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头骨中的一枚钉子

　　“好的先生，根据您提供的证据，我们这边会对陈柏先生进行口头警告，那今天就到这里。”对面的警员起身预备离开。
　　我一把拽住他：“就这样？没有拘留？他很有可能会继续。”
　　那警员很有耐心地推开我的手：“根据目前的证据，暂时还没有达到立案标准。而且我这边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忙，希望您能体谅。”
　　“体谅？”我站起身来，瞪大自己的眼睛，疯狂抓着自己的脸，“你看不到吗？我的黑眼圈，我眼睛里面的红血丝，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睡觉了吗？一打开手机就是他给我发送的无数条轰炸信息，你知道他给我发送的那些信息有多恶心吗？要不要我再打开给你看？”
　　我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着那些不堪入目的信息，将屏幕戳到他眼球前：“你看看……你看啊，你看啊，你看啊！！”
　　“您先冷静一点，如果警告后，您还会继续收到骚扰，那到时候我们再看。”说着，边将激动的我按到桌子上，“建议您先回家好好休息，我去给您接杯热水。”
　　我强忍剧烈的头痛，双手交叉，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但只是这一瞬间，手机又亮起。
　　“我的宝贝害怕了吗？怎么报警了？不如今晚我来陪你。”
　　窒息感席卷我的肺，我大口呼吸着，拿起手机，扶着栏杆大步跑向警局外，外面空无一人，并没有那让我恐惧的身影。但我再也不敢待在任何有阳光的地方。
　　“停车，停车！”
　　我拦下一辆出租，强忍恐惧回到了我的出租车，然后一头栽进被子里，将自己裹到最紧，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点安心。

　　七天前，酒吧舞池里。
　　我拽着徐智试图将他拉走，却被他推到在地。
　　“你他妈的是不是傻了，老子已经跟你分手了，你他妈别来管我！”徐智的话很难听，动作更是绝情，当着他朋友我朋友全酒吧的人，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到在地。
　　“我们回去好好聊聊。”我没恼怒，只起身再次拉住他手。
　　这次他干脆给了我一巴掌，“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酒吧的音乐嗡嗡的，这巴掌更将我扇得有些发愣，但我很快冷静下来，用几乎哀求的语气看着徐智：“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根本离不开你……”
　　“你有病吧！我们总共谈了几天啊，谁离不开谁啊！你到底是有多缺人爱啊！欠人C的傻狗。”
　　徐智的话更加难听，我却完全不在意，流着眼泪再次向他靠近：“徐智，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你他妈真是无药可救，”徐智一屁股坐上沙发，翘着二郎腿，将一瓶酒扔给我，“喝了它。”
　　“好。”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仰头灌进自己的胃里。只要能换回徐智的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从来不喝酒，烈酒入胃，顷刻就化作火焰灼烧了起来，很快我就扶着栏杆大吐起来。
　　卡座上的人却是欢声笑语，对我这场苦肉戏一片叫好。
　　“现在可以了吗？”
　　“继续啊。”徐智又丢来几瓶酒。
　　我没犹豫，再次给自己灌了起来。酒液的刺舌混合着呕吐物的苦，全部被我收入胃里。我觉得自己在表演什么畸形秀。
　　很快，我连站都站不稳。只看见徐智咧着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大声说着：“跪着爬过来，傻狗。”
　　我扑通一声跪下，真的就像狗一样，四肢着地，朝着徐智的脚爬去。而酒吧的人，也配合着将所有聚光灯指向我。我发誓，从小到大，这是我最受瞩目的一刻。所有人都鼓着掌为我欢呼尖叫。
　　但徐智不会再跟我回家。我也被丢在了酒吧的后巷。
　　就在我捂着肚子狂吐的时刻，我看见了陈柏。他提起裤子，对着某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意思是要钱，对方却狠狠给了他一拳头，将他砸在水泥墙面上，接着又对着他肚子猛踹了几脚。
　　等那人离开，我跌跌撞撞走过去的时候，陈柏还在吐血。
　　“你没事吧？要不要叫120？”我拿起手机，准备拨号，陈柏却笑了起来，几乎是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眼泪都出来。他随手抹掉嘴角粘稠的血，扶着墙站起来，看着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没说话。
　　他就低下头将那张有些阴沉的鼻青脸肿的脸凑到我眼前：“他们都说我有艾z，你还是赶紧跑吧。”
　　我愣住，将手机收起来，“看来你没事。”随后转身扶着墙壁往外头走，胃酸随着我的步伐一晃一荡，我再次“哇”地吐了一地。
　　陈柏这时趁机夺过我的手机，我下意识抓住：“你干什么！”
　　“怕什么？看你吐成这样，好心帮你叫辆车。”陈柏就那样笑着看我。
　　恍惚间，我像看到了徐智。似乎也是这样的原因，我带着陈柏回了家。
　　再醒来，已经是大早上，我脑子还是一片浆糊，但床旁的手机闹钟提醒我，今天是周一，我还得上班。
　　我爬起来，只觉得昨夜胃一定和其他脏器打了架，所以才这样痛。走到客厅，我瞪大眼看着眼前的陌生男人。
　　“你谁啊？”
　　陈柏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笑得很不正经，“你的一夜情对象啊。”
　　而此时，他半裸着上身，皮肤古铜色不知是黑还是没洗澡，到处都是绿色的红色伤口痕迹，头发也乱成好几窝似乎好多天没洗，嘴巴边说话还边在掉烟灰。我只傻站了一秒，昨晚的酒就再次涌上心头，我捂住嘴跑到厕所再次大吐起来。
　　等我出来，陈柏已经煮好一锅粥。
　　“吃饭吗？”
　　我严重怀疑那粥里有烟灰，只强忍恶心指着门：“请你出去。”
　　“怎么提起裤子不认人？这么无情？”陈柏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鞋子也没穿。
　　一想到昨晚跟这样龌龊的流浪汉有过什么，我简直想杀了自己，再多一眼我也不想再看到他，我再次重复：“出去！”
　　“不出去又怎么样？”陈柏眯着眼睛问。
　　我很干脆地走过去，将他拽了起来，推搡着将他和那锅粥一起丢了出去。
　　“滚！”
　　即使出门的闹钟已经响起，我还是进了浴室狠狠洗了两遍澡，又将所有他碰过的东西全都打包装进垃圾袋，全丢到了楼下垃圾桶里。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一天里，我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甚至在老板喊我回答意见时，我也下意识脱口而出：“恶心。”
　　我从来在公司都是毫无存在感的人，而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看。
　　十点，我终于加完班，回到小区的时候，天已经黑得透彻。在楼道里，我再次见到了陈柏。
　　“你还在这儿干嘛！”我在离他五米的距离站定，似乎只是这样的距离，就足以再次让我反胃。
　　“等你啊。”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等我干嘛？我们很熟吗？”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不熟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昨晚的情景。”
　　“住嘴！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一字一句。
　　“很简单，”他走上来，我后退，他再次走上前，我再次后退。
　　他笑了：“我要你。”
　　“你简直是疯了。”
　　“哟，这么热闹。”
　　后面的声音让我脊背发凉，我回头，是徐智。他略带嫌弃地瞟着我：“这么快就无缝衔接了？只是这对象，啧啧，你还是不挑啊。”
　　我心一紧，跑上去对着徐智解释：“你听我说，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他……”
　　“误会？我刚刚可听到了，你们可都有昨晚了。我本来还以为你是真心想求我回家呢，没想到啊，啧啧。”徐智笑着望了我一眼，撇撇嘴，毫无留恋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好几分钟后，才逐渐握紧拳头，大步走到门口，死命给了陈柏一拳头：“都他妈怪你！”
　　我原以为经过这一拳头，陈柏会讨厌我，断了纠缠我的念头。却没想到，这成了我噩梦的开端。
　　从那一晚开始，从我的手机收到第一条消息——“我是陈柏”开始，铺天盖地的消息向我席卷而来：肉麻的情话，恐怖的视频，陈柏的告白和喃喃自语，不加遮挡的身体图片……
　　每天夜晚，陈柏都会准时出现那个楼道，等我下班。像是惨死在那里的冤魂，一直缠着我。有时，他会提着一袋夜宵：“饿了吗？一起吃饭吧。”
　　有时，他拿着一束花。
　　有时，他会笑着不发一言对我招手。
　　有时，他不在。等我安心回到屋子里，再从猫眼往外看，他就转着他的黑色眼珠与我隔门对望。
　　甚至，甚至是我换了号码，他也依然能知道我的新号码，我成了他疯狂骚扰的对象。

　　被子里，消息依然不断。
　　直到，直到这一条。
　　“你以为，躲在被子里就安全了吗？”
　　心脏骤停，我颤抖着掀开被子，房间里安静地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被子里有我的味道吗？我今天可睡了好久。”
　　我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呼吸，我发疯似得尖叫起来：“你跟我滚出来！滚出来！我踏马弄死你！！”
　　我将所有的东西猛地砸到地上，被子、台灯、遥控器、充电线、花瓶，所有东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碎片砸到我脚我也不管，任凭血流一地，只疯狂发泄着怒气。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药，在门口。受伤了我可会心疼哦。”
　　我大口呼吸，再也无法忍受，拿起菜刀就冲向门口，可是却并没有人，只有一袋药在门口。
　　我转身，扫视着这个房间的一切：“你给我安了监视器对不对！有本事你就出现在我面前，老子弄死你！”
　　我拿起菜刀疯狂收割一切，将所有东西砍碎，砸烂，毁灭所有眼前的物品。最后，终于在被砍了好几刀的电视机背后，找到了那个小小摄像头。
　　我像是剁肉一般将那摄像头剁得粉碎：“你再也监视不了我！你他妈去死！！”
　　一阵疯狂后，我渐渐冷静，瘫坐在沙发上，将玻璃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手机在沉寂后再次亮起。
　　“别生气了，水好喝吗？里面加了我的秘方哦。”
　　我将眼珠转动到右手边，那杯水还冒着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次醒来，已经天黑，身体完好，还穿着睡衣，而房间内的一切也已经收拾整洁，就好像几个小时前的的疯狂只是一场梦。只是脚上被包扎好的伤口提醒我这不是梦。
　　手机再次亮起，来源人不再是陌生号码，而是徐智。我如获珍宝般拿起，上面是时间地点。
　　我擦掉脸上泪痕，换好衣物出门。还是那间酒吧，只是不再是卡座而是某件包厢。
　　徐智一脸不屑地笑着：“我就说他会来吧。他可太爱我了。”
　　我站在包厢中间，全然不顾其余男人捕猎般的亮起的目光，直盯着徐智，语气欣喜：“你找我来干嘛？”
　　“当然是好事啊。请你喝酒。”
　　徐智使了个眼色，包厢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立马笑盈盈地端上一杯酒：“来，喝一杯。”
　　“喝了这杯酒，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徐智只是笑着看我：“先喝了再说。”
　　我没多想，一饮而尽，没多久，只觉得头晕眼花，倒在了那肥头大耳男人怀里。
　　“徐……智……”
　　我迷迷糊糊地念着，徐智却只是笑着看我，我并非完全失去意识，身体仍有一丝触觉。我只觉得我好像被什么八爪章鱼缠住了，触角不停往我的身体里面钻，从我的腿，我的小腹，我的喉咙……
　　“不要……放……开……我……”
　　我彻底晕死过去。

　　再醒来，是在家里的床上。眼前，是穿着白衣的陈柏，只是那白衣上点点红点。我强忍身体上的巨大撕裂痛，坐起。
　　“你救了我？”
　　陈柏点头：“都解决了，以后，没人可以欺负你了。”
　　“所有人？”我挑眉。
　　“嗯。”他很骄傲地笑着。
　　我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没想到是你救了我，谢谢。”
　　“不怕我了？”陈柏也对着我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邋遢模样。
　　“你救了我，我怎么会还怕你。”
　　他靠着椅子，懒洋洋笑着。
　　“以后，你不用再给我发那么多消息了。”我虚弱咳嗽两声，然后拿起床头那杯水抿了一口，扭头环住陈柏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齿，将液体灌了进去。
　　陈柏热烈地回应着我，只是很快，他却开始缺氧般无力起来。
　　我笑着松开他：“不是监视我吗？怎么忘记你这杯秘制的水了？”
　　我从床上缓缓站起身，赤着脚，走到客厅，拿起家里那把菜刀，再次来到他面前，碎碎念着：“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是疯子。你想要别人爱你，所以你疯狂爱别人。但我不是，我厌恶别人爱我，我的愉悦来自于目光，注视的目光，所有人注视着我的目光，那才是，我最极致的快乐。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毁了。”
　　我将刀架上他的脖子：“只有你一个人的目光，怎么够？怎么够我活下去？怎么给予我养料？”
　　“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会让所有人，整座城市，整个世界的目光都注意到我，你想不想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