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星秋月

　　卯时，秋月山脚。
　　雾像一匹扯碎的纱，缠在松枝与岩石之间。李逸风蹲在一块龟裂的石碑前，指尖描着碑上模糊的字迹——“月魄之门，非桂钥不可开”。碑脚覆着青苔，却有一道新鲜的划痕，似被人用剑尖划过，留下极浅的“沈”字。“你曾祖的字？”李逸风侧头问。
　　沈墨寒以指腹丈量那划痕，眉间微蹙：“不是。曾祖用左手，这是右手。”
　　李逸风“啧”了一声：“看来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
　　话音未落，山风忽转，送来一缕淡淡的铁锈味。两人对视一眼，身形同时没入雾中。
　　雾深处，三名黑衣人围着火堆，烤着野兔。火舌舔上刀身，映出赵氏家纹。为首之人撕下兔腿，油渍滴在落叶上，发出“滋啦”一声。
　　“老大，沈家那小子真会带图来？”
　　“主公算无遗策。”首领冷笑，“沈家残图在他手里，另一半必在那小杂碎身上。等他们自投罗网。”
　　树梢微动，一粒石子破空而来，正中火堆，“砰”地炸起火星。火星溅到首领手背，烫得他倒抽凉气。
　　“谁！”
　　回应他的是少年清朗的笑声：“借个火。”李逸风从雾中走出，双手负后，像踏青的贵公子。沈墨寒隐在他侧后三步，黑袍与雾融为一体，只余剑鞘在月色下泛冷。
　　“赵家养的狗，鼻子倒灵。”李逸风歪头打量三人，“可惜牙口不好。”
　　首领怒极反笑：“乳臭未干——”
　　话未毕，沈墨寒已欺身而上。断剑出鞘，寒光如匹练，直取首领咽喉。李逸风同时掠向左侧，袖中甩出三枚柳叶镖，封住另外两人退路。
　　交手只在一瞬。
　　首领的刀刚扬起，便觉手腕一凉——剑尖挑断他手筋，刀落地无声。沈墨寒旋身，剑柄撞在第二人胸骨，骨裂声清脆。第三人刚想呼救，李逸风的柳叶镖已贴着他颈侧飞过，钉入树干，镖尾轻颤，带起一缕血丝。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李逸风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被踩在脚下的首领，“谁告诉你们残图的消息？”
　　首领咬牙不语。沈墨寒以剑尖挑起他下巴，声音比雾更冷：“赵天行在哪？”
　　“在……在城里‘听雨轩’。”首领颤声，“主公说，若你们活着进山，就烧了山谷。”
　　李逸风与沈墨寒目光交汇，皆看到对方眼底一沉。
　　未时，华星城“听雨轩”。
　　这是一间茶肆，临河而建，竹帘半卷，茶香混着水汽。赵天行坐在二楼雅座，银扇轻摇，扇面绘着墨竹，竹影间隐约一轮血月。
　　楼下说书人正讲沈阙旧事，讲到“将军折剑，血染桂溪”时，赵天行轻笑一声，将一粒碎银抛入铜盘。
　　“沈家的狗，也配称将军？”
　　话音未落，楼下喧哗忽止。
　　李逸风踩着说书人的案几跃上二楼，衣袂带翻茶盏，热茶泼在赵天行靴面。沈墨寒紧随其后，剑鞘横在赵天行颈侧。“赵大人，火气别太大。”李逸风笑得露出虎牙，“烧山这种粗活，不如交给我们？”
　　赵天行神色不变，银扇“啪”地合上，扇骨弹出三寸薄刃，直刺李逸风心口。沈墨寒手腕一转，剑鞘挡下刃尖，金属摩擦声刺耳。
　　李逸风借势后翻，落在栏杆外，足尖一点，整个人倒挂在檐角，冲楼下看客拱手：“诸位做个见证，赵大人要杀人灭口啦——”
　　人群哗然。赵天行脸色终于沉下来，他没想到这两个少年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对峙只持续了几息。
　　城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天行深深看了两人一眼，银扇一收，从窗口掠出，身形隐入河中画舫。李逸风翻身落地，冲沈墨寒挑眉：“追？”
　　“不追。”沈墨寒收剑，“他还会再来。”
　　李逸风撇撇嘴，忽然弯腰拾起地上滚落的茶盏碎片——碎片背面，沾着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
　　“赵天行在炼‘血月蛊’。”沈墨寒低声道，“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
　　李逸风指尖一紧，碎片划破皮肤，血珠滴在地板上，像一朵小小的红梅。
　　傍晚，城西破庙。
　　李逸风用布条缠好手指，看沈墨寒在供桌上铺开残图。两片桂叶拼成的月纹在烛火下流动银光，指向秋月山第七峰。
　　“赵天行想烧山，是为了掩盖什么？”李逸风托腮。
　　沈墨寒以剑尖蘸水，在桌面画出一道弯月：“或许，是为了让我们永远找不到门。”
　　李逸风忽然伸手，按住他握剑的手：“喂，沈木头，我帮你挡刀，算不算救命之恩？”
　　沈墨寒抬眼，黑眸里映着烛火：“算。”
　　“那你要怎么报？”李逸风笑得狡黠。
　　沈墨寒沉默片刻，从颈间解下一枚小小的玉坠，抛给他：“沈家信物，见此如见我。”
　　玉坠入手温润，雕着半轮残月。李逸风愣了愣，握住玉坠，掌心发烫。
　　夜半，破庙外。
　　沈墨寒靠柱而眠，呼吸均匀。李逸风坐在门槛上，借着月光打量玉坠，忽然发现坠子背面刻着极细的四个字——
　　“与君同辉”。
　　他回头望沈墨寒，少年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睫毛在风里轻颤。
　　李逸风把玉坠贴在胸口，轻声道：“沈木头，你可别后悔。”远处，秋月山的光晕忽然大盛，像回应他的低语。夜风里，桂香更浓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