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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灯会
楚暮斟出清透明亮的茶汤,将其推向对面。沈如新吃糕点干得慌,喝完了女奴送来的茶,等面前的茶稍凉,摸着杯身,一口气喝了。
楚暮面不改色,只是继续说着:“今日送去的四十樽不作数,契约推延一天到期。”
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我向今日的麻烦告罪。”同沈如新一般一饮而尽。
沈如新见他如此,没有抓着不放:“那就劳烦楚管了。”
两人相顾无言,沈如新吃了些水瓜,便提出离开。楚暮起身相送,看着沈如新的车驾离开,返回坊内,召来从管:“去看韦管在何处,找到就定住,等着我去找他。”
他悠悠地回舫,将沈如新用过的茶具收起,放入木箱中,箱中的物件,并没有多少,一支笔和碎裂的砚台而已。
三十铺因为拿到菱莘酒的供应,门前热闹了不少,以往都是少女孩童光顾,如今人员混杂。
沈如新来此巡视一圈,看着增调的人手都在其位,她放下心来,从柜后拿走茶酿,跟忙着招呼的婆婆比了个手势示意要走,婆婆挥挥手表示知晓。
永欢坊一厢房内,坐在圆椅上的人紧靠椅背扶手,忍受着痛苦,他浑身颤抖,椅腿都被震起:“楚暮,你敢这么对我,不就是仗着二殿下撑腰!”
“不要乱说话,”楚暮居高临下瞥向他,“二殿下对谁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然韦管为何能无缘无故扣下别人的货源,转接到自己货路上呢。”
韦德荣突然嘴唇刺痛,他强行咬着防止疼痛加剧,只能听着楚暮说话。
永欢坊各管事都有一定的货源份额,供他们做事,韦德荣时常份额用完就转走楚暮的。而楚暮此次替王承泽扫尾,他敢只顾自己,强行扣下菱莘酒补足自己私库,梁远烨不会容忍韦德荣这次做的蠢事。
“老老实实地待上三十天,等着沈铺的契约到期。”蛊虫确保他死不了,楚暮要给他些教训,让他终身难忘。
楚暮拂袖离去,厢门未锁,也没有看守。韦德荣浑身没有一处束缚,就是离不开这张椅子,这个房间,他不再咬着嘴唇,任由疼痛加剧,一直呼救,却无人推开那扇门。
舫外的厢房处,从管找来楚暮,向他请示韦德荣牵线的商贾如何安置。楚暮让从管备好纸笔,进入厢房向来人解释:“秦老板,韦管近期远出,就先由楚某负责吧......”
......
宫内溯云在裕安厢没找到人,转身返回,就看见院门前站着一个异族男人,年岁稍大,穿着细布流彩,溯云大致猜出他是楚暮的侍从。
她稍走上前,与他保持着距离,点头示意,还未开口,普普就先温温吞吞地说话:“主人去了永欢坊,沈小姐能找到他的。”
溯云回应:“既然如此,溯云也就先告辞了。”
她出院门,快步错向走了一段路,绕着回凤仪宫,在屋中静等沈如新回来。
沈如新回宫的路上并不顺利,她碰到王承泽进入酒楼,所在的厢房紧闭门窗,而他进去之前,就已经有人在窗前透气。
察觉四周有不同盯梢,宫中的车驾又十分显眼,她只能下车,一摊一铺地逛着。
沈如新左端三盒右提两袋地进入酒楼,在大堂直接挑了个位置坐下,吩咐着跑堂:“你们差个人去酿馆,帮我买回一打茶酿。”递给他一锭银元宝。
“你们楼里的各色糕点都给我打包一份,再上甜醋鳜鱼、银猫菜耳汤……”点了一通菜。
桌上的小菜咸淡合宜,萝卜爽脆清口,芸豆绵软起沙。她吃着,打算等到他们出来。不多一会儿,正菜也陆续送上。
沈如新慢悠悠地夹菜,鱼肉鲜润,她挑出鱼刺,送入口中,鲜香刺激口腔。正要夹第二块鱼肉,桌子对面坐下人。
这人棕发碧眼,身高肩壮,面容同楚暮相比,更加深邃。打扮花里胡哨,珠钉银链挂满身,纹路缠绕着裸露的左臂膀。京城通外商,别人对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沈如新看了他一眼,继续动作夹回鱼肉:“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我的老朋友们。”他冲着沈如新笑,“我是路过的,还要往北边走呢。”
沈如新不怎么听他的鬼话,语气平淡地应和着:“嗯嗯,到时候给我看看你带回来的东西。”
“当然。”赫睿看着沈如新吃饭,面带微笑,不断眨眼,见她不接招,叹了口气。“总是这样。”
他让跑堂拿来新的碗筷,尝了一口赞叹起来:“你们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
夹菜的速度越来越快,汤也见底,他加点了几道菜。
跑腿的茶酿和打包的点心送了过来,沈如新拿出一部分递给他:“拿着吧,路上别饿死了。”
他放下碗筷,接下东西放好,左手摸右肩微微低头:“谢谢你。”
有人下楼,沈如新正好利用赫睿挡住自己,微仰着头去瞧,是王承泽,他面色凝重地走出门。等到赫睿扫空菜盘,后面的人才不紧不慢地出来。
沈如新没有直直地盯着,她猜测门外的另一批盯梢的人应该是他的。于是站起身来给赫睿倒酒:“兄弟远道而来,快尝尝我们这边的酒,可比你们那边的醇厚不少......”
沈如新热情的语气,生硬的动作,看得赫睿嘴里的菜都不敢嚼了,他接过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语气微弱地问:“我必须喝吗?”他怕沈如新在酒里下毒。
那人就要出门,沈如新看了眼,气度不凡,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见沈如新偏头不语,赫睿紧闭双眼,一口闷下那杯酒,和菜一起下肚。他喉咙灼热,以为是毒发,双手捂住脖子,噫噫呜呜地前后摇晃。
沈如新回神,拍稳他肩膀:“行了,酒里没毒,就是想让你尝尝。”
“可是我根本不喝酒啊。”说完赫睿就咚地一下头磕在桌子上,晕了。
沈如新打开酒壶闻了闻,啧,度数还挺高。
真是麻烦!沈如新吹了声长调,不一会儿穿着打扮跟赫睿相似的人进来:“把他带走吧,喝醉了。”
她又比划一下那边:“东西也带走。”
那边两人架起赫睿,一人拿着东西,俯身鞠躬后便都撤走了。
他们走后,沈如新没有多留,径直回宫。
......
“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沈如新将买来的东西堆在桌上,让溯云挑选。
溯云一一拆开来看,挑出只琉璃银璎珞:“只要这个。”
“那剩下的分给小缨她们。”
沈如新托腮,笑看着她戴上璎珞扭捏地照镜子,欠欠地出声:“溯云怎么更好看了呀!”
溯云本就眉含烟目传情,现下笑起来更是温婉渐消秋水盈盈。
“原来是琉璃映人美!”
“你少打趣我!”溯云羞恼,抄起桌盘里的几颗梨香珠向她砸去,都被沈如新接住。
照够了,又满意地看向沈如新:“阿新快看!它和今天的衣服很相配呢。”
“是很相配。”那店铺里她就只挑中了这个。
“嗯!阿新的眼光真不错!”
溯云开开心心地拿着剩下的物件去和她们分了。
而沈如新拎着茶酿和点心去寝殿,碰见沈明仪沐浴回来,兴冲冲地跑向她身边:“姑姑我们快进屋。”
“小鬼头,拿着我那儿的腰牌就为了这点吃的?别糊弄姑姑。”
她将东西摆好,白天倒酒还僵硬着,现在就能嬉皮笑脸地:“姑姑请用!”
“阿新出去当然不止吃东西啊,我怕手下人偷懒,去逛了逛名下的铺子......”
“还和婆婆聊天说到了爹年轻时候的事。我没听够,姑姑再跟我讲讲嘛。”
“不就梁义溪和你爹联合起来那点事么,再多了就是他窝窝囊囊求娶你娘。”
“仔细说说,仔细说说。”沈如新眼更亮了。
沈明仪将沈正初遇柳雁到求娶她再到生下沈如新全都仔细地说个遍。
她听得捧腹大笑:“我爹真的这样啊哈哈哈。”
沈明仪口干舌燥,看向空了的瓷壶,沈如新立马开了一瓶新的送到她手边,小声询问:“我爹当年和梁帝那些事呢?”
“那些没什么讲头。”
沈明仪娓娓道来:“梁义溪和梁义岽的对本国的治理大差不差,不过应对他国有分歧。”
“你爹站队梁义溪,助他夺得那位置。”
“可如今他的心思……”她冷笑。
“人心叵测,曾经不能代表现在。梁义岽失败后,他并未赶尽杀绝,可现在暗地里不知派出多少人想斩草除根呢……”
宫灯明亮,身影绰绰,沈明仪姑侄俩聊到深夜。
第二天沈如新就让溯云把盯梢的人都撤了,只再小心查那几家酒楼赌场。
……
历经一个月,赵女官顺利教授完礼仪规矩,她对此很是欣慰,感慨着沈如新是她见过学得最快的人。
结束最后一次教学,赵女官写下呈录,打算上报司礼处。沈如新扣下这几人,让她们晚半月再交,那时间权当她们休息,她们面面相觑,还是拒绝了,并对沈如新所提当做没听见。
沈如新见此不成,只能另想他法,她让溯云观察着她们何时去交呈录。
树影摇曳,寒风催袭枯枝落地,人影闪过。
溯云告诉沈如新,赵女官在落值后交去的,还没有人知道。于是她偷偷来到司礼处,绕过巡查侍卫,将呈录偷出。
正要从凤仪宫背后进去,就听见声音,她迅速躲入阴暗拐角处,探出头看,两人双双从凤仪宫出来。
是姑姑!
沈如新一眼就认出来了,沈明仪未做乔扮,和在宫中时一般,素衣在身配饰尽无。她身边的男子,是隐匿在宫中的暗卫路远,沈如新见过一面。
虽然姑姑因旧事武功尽废,这宫墙对他们来说还是如履平地。
沈如新悄悄跟着他们来到南街,立冬后的十五是寒灯会,现下正是拥挤得很,夫妇抱着孩子看烟火,少男少女群群散散,孩童穿街跑过。
沈如新小心躲避着人群和他们的目光。
只见他们笑闹着,姑姑踮起脚凑向他说了几句,路远很不好意思地偏头,随后牵起姑姑的手,俨然一对璧人的模样。
楚暮路过,撞见沈如新瞪大双眼惊讶的模样,就来到她身边,俯身靠近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不过沈明仪二人已经离开原地,什么也没看到。
他疑惑地回头,沈如新恢复正常的表情,甚至皮笑肉不笑:“楚管好久不见啊。”
看出沈如新心情不佳,他借此开起话头:“沈姑娘不妨说说遇到什么难事?说不定我能帮你一把。”
“哦,这道谜很难,我不会。”沈如新糊弄着,向着刚才的方向走了几步指指花灯。
夹纱花草灯,明亮接映各层各面,连成画。
上面挂着“银汉会双星”的纸条,想要灯,解开这谜才拿得走。
楚暮将银钱放在摊上,告诉老板天作之合的答案,便取回了灯,
他给的钱有多余,老板高兴得咧嘴,向沈如新夸赞他:“这位郎君见多识广啊,姑娘可得让他帮你多拿下几盏来。”
那边又出现了沈明仪二人的身影,沈如新不管那么多,下意识拉着楚暮躲入灯巷。
“走走走,楚暮,这边更好看。”掩耳盗铃般摸摸碰碰摊上的灯假装挑选。
老板摸不着头脑,这小姑娘看着大大方方的,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楚暮看着沈如新一直拉着自己的手腕也不提醒,任由她牵着到处逛。沈如新紧张着,浑然不觉自己还在拽着,只是从各色灯群的缝隙左顾右盼,瞟着那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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