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之契

　　夏去秋来，玉衡峰的枫叶开始泛红。
　　云无尘的"异常"也越来越明显，他会不自觉地记住楚临川所有的习惯——辰时起床后要先饮一杯温水，批阅玉简时喜欢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心情烦躁时会无意识地摩挲腰间玉佩。
　　这些观察毫无意义，但他就是忍不住。
　　九月初三的夜晚，月色正好，云无尘按例巡视峰顶，经过练武场时，看到楚临川正在月下练剑。主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衫，被汗水浸湿后几乎透明，贴在挺拔的背脊上。
　　云无尘本该继续巡视，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无法移动。
　　楚临川的剑法凌厉而不失优雅，每一式都带着破空之声，月光下，剑光如流水般倾泻，与他矫健的身姿融为一体。某一刻，他突然转身，剑尖直指云无尘所在的方向。
　　"看够了吗？"
　　云无尘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站了整整一刻钟。他单膝跪地："主人恕罪。"
　　楚临川收剑入鞘，走到他面前。汗水顺着主人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云无尘盯着那滴水渍，突然感到口干舌燥。
　　"起来。"楚临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陪我练练。"
　　云无尘愕然抬头："主人，我......不会剑法。"
　　"我教你。"
　　就这样，云无尘第一次握住了剑。楚临川站在他身后，右手覆在他的手上调整握姿。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让云无尘的傀儡核心疯狂跳动，尽管他知道那不过是灵力流动加速的假象。
　　"手腕放松。"楚临川的呼吸扫过他的耳际，"剑是你手臂的延伸。"
　　三个基础招式，他们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结束时，云无尘的白衣已经湿透，而楚临川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浅笑："学得很快。"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云无尘如饮醇酒，回房的路上，他的脚步比平时轻快许多，甚至忍不住抚摸刚才被楚临川碰过的手腕。
　　那夜之后，月下练剑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每隔三五日，楚临川就会在巡视时"偶遇"云无尘，然后自然而然地开始教学。云无尘的进步神速，到枫叶最红时，已经能完整演练一套基础剑法。
　　十月十五，中秋之夜。
　　玉衡峰弟子大多下山与家人团聚，峰顶格外安静。云无尘照例在子时巡视，却没在练武场见到楚临川。他犹豫片刻，决定去书房看看。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云无尘轻轻叩门，没有回应。推门进去，发现楚临川伏在案上睡着了，手边还摊开着一本古籍。
　　这是云无尘第一次看到主人熟睡的样子。楚临川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平日里紧抿的嘴唇微微放松，看起来比醒时年轻许多。一缕黑发散落在额前，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鬼使神差地，云无尘伸手想将那缕发丝拨开。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楚临川突然睁眼，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云无尘能清晰地看到主人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主人......我......"云无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楚临川的目光从惊讶转为复杂，最终松开了手："何事？"
　　"巡......巡视完毕。"云无尘仓皇后退，傀儡核心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楚临川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襟："下去吧。"
　　云无尘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等等。"楚临川从案几下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一枚青玉发簪，样式简单却不失精致。云无尘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傀儡不需要发簪，也不该接受礼物。
　　"练剑时用。"楚临川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你的头发总是碍事。"
　　云无尘小心翼翼地接过发簪，指尖不小心碰到楚临川的手掌。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主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谢主人赏赐。"他低头行礼，将发簪紧紧攥在手心。
　　回到石室，云无尘对着铜镜尝试束发。几次失败后，他终于将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镜中的影像陌生又熟悉——这不再是一个呆板的傀儡，而是一个有思想、有渴望的......存在。
　　我是谁？他再次问自己。
　　这一次，问题没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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