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有光

作者:越上柳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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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一开始,这种营养不良的瘦弱状态和浑身的酸软疼痛,确实令她以为自己魂穿到了原主的身上,因为16岁的她虽也瘦弱,但不至于这样皮包骨。

      谭深何察觉到不对,是她仔细端详双手的时候。那上面茧子不少,乍一看是一双常干粗活的手,但右手的中指侧边,有一个不小的茧。

      这是惯常不当握笔才生出的茧,十六岁的谭深何,已经改不掉错误的握笔姿势,手上的茧子已经厚得让她每每拿起笔都觉刺痛,那时她总会拿刀片把茧子削薄,再生,再削。

      二十六岁的谭深何,已经不怎么需要手写了,茧子不再长厚,可始终有一个微小的凸起,比眼前的这个大一些,位置却一模一样。

      待她再看手纹脉络,她便可以确定,这是她的原生手。

      说起来,系统也没说过她是魂穿,或许是为了让她更好代入角色,才把她身体调得与原主差不离。

      系统的回答证实了她的想法,这确实是她的身体。

      系统还有这种本事,那十六岁的我在那个世界消失了?二十六岁的我呢?我的外貌没有变化,又如何做“谭盼子”?谭深何越思忖,心就越沉。她止住更坏的臆想,继续问:“谭盼子的身体,是被你回收了,还是……销毁了?”谭盼子,是原主的名字。

      她打心眼里不希望系统肯定她的后半句。系统也如她所愿:“系统无法销毁角色蓝本。”

      谭深何稍稍放心,因有召唤鹅卵石的先例,谭深何合理怀疑,系统有一个储存空间:“能不能将她的身体取出?我将她和她的朋友一起埋葬。放心,不会被下面那人发现的。”

      谭深何理解,一个世界里,不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然会出乱子的。可她毕竟是受过人道主义教育的现代人,这种时刻,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系统驳回了她的申请:“您没有这个权限。”

      谭深何“哦”了一声,却还是多嘴问了句:“我怎么才能有这个权限?”

      “基础绑定者无法拥有这个权限。”

      基础绑定者?谭深何挑眉,问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她继续问:“什么身份才有这个权限?”

      系统这回却怎么都不漏消息了,还反问她:“您为什么执着于要原主的身体?”

      谭深何一个呼吸后才回道:“我觉得她会想躺在这里。”

      “这不是她的选择。”系统回答。

      谭深何一愣,系统的回答是肯定句,看来谭盼子弥留之际曾与系统交谈过,或许她付出了什么代价,与系统做了交易。

      “她能有多少选择呢?”谭深何问,却并非再问。

      她不再坚持,爬出坟坑,先前她想着接妥了原主的身躯才下了去,现在也不需要了。

      她开始将土一捧捧洒在三个姑娘身上。三个年轻的姑娘,面上挂着苦相,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早早地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自安葬人,她在埋她们,也在埋自己。二十六岁的她自己,死于安平的世道,飘荡到了这个草菅人命的乱世。或许以后她的手上会沾上血了,可能是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但无论如何,她如今依旧活着,她有了重启人生的机会。

      堆好坟,土葬也算完成了。

      谭深何调整好状态,也来到了岸边。她想洗把脸,可她看看眼前的河水,又看看散乱的长发,到底还是放弃了。

      天光此时已大亮,谭深何捏了捏因体能流失而发颤的手,问一言不发的男人:“我叫谭盼子,你叫什么?”

      对方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她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她也不恼对方这个态度,心平气和地说:“行,你不说,那我便只认你这张脸。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什么时候想死,就来谭家村找我,不过得快,我不定在谭家村待多久。”送葬人的委托她是接下了,按照她的猜想,对方还有任务在身,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对方却拦下她,吐了几个字:“你回去找死?”

      这张脸实在美丽,这张嘴说话实在不中听。她礼貌地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死了就在地府迎你。”

      男人估计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浑话,眉头也不皱了。

      本就是应付之语,谭深何还算有点契约精神,她呼出一颗鹅卵石,假装从衣兜里掏出:“这个押给你,先前救命的就是这物什。”致盲弹,怎么也值一次劳力了,就是只能她催发罢了。

      习武之人触觉更灵敏,赵晚忆感受到这颗石头微微发烫,十分特殊。

      谭深何又说:“谭家村,往北沿着河走就是,你就是往北来的,应该不难找。”谭深何不知道这人与村子到底有什么纠葛,以防万一,她决定假装不知道他之前就在村子里。

      对方看了她半晌,而后将鹅卵石抛回给她,谭深何忙伸手接住,那人已背身往南走了。

      “赵晚忆。”

      对方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谭深何记下这一名字,转身往北走。

      *

      雨,是昨天晚上就停了。

      但那时,村子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欢呼的,都在拜神,祈求明天也天晴。

      这群人,就连祈神都畏畏缩缩,怕雨来,又怕雨不会再来,一个劲地念风调雨顺。

      但神真的知道怎么算风调,什么叫雨顺?

      祂们要真爱世人,为什么不自己说话,还要个老汉递话?

      谭昭儿被天光照醒,听到一阵悦耳的鸟鸣。身旁的男人挥挥手赶她下床,她忍着浑身的疼痛起身,穿戴齐整走出了家门。

      坐在家门口的家婆看看她,没什么好气:“愣着干嘛?雨停了!饼在那,拿上了就去地里!”

      谭昭儿回她一眼,拿着锄头缓缓往外走。

      “瞧你那半死不活的德行,怨我家短你的了?连个蛋都生不出,干个活也磨蹭,还不如你那两个妹妹有用。”家婆骂骂咧咧,倒不是今天这样,是天天这样。

      以往谭昭儿便忍了,但她今天攥紧了锄头,缓了脚步。

      家婆瞪她:“咋?说不得?”

      谭昭儿死咬嘴唇,到底还是沉默了。

      她忍下来了。咋是这家婆说不得?是她说不得。她喊过、骂过、求过,都没有什么用,没人在意她想说什么。这就是她的命。

      谭昭儿十六岁嫁人,一年过去,肚子没鼓过。她为这片薄薄的肚皮遭了太多打太多骂,每天带着疼痛醒来,又每天带着疼痛睡去。

      她太痛了,痛得麻了,她就这样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两个妹妹被绑上竹筏,穿着大红色的喜服,站着好像她一年前那样,流着泪,眼神惊惶。

      但那又有些不同。她想,嫁给神,总好过嫁给人了。至少会有人把她们当救人的仙女,给她们建庙,不会像她和她娘一样。

      她看到这样好的日头,该高兴才是,大家都说是神仙高兴显灵了,可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谭昭儿去田里,必会路过娘家。以往她心死,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今天却忍不住抬头往里看了眼。

      四岁的弟弟在屋前玩着泥土,她娘在旁边对着这颗小光头温柔地笑,她姥从屋里出来,拿着布擦着小光头的手,说这个不干净,仔细点别吃进了嘴里。

      谭昭儿不想看了。

      她去到夫家田里,正准备躬身,却眼瞅前面似乎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谭深何杵着木棍徒步两小时,终于到了村口,却被一个女人拉倒一旁急促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三妹呢?”

      谭深何定睛一看,是原主早嫁出去的大姐,谭昭儿。

      记忆里,原主和大姐的关系算不上好。大姐出嫁的时候,哭着说凭什么大一岁的是她不是谭盼子,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几次面。人祭时,大姐也在群众里,没什么表情。

      此时谭昭儿却微微蹙眉,仿佛她回来是什么凶兆。谭深何甩开谭昭儿的手:“我活着回来了,你害怕吗?”

      谭昭儿眼睫轻颤,她低了低声音:“你不该回来的……你见到河神了吗?三妹呢?”

      谭深何只说:“三妹死了。”

      谭昭儿神色愣怔,她呆呆地看着谭深何,整个人杵在那里。

      谭深何越过她,往里走。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回来!”谭昭儿拉住她往村外走,木然的脸上竟流了泪。

      手被拽得死紧,常年干劳力活的谭昭儿力气比谭深何大些,愣是把谭深何拉走了。

      谭深何费劲地停下脚步,问她:“我不回来,我能去哪?”

      “这世道,我能去哪?”

      谭昭儿面色痛苦,表情倒是鲜活了起来:“你不该回来,万一河神发怒,再洪涝怎么办?”

      不等谭深何回复,一个男声兀地插进来:“谭昭儿,你不来帮忙在这做啥……谭盼子?!”

      男人声音没个收敛,一时间,所有附近的人都变了脸色,往姊妹俩的方向赶来。

      来人是谭昭儿的丈夫乔大,他扯过谭昭儿,像见鬼一样看着谭深何:“谭盼子,你跑回来做啥!你要害死我们不成?!”

      一群人围了上来,神色皆是又惊又惧,更有几个满脸怒火,围着她怒骂。

      “回来干什么!”

      “河神定要发怒了!”

      “这死丫头要害死咱!”

      “好狠恶!”

      “不孝顺!”

      “把她抓起来!”

      “叫李先生来!”

      谭深何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不知是谁的一巴掌就伸了出来。谭深何堪堪抬手护住自己,却不料此举更是火上浇油,一时间众人激愤,眼看着就要一齐上手。

      恶意从四面八方向她扑来,可关键时刻,谭昭儿却把她护在怀里,大喊:“她不能打!她见到河神了!是河神放她回来的!”

      谭昭儿沙哑的声音,终于被所有人听到。

      众人停下了攻击,只有乔大语气还是冲:“臭婆娘,你敢胡说?别想着护你妹妹,要是你撒谎,你就得和你妹一起死!”

      谭昭儿自然是在撒谎,她浑身发抖,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在这个时候出头。理智回笼,她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惧,“我会死,我会死的”她满脑子只有这句,根本说不出第二句话。

      一只手却覆上她肩头,她的妹妹声音无比冷静:“她没撒谎,我见到神了。”

      谭深何扶正谭昭儿,冷冷对众人说:“神说,你们把我们弄得浑身是伤,惹她生气,让我回来代为传话,‘以后要是还塞女子到我这里,我就真发怒!自己没本事,不晓得怎么用水,就说我在发怒?’你们要是还敢动手,就别怪神一生气,真毁了村子!”

      一听这话,众人纷纷变得畏缩,眼神躲闪不敢看她。乔大却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你姐一样,撒谎成瘾?李先生可说了,这是河神雨神发怒引来的水灾!这才晴了一天,河位才下了一点,你既说你是来传话的,话也带到了,就走吧!别让河神好等。”

      说罢,乔大又粗鲁地拉过谭昭儿,让谭深何一个人面对所有人。此时大家才看清谭深何身上的白衣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尤其是眼神狠戾,活像一具来寻仇的干尸鬼。

      谭深何不怒反笑,倒显得邪气无比,不少人心里有些发毛。谭深何语调依旧虚冷:“我这话像是带到了?我再说一遍,水,是馈赠,这是她给你们的福气,你们自己不会用,让四个弱女子受罪,是你们该死。”

      见不少人神色一僵,谭深何深觉讽刺。蒙昧,真是一把令人胆寒的刀。

      “还好,上神心善,愿意搭救你们一把,将用水之法教于我,让我回来,治治你们。”

      “哦?”谭深何寻声望去,一个老者缓步走来,身边陪着村长和原主的父母。

      传达神意的李先生。

      李先生今年四十有余,眼角耷拉,蓄髯发福。他的眼睛总半阖看人,手里常捻着木珠串,声音平缓沉稳:“你说,神不娶妻,他没发怒?”

      谭深何没有搭话,极不友善地看着他。原主的记忆里,就是这个半老男人,直接导致了原主她们的悲剧。起初是村里的二流子来逼迫原主父母献祭孩子,但母亲哭着闹着不同意。后来村长带着这个半老男人登了门,说是李先生带来天意。再后来,夫妻二人亲自将两个女儿绑去了筏上。

      见谭深何不配合,原主生父谭石张口就要骂,李先生却抬手制止,继续说:“你说,神还教了你怎么治水患,来授予村民?”

      李先生的手上还不急不缓地捻着木珠,他半张着眼,俯视这个矮他一个头的女孩,面色平和,甚至还噙着微笑。

      谭深何微微仰头,直视他,笑得越来越明显:“神还说,让你这装神弄鬼、亵渎神意的东西,该滚哪滚哪去。”

      下一瞬,谭深何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木棍指向李先生,在众人的视线下棍子忽地燃起火焰,烧着了李先生的珠串!

      “叮——新手任务:对不同物体使用初始光(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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