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城镇
一阵天旋地转后,黑猫从冰冷中醒来,它嗅到了雨水潮湿的味道。它爬了起来,发现自己仍然在吟游诗人的雕像下,朋友却不见踪影。花丛和卡特小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铺着大理石砖的空旷广场,这片广场比卡特小镇的喷泉广场还要大,空荡荡的,看不见猫或人。广场的延伸被灰黑色柏油马路和不锈钢栏杆截断,再往外看去是互相依偎的高楼大厦,市中心最高的楼耸立在旁,雨天的云压得很低,它看起来像长进了云里。
这是什么地方?
黑猫愣在原地。
卡特小镇的雨天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在卡特小镇,落雨时太阳也依旧挂在天边,彩虹受到雨水浇灌会从地里长出来,雨越大彩虹就长得越结实越好。
人们会趁着下雨天踩着彩虹桥去摘云上的雨果,那是一种只在下雨天长在云上的果子,脆嫩多汁,雨越大越甜。人们会把吃不完的果子送给猫咪们,橘猫很爱吃这种果子,吃到了能开心好几天,所以黑猫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卡特小镇的下雨天是和“香甜”、“彩虹”、“快乐的人们”联系在一起的。
可不像现在这个地方,天上乌云密布,看不见一丝阳光。远处的人们举着伞脚步匆匆,脸上的表情都不见得有多轻松,有几个抱着发光板子跑的人更是急得哭出来了。
黑猫不理解。
黑猫跃下雕像的花岗岩石台,左右张望,雨水打湿了它的皮毛,可它无暇顾及。它在雨中踱步,呼喊着:“朋友?你去哪了朋友?你在这吗?别吓我了,出来吧……我把珍藏的雨果送给你吃。朋友?”
没有猫咪回应它。
这可太奇怪了。
黑猫在广场转圈,绕过一个又一个不锈钢栏杆,钻到椅子下,看橘猫是否在那里躲雨。它找遍了广场所有的椅子,却一无所获,接下来该钻进那些绿色的栅栏里,去翻草堆了。
虽然橘猫一向不喜欢这些潮湿的地方,可黑猫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嘿小猫咪。”
从路边传来一声轻快的呼喊,黑猫动了动耳朵,转头看去,一位穿着米色长裙的人站在那里。她撑了一把天蓝色的雨伞,手中捧着橙黄色的纸壳,正在向它的方向招手:“咪咪,来来来……姐姐有好吃的。”
盒子的颜色让黑猫想到它的朋友,它的眼睛唰的一亮,向人跑去。
它非常有礼貌地抬头询问:“你好,请问你有见到我的朋友吗?”
人微笑着蹲下来,摸了摸黑猫的小脑袋。这不奇怪,在卡特小镇,人们也经常这样摸猫咪们的脑袋,黑猫发出一些呼噜呼噜的声音,接着问:“我的朋友不见了,你看见它了吗?”
“真乖真乖。”人心满意足地笑着,从纸盒里用签子扎出几根鸡柳,“乖咪咪吃不吃啊?”
“?”
有点奇怪了。黑猫退后几步,转身跳进了潮湿的草堆。它跑得又快又稳,很快就乘着人的挽留消失在灌木丛中。
这里的人好像听不懂它在说什么,亦或者是单纯的没礼貌,人不回话,只会一个劲地傻乐,并且摸它的脑袋。
黑猫不喜欢这样。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是否属实,黑猫穿过黑白相间的地面,走过四色圆孔石铺成的小路,走上切割平整的长方形石块,它一路上碰见很多人,也问了很多人。
它问一位穿着皮鞋表情严肃的上班族:“你好,打扰一下。这位女士。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朋友?”
上班族低头看了它一眼,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友善的笑容,而后踏着水洼走了。
它问一位在站在香甜面包坊前招揽顾客的小姑娘:“你好,打扰一下。祝你生意兴隆。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朋友?”
带着夸张帽子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有些激动地朝店里喊道:“妈妈!有小猫咪,我可以养她吗!”
店里传来一声:“想都别想!”
它问一位在街边辛勤工作的劳动人员:“你好,打扰一下。辛苦了。你有见过我的朋友吗?”
拿着大扫把的婶子似乎眼神不太好,看了一会才在雨中找到它这只黑色的猫。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朝它走来,拎起它的后脖颈,把黑猫放到了一个淋不着雨的屋檐底下。幽幽说了一句:“这么小的猫娃子……造孽哦。”
它问蹲守在垃圾桶旁边花纹与朋友相似的灰色狸花猫,它猜这只猫也和它有一样的名字:“你好,猫咪。打扰一下。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朋友。它是橘色的,和你很像。”
狸花猫睁开一只眼看了它一下,抖了抖耳朵,又闭上了。
于是黑猫确定了。
它离开了卡特小镇,到了一个人和猫听不懂它说话的地方。不知为何这里的人听见它说话后眼神都会变得柔软,可似乎都理解不了它说了什么。它与从出生便待在一起的朋友走散了,或许只有它一猫走散了,橘猫可能还在卡特小镇内。
难道这样就是实现愿望了吗?可是它没有拿到乐器,也没有成为猫咪诗人,甚至连朋友都找不到了……
难道说是因为它的创新,吟游诗人把它的朋友收走了?
黑猫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满是香味的小巷子,橘猫有可能会在这里。在卡特小镇,它找不到橘猫的时候只要去喷泉旁那个永远会长出新鲜鱼肉的圆盘就对了,橘猫每一次都在那里。
这里也有食物,虽然闻起来不太好吃,但橘猫可能会在。
各种各样的小推车停在两侧,聚集了很多叽叽喳喳的人的幼崽。
幼崽时期吵闹一些有活力些没什么,黑猫也曾是幼崽,它能够理解包容人的幼崽。
“李小梨,把你的数学作业借我。”
短发女生低下头,双手缠在一起,低声道:“我也没写完……”
“我今天看见你写了!”
“对啊,我也看见了!你在课间就写完了吧。”
“求你啦小梨,求你求你……”
李小梨被三个同伴女生堵在墙角,她们嘻嘻哈哈笑着去拉李小梨的书包拉链,从中翻出一本练习册,为首最高的那个女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谢你啦小梨!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她快速翻阅了一遍,惊讶道,“呀,你还真没写完啊?哦就差这道题,我抄完了明天早读带给你。你到时候再补吧,这题我就不抄了。”
在她身侧的两个女生发出一阵阵笑声,她们推了李小梨一把,李小梨一下没站稳,摔在地上。文具袋从李小梨敞开的书包口中掉了出来,她们互相看了看,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扶她的意思,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
“好啦好啦我们走了。小梨,你一个人回家小心哦。明天早餐我想吃包子,记得帮我带,谢谢你啦。”
三位女生嘻嘻笑着,并排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个拿到了李小梨的练习册,在另两位拥护者的鼓励声把那本练习册高高抛起,接住,再抛。
李小梨捡起在水洼中的文具袋,她掏出校服口袋里的手绢,擦着文具袋上的水。她安慰着自己,声音却止不住颤抖:“没事的……涓涓是喜欢我才这样的。她们是我的朋友……”
“才不是啊!”黑猫没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这么离谱,在卡特小镇,绝对没有人会把欺负过自己的人当成朋友,猫咪也是同理。
它瞪圆了眼睛,大声冲女孩喊道:“会这样对你的人才不是你的朋友!!!”
不过也大概也是无用功,黑猫明白,这里的人听不懂它说什么。它的尾巴低垂下去,在水洼中看见了自己漆黑的倒影,它想念自己的朋友了。
“……你?”颤抖的声音从上方飘下,黑猫抬起头,对上了李小梨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看上去有些自我怀疑:“是你在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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