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破镜重圆】

　　季宇被他看得一个哆嗦，心说这总裁这么小心眼吗，不小心泼了点水而已。
　　却完全忽略了他的“好兄弟”滤镜，毕竟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估计林恕就算抽风给了客户一巴掌，他可能都会想“估计客户身上有脏东西，我哥们帮你甩掉而已”。
　　他感到一阵头大，上次就被这个所谓“留洋归来”的技术型总裁为难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这次好基友上来二话不说就帮他“报了仇”，自己却愈发如履薄冰了，自然也没发现对方眼中别的情绪。
　　但好在未来的季部长八面玲珑，很快又爬回刚刚的道德制高点，编出一点场面话来，
　　“不过吃苦都是我们应该的，咱们甲方只要配合开展工作，成功就是早晚的事！且不说别的，我们林保代负责的项目，经过他的监督和辅导，就没有上市不成功的，这点大家放心好了。”
　　李董事也十分给面子，表示他没什么问题，看总裁还有没有要问的。

　　季宇明白李董这是认可他们的意思，但是合作到底能不能谈成，还得看段临辰的意见。看来这公司并不是董事长一个人说了算，总裁的话语权也不容忽视。
　　一般这种情况无非是两个原因，其一，总裁独揽财政大权，是公司背后真正的金主，凡事亲力亲为，自然掌握决策命脉；其二，总裁是公司创始人，或不可缺少的精神领袖，因为资金有限而与其他投资人合作，但实际掌控公司经营。
　　在明昼这里，显然李董才是那个金主，说明属于第二种情况。
　　林恕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看向段临辰，用眼神示意，“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段临辰十指交叠放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副要短话长说的架势，不紧不慢道：“那我们不如接着上次会议，讨论点专业内容。”
　　季宇闻言也严肃起来，摆正了坐没坐相的姿势，“段总，我实话实说，这次叫这位同事来，就是要解决您上次的疑虑。”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取悦了段临辰，他难得给了个好脸色，点头示意季宇继续。
　　季宇清了清嗓子继续给发小吹彩虹屁：“林恕虽然年轻，但是项目经验丰富，在科创板已经有好几个成功的案例。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科班出身的，当年如果不来投行，估计就是头部大厂的算法人才了，今天啊，你们天才就尽情交流吧！”

　　林恕不合时宜地想，他说的后半段段临辰其实比他更清楚。
　　毕竟季宇本科毕业就去工作了，而研究生期间才是他学计算机的黄金时期，也是和段临辰这段错误的开始。

　　想起往事让他对工作的一腔热血冷了下来，林恕渐渐回过神来，才品出一点阴差阳错的味道。
　　季宇发的资料里写着“明昼科技花重金从国外聘请了技术团队”。
　　由于关注技术相关，他翻遍了企业官网和专利论文列表，发现出现最多的名字是Lin D.
　　但除了一个简略的英文名和一排顶刊文献，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的其他信息。
　　难怪看资料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明昼的总裁是老本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段临辰。
　　他像个宕机了一半的电脑，凭着和季宇的默契问道：“是的，我提前看了明昼的资料，对公司主要经营业务和市场情况有个大致了解，看段总目前对这块有什么问题？”
　　......

　　林恕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再次遇见段临辰是在工作场合，否则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而不是留下尽职尽责地扮演“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场会开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段临辰和手下的技术团队就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和当下同业市场格局进行了“灵魂拷问”。
　　好在林恕准备充分，基础牢固，双方你问我答相谈甚欢。
　　季宇在一旁欣慰地看着，感觉自己三顿大餐换林恕出手简直血赚。

　　经过酣畅淋漓的讨论，林恕借口去洗手间离席，然后季宇趁热打铁继续谈合作。
　　两人虽然没有提前商量，但用车轱辘战术打起配合来却是默契无间。

　　离开会客厅，林恕快步走进洗手间，掏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的手机。
　　是于乐的消息——诚芯的那笔账确实有问题！
　　她发来了会计凭证和银行流水的记录，excel文档详细写明了那笔交易就是无账可查，然后再去追溯，企业方的回复就是“当时做账的会计人员已离职”。
　　林恕看着聊天框里骂骂咧咧的消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其实查不出结果早在他意料之中，只不过不放心组里那人，再让于乐去推一遍，万一推动了就是意外收获，即使失败也算确认了先前的结论。
　　但是对方仗着自己是金主，驻场的老员工都不配合，又怎么会给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面子”？
　　让于乐叫苦连天的也正是甲方拒绝沟通的态度，财务都觉得公司挂牌哪怕上市，和自己一个打工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拿多少钱干多少事，更何况这烂账还是已经离职的“查无此人”做的，他们现在能不做新的假账错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林恕觉得这倒是无可厚非，根本上是财务体系建设出了问题。
　　他打开通讯录拨出一通电话，
　　“熙姐，是我，跟您汇报下诚芯那个项目的进展。”
　　对方安静了几秒，然后说道：“还是有问题吗？”
　　“您怎么猜到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没问题你会来找我吗，呵！”
　　林恕目光游移地点点头，却想起来对面看不见，还没来得及接话，她就继续道，“你继续说。”
　　“是这样熙姐，之前辅导的时候就让他们治理财务系统，但财务部从上到下都不配合工作，跟商量好了似的。然后最近就暴雷了，查到一笔不明去向的大额支出。”
　　“时间是近三年内吗？”电话那头传来沉稳有力的女中音，语气中透出阅尽波澜沧桑的杀伐果断。
　　这声音任谁听见都会觉得她是个非常有经验和阅历的商界强人，事实也的确如此，陈熙是整个投行部的二把手，铁腕手段雷厉风行，稳坐副部长坑位已有五年，总揽部门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只等上面的人退休就会顺理成章地“转正”升职。
　　因此林恕对她尊敬有加，有些需要拍板的业务也会直接找她，而非一把手。

　　“刚好在节点之前，再过两个月就三年了。”
　　“你是什么打算，强制整改？还是叫停项目？”陈熙直入正题，没再问旁的。
　　“也没有打算，熙姐，就是我觉得这个字不能签，你想，好好一笔大额交易突然就死无对证了，那后面的财务质量我们敢放心吗？监管又能给过吗？到时候材料递上去再被查出问题，轻则通报处罚，重则没收牌照，为了这仨瓜俩枣的担这么大风险，不值得啊。”
　　林恕自觉苦口婆心把利害都说明白了，领导都担心任期出事，不求有多大功绩，只求稳妥长远，应该不会再拒绝他的“直言劝谏”。
　　没想到陈熙却并没给出承诺，只道：“可最大的雷点很快就不在核查期内了，况且这项目不在我手下，他......你也知道，他主张项目应报尽报。我不一定能拦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知道了。”

　　段临辰听了一会季宇天花乱坠地画饼，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便说要回去换衣服先走一步。
　　路过洗手间，却听见有人在里面讲话，整个顶层除了董事和总裁的办公室，就是几间宽敞的会议室和会客厅。
　　鬼使神差地，他在门口驻足侧耳。
　　偷听实在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敢发誓之前也没做过这种事情，但是他敏感地捕捉到一些关键词，又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左右这层没什么人，便任由自己跟着感觉走。
　　可只过了一会，他便摇摇头离开了，似是对其他公司的私事嗤之以鼻。

　　回办公室换完裤子，熨烫有型的裤管被长腿撑出健美的弧度，膝盖处的褶皱也不见了。
　　段临辰满意地理了理衬衣下沿，又拐弯走进卫生间，准备对着镜子整理一下领带。
　　他大步迈入，面向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一手已经扶到领结上，却发现刚才打电话的男人还在厕所里。
　　而且那人正弯着腰，双手捧着一把水，把脸埋了进去。
　　听见有动静，男人直起身回头看过来，却怔住了。
　　水珠滑过他过于透白的脸颊，顺着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从下巴尖滴落。
　　一滴，两滴.....在白色衬衣上洇出一小片水痕。
　　他似是没料到段临辰会来，眼里晃着一丝明显的诧异，目光却向下扫去。

　　令人尴尬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段临辰先哂了一声，
　　“林总怎么一见面就盯着人下半身看？”
　　林恕瞪着他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含义很明显：裤子换过了就别再找事。
　　但他不知道，一抹绯红已经爬上他的耳朵，出卖了他表面的平静。
　　段临辰八风不动，依然端着架子，继续道：“你还是老样子，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见当下没有别人，段临辰也不再装客气，但这次林恕很快便回道：“可你却变了，不知从哪养成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
　　“在卫生间聊工作项目，可不是个好习惯。”段临辰被戳穿却并不感到尴尬，反倒讲起道理。
　　林恕反唇相讥，“是我疏漏了。但段总也不必担心，除非明昼也是‘一粒沙子’，不然我是不会有意见的。”
　　他心下好笑，两人尽心尽力演了一下午客气礼貌的陌生人，私下讲话却还是像多年的老仇人，句句阴阳怪气。
　　“那是我多虑了，”段临辰随意摊了摊手，顺带又走近两步，低下头注视着林恕的眼睛，“希望不会影响明昼和金海的合作。”
　　林恕一米八的个子，在公司经常都是俯视别人，已经习惯于那样讲话的姿态，可惜段临辰将近一米九，他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才能坦然回视段临辰的目光。
　　“肯定的，”他甩了甩半干半湿的手伸出去，“段总多多关照。”
　　段临辰此人有点洁癖，他拿不准林恕是不是故意膈应他，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握了上去。

　　“恕哥你还没好....卧槽！！”
　　季宇忽然出现在门口，看着厕所里情意绵绵双手相扣的两人，呆成了一只好像被雷炸焦的木鸡，表情十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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