一颗小石子,在胜烟雨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他垂下眼,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脸颊有些发烫。
      殿外传来爆竹声,零星几声,却透着年节的热闹。
      “明日是除夕。”任平生忽然道,“宫里规矩多,反倒不自在。朕打算出去走走,看看民间的灯会,你要不要一起?”
      胜烟雨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
      “可以吗?”
      他来云灵国这些日子,一直待在驿馆或皇宫,早就想去街上看看了。
      “有何不可?”任平生嘴角微扬,“就当是……体察民情。”
      “好!”胜烟雨立刻应下,眼里的光比烛火还亮。
      回去的路上,胜烟雨坐在马车里,心里还惦记着明日的灯会。车窗外寒风呼啸,他却觉得浑身都暖融融的。
      或许,任平生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或许,这场寒冬里的相遇,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除夕午后,胜烟雨换了身寻常书生的青布长衫,跟着同样一身便服的任平生,带着两个侍卫,悄悄出了宫门。
      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红灯笼挂满了沿街的商铺,孩子们提着兔子灯跑来跑去,小贩们的吆喝声、爆竹声、欢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胜烟雨第一次见这般景象,眼睛都看直了。他凑到糖画摊前看老师傅作画,眼睛亮亮的,突的又被捏面人的手艺吸引,像只好奇的小雀,脚步轻快得停不下来。
      任平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这个好看!”胜烟雨指着一串糖葫芦,红彤彤的果子裹着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光。
      任平生示意侍卫买下。胜烟雨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外面裹着的那层糖有些化了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慌忙用袖子去擦,样子有些狼狈,又有些可爱。
      任平生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慢点吃。”
      胜烟雨接过手帕,脸颊有些红,小声道了谢。
      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走到一处灯谜摊前,围了不少人。胜烟雨被那些写着谜语的红灯笼吸引,拉着任平生凑过去:“任竹,我们也猜猜看?”
      任平生听着顿了顿,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
      “好。”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见他们过来,笑着拱手:“两位公子,猜中了有彩头呢。”
      胜烟雨看向一个嘴里念着。
      “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
      略一思索,便道:“是青蛙!”
      老者抚须笑道:“公子好才思!”说着递过一支竹制的小灯笼。
      胜烟雨接过灯笼,笑得眉眼弯弯,像得了宝贝似的递给任平生:“拿着。”
      任平生接过灯笼,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都被烫到似的迅速收回。
      胜烟雨低下头,假装看别的灯谜,耳根却悄悄红了。
      任平生看着手里的小灯笼,竹骨上糊着半透明的纱,映着烛火,暖融融的。他沉默片刻,抬眼看向胜烟雨的侧脸,对方正专注地盯着一个灯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认真得可爱。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若是能长一些,就好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是云灵国的皇帝,肩上扛着万千子民的生计,容不得半点儿女情长。而胜烟雨,是智国的皇子,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两国的疆土,是随时可能燃起的战火。
      “陛下,这个你会吗?”胜烟雨指着一个灯谜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任平生收回目光,看向那灯谜。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他略一沉吟,“是‘日’字。”
      老者又赞了一句,递过一支同样的小灯笼。
      胜烟雨接过,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像捧着两颗跳动的星火。
      两人抬脚刚走,街上便渐渐响起密集的爆竹声,烟花在夜空绽放,五颜六色,绚烂夺目。
      百姓们驻足仰望,欢呼声响成一片。
      胜烟雨也仰着头,看着那些在夜空中炸开又消散的烟花,眼睛里映着光。他忽然轻声道:“真好看。”
      “嗯。”任平生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他脸上。
      在烟花的映照下,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成一条浅浅的弧线,侧脸的轮廓柔和得不像样子。
      任平生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这个念头来得汹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去。
      “陛下,”胜烟雨忽然转头看他,眼神清澈,“谢谢你。”
      “谢朕什么?”任平生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你带我来看灯会,”胜烟雨笑了笑,“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拂。”
      他顿了顿,又道:“不管合作成不成,我都记着陛下的情分。”
      任平生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只化作一句:“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马车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爆竹声。
      胜烟雨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灯火,心里乱乱的。
      他好像……对任平生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个念头让他心慌,又有些隐秘的欢喜。他知道这不对,他们的身份,做的事,是为了家国百姓,可刚才看着任平生在烟花下的侧脸,他的心跳得那么快,快得让他自己都害怕。
      他是智国的皇子,肩上扛着母亲和兄长的期望,扛着智国的安危,他不能有软肋,更不能有这样会影响判断的感情。
      可越是克制,那念头就越是清晰。
      马车停在驿馆门口,胜烟雨推门下车,转身对任平生道:“陛下早些歇息,除夕安康。”
      “你也是。”任平生看着他,“明日…还是午时,御书房见。”
      “嗯。”胜烟雨点头,转身走进了驿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任平生才让马车掉头回宫。
      车厢里,他拿出那支竹灯笼,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对胜烟雨的心思,早已超出了“合作对象”的范畴。可他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是皇帝,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国运,不能被私情左右。
      只是,那颗在烟花下加速跳动的心,骗不了人。
      这个除夕,对两人而言,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大年初一,积雪未消,阳光却格外好。
      胜烟雨准时去了御书房,任平生已经在那里了,案上堆着新送来的奏折,大多是各地官员的新年贺表,也夹杂着几份关于乾国的密报。
      “陛下新年安康。”胜烟雨拱手行礼。
      “新年安康。”任平生抬眸看他,神色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仿佛昨夜的灯会和心潮澎湃都只是一场梦,“坐吧,看看这个。”
      他递过一份密报。
      胜烟雨接过,快速浏览一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密报上写着,乾国在边境集结了大量兵力,苏容正在督造一批新的火器,看架势,似乎真的要对智国动手了。更让人不安的是,有探子发现,乾国与渊国的使者往来频繁,虽然没有实质性的交易,却透着诡异。
      “他们动作这么快?”胜烟雨皱眉,“南泽国刚平定没多久,他们就敢立刻动智国?”
      “苏清和苏容一向激进。”任平生道,“他们想趁云灵国尚未完全站稳脚跟,趁智国孤立无援,一举拿下智国,扩充版图,也震慑其他国家。”
      “那我们……”胜烟雨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落寞还有一些期盼。
      任平生沉默片刻,道:“朕已下令,让边境的镇北军做好准备,一旦乾国出兵,便进驻与智国接壤的关隘,形成威慑。”
      这算是……答应支援了?
      胜烟雨心里一喜,刚想说什么,又听任平生道。
      “但这只是威慑,朕不会轻易让云灵国卷入战火。不到万不得已,镇北军不会主动出击。”
      胜烟雨的欢喜淡了些,却也理解:“陛下考虑得是。”
      任平生看着他,见他虽有失落,却并未抱怨,心里微微一动:“你信朕吗?”
      胜烟雨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里充满了认真,“信。”
      没有犹豫,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信任。
      任平生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朕不会让智国独自面对乾国。但云灵国需要时间,朕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既能帮智国解围,又能将云灵国的损失降到最低。”
      “我明白。”胜烟雨点头,“我会写信回智国,让母亲和兄长再撑一撑。”
      “嗯。”任平生应了一声,“另外,关于渊国,朕会再派使者去一趟,探探楚沉舟的底细。若他真要倒向乾国,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两人商议了具体的应对之策,直到午时过半,胜烟雨才告辞离开。
      回到驿馆,他立刻修书,将乾国的异动和任平生的安排一一告知母亲和兄长,字里行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安心。
      他相信任平生,就像相信自己的判断一样。
      但他没注意到,那封本该加急送出的信,在驿馆门口被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换了封皮,迟了半日才起送。
      而这半日的延迟,会导致结果翻天覆地。
      三日后,智国传来急报——乾国以“智国藏匿南泽国余孽”为由,正式出兵,兵分三路,直逼智国腹地!
      更让人着急的是,渊国虽未直接出兵,却默许乾国的军队借道渊国边境,绕开了智国布防最严密的东线!
      消息传到御书房时,任平生正在看镇北军的粮草清单。听到禀报,他猛地将清单拍在案上,脸色铁青。
      “楚沉舟好大的胆子!”他声音里带着怒意,“竟敢借道给乾国!”
      胜烟雨比他更急,脸色苍白,手微微颤抖:“怎么会这么快?我们明明已经提前送信了……”
      “恐怕信在路上出了岔子。”任平生很快冷静下来,“是苏清的手段,她算准了我们会提前示警,所以才会在送信的路上动了手脚。”
      他顿了顿,看向胜烟雨,沉声道:“你先别急,朕这就下令,让镇北军立刻进驻智国西线,支援你兄长!”
      这是任平生第一次明确说要“支援”,胜烟雨心里一暖,眼眶却有些发热,没有多想。
      “多谢陛下!”
      “不必谢。”任平生看着他,“这是云灵国该做的。”
      他说着,立刻提笔写了道圣旨,盖上玉玺,交给心腹内侍:“快,八百里加急,送镇北军大营!”
      内侍领命而去,御书房里只剩下两人,气氛依旧凝重。
      胜烟雨来回踱着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母亲和兄长一定很着急……我想回去。”
      任平生抬眸看他:“现在回去?太危险了。乾国的军队正在路上,你这时候动身,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我是智国的皇子,我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胜烟雨红着眼眶,“我要回去和他们并肩作战!”
      “你回去能做什么?”任平生的声音冷了几分,“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你留在这里,才能及时与朕沟通,才能知道云灵国的动向,这才是对智国最大的帮助。”
      胜烟雨被他问住了,脚步顿住,眼眶更红了:“可我……”
      “没有可是。”任平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必须留下。”
      他看着胜烟雨泛红的眼眶,心里软了软,放缓了语气:“朕向你保证,镇北军会拼尽全力支援智国。只要我们守住西线,等乾国的锐气耗尽,他们自然会退兵。”
      胜烟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说得对。自己回去确实帮不上太多忙,甚至可能添乱。
      可心里的焦灼和担忧,像火一样烧着,让他坐立难安。
      “我知道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力感。
      任平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转身,继续处理军务,用忙碌来掩饰心底的不安。
      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而他与胜烟雨之间,那条本就模糊的界限,恐怕会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遥远。
      镇北军的支援来得很快,在智国西线与乾国的先头部队打了一场硬仗,暂时稳住了防线。
      消息传到云灵国京城,胜烟雨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牵挂着智国的战局。他每天都去御书房,与任平生一起看战报,分析局势,有时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连饭都忘了吃。
      任平生看在眼里,让御膳房每日备好点心,放在书案旁,提醒他按时吃。胜烟雨起初还客气两句,后来也就习以为常,有时任平生批阅奏折到深夜,他也陪着,两人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时候是沉默,并不觉得尴尬。
      这日,胜烟雨正看着智国东线的战报——那里没有镇北军的支援,全靠智国自己的军队抵挡,已经丢了两座城池。他眉头紧锁,指尖划过战报上“伤亡惨重”四个字,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东线的压力太大了。”他声音沙哑,“兄长的主力部队在中线,分身乏术……”
      任平生走过来,看了一眼战报,沉声道:“朕再调一支骑兵过去,从侧翼袭击乾国东线的粮草营,或许能缓解些压力。”
      “能行吗?”胜烟雨抬头看他,眼里带着希冀。
      “只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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