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雪里埋了吻

　　晚饭后，崔霁坐在书桌旁，盯着桌子上的书发呆。现在这个时候，他一点也学不进去。大脑放空，也许，星星会给出答案。

　　于是，崔霁将书合上，穿着黑色睡衣去了院子里。开门的一瞬间，栀子香一下涌上来，包裹住全身。

　　夜色正浓，没人说话，围栏外的路灯撒下鹅黄色的光。院里的树长得正盛，枝叶向围栏外延伸，被风吹过得沙沙作响，零碎的月光融入枝叶，落进鹅黄灯光中。

　　晚风吹得很冷，崔霁忍不住裹紧外套，热气从嘴里飘出来。天空缀满了星星，有些掩在云雾中，若有若无的，像崔霁心中不安分跳动的情绪。其实院里的栀子花是母亲种的，玥茉只是照顾罢了。玥茉这么个人说坏不坏，但也谈不上太好，至少她并没有动母亲留下的东西。
　　瞧着那闪烁的星星，一时走了神，想到了以后。明天永远充满是未知数，人类再怎么畅想，也不过是做白日梦。他很少想未来，光考虑以后是做不好现在生活的，但出乎意料的，以后的崔亦恒是怎样的，这个问题一下占据了大脑。

　　不知道，会好的吧。

　　忽然，一只乌飞来，落在了枝头，眼前飘下抹白色，掉在鼻尖，凉凉的。

　　下雪了。重庆很少下雪，甚至能说，不下雪。
　　崔霁的思绪被白意中断，伸手接到了一片雪花，不过眨眼间，就化作水珠，映着灯光和柔和的月光。他突然想将崔亦恒抱出来，赏一下今年难得的雪。

　　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婴孩安静地躺在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盯着崔霁看，以及那白色的带着冷意的雪。崔霁没有说话，但眼睛里的点点映着的光已经说了一切。垂眸望见怀里孩子脸上落的几片雪花，抬手抹去，留下水痕，那双眼睛融着雪，好像是有情绪的。

　　下大些了，冷了不少。

　　婴儿不能受凉，会生病的。崔霁便带着崔亦恒进了房间，恰巧错过了流星。后来的崔霁才知道那时有流星，党得遗憾。

　　屋子里暖气开得足，一进门就暖和了。家里的阿姨都下班了，只在客厅留了一盏灯，正中间的大理石餐桌上放着水果。崔明远早就离开了，又去实验室赶研究了。

　　怀里温热的小团子动了动，睁开那双溺着雪的眼睛，小嘴张开笑着，伸出手去碰崔霁的脸。
　　“别闹，乖。”

　　崔霁垂眸，微微侧头躲开，手指逗弄着小孩。小孩子总是很快就累了，一沾床就能睡，特别是崔亦恒这种才几个月大的，不一会儿就累了，沉沉睡去。崔霁轻点着崔亦恒的额头，不自觉笑着。

　　小洋楼里的最后一盏灯也关上了，夜色朦胧，从窗户里跳进来，布满每块地方，自私地占为己有。

　　婴儿房里，迷蒙的，似轻纱般的月光轻巧地跃过孩子熟睡的脸。崔霁靠在床栏上，手垂着，呼吸轻了许多。

　　“诞生快乐。”
　　“今天的雪，是世界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晨光四四方方地投下影子，昨晚下的初雪残留在窗檐上，堆起一块白色，枝头也落了白，低低地垂着，酝酿着冬天的寒意。

　　阿姨来敲门了。

　　“少爷，该起来了。今天要去学校。”

　　“嗯。知道了。”崔霁站起来，昨晚在这睡了一夜，有些着凉了。换好校服后，忽然想起什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护身符，是母亲生前给他去庙里求的，红包布囊上用金线织着“万事顺遂”四个字。他握着护身符，走到崔亦恒的面前，手不自觉发颤，把护身符一点一点系在崔亦恒的脖子上。晶莹的泪滴在崔亦恒小小的脸上。

　　崔霁哭了。但他的表情淡淡的，任由泪水模糊视线。

　　阿姨来催促他了。

　　崔霁站定在摇篮前，看着熟睡的孩子，轻声说着：
　　“要平安，要万事顺遂。”
　　“要记得我。”

　　说完，便快步走到门口，开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后只留下一个背影。

　　崔亦恒突然开始大声哭闹，阿姨急忙围上去，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崔亦恒。崔霁听到哭声，脚步顿了顿，忍住想回头的想法，抓着书包出了家门，坐上车。

　　崔霁刚到学校，就被人围着，都是来问他为什么不来上课的，担心他的课程会落下很多。家教把这些天的课程都讲得差不多了，比学校的老师讲的更详细一点。就算没讲，他也能自学得七七八八。

　　进了教室，卷子在桌上堆成一叠小山，光是数字卷子就有十几张。崔霁叹了口气，有些烦燥，干脆不做了，老师也不会怎样的。卷子被一通塞进桌子里，揉成一团。

　　上课了，老师进了教室，教室里很快就安静了。

　　课上，崔霁频频失神，心思完全不在课上。

　　同桌雷霄阳，是个打篮球的体育生，长得高，皮肤黑，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第一次见崔霁上课走神，就拍了拍崔霁，眼神有些担心，但嘴上依旧欠。“霁哥，怎么了？看上哪家姑娘了？人家拒绝你了？”雷霄阳托着下巴，故意作出思考的样子，“不应该啊，照霁哥这欢迎度怎么会拒绝呢？”

　　“闭嘴。没有这回事。”崔霁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头疼，想打死这欠揍的同桌。

　　“那你怎么了？”
　　“没事，你听你的课。”
　　“哦。”

　　雷霄阳觉得无趣，就没再烦崔霁，自顾自翻开练习册做题。崔霁捏着笔，修长的手指沾着墨水。教室的空调开得没家里暖，但也够了。

　　来接崔亦恒的人，没多久就来了。崔亦恒像个随意丢弃的玩具，又像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接手。

　　领头的女人，叫明漓，是个对外以“狠”出名，对内细腻温柔的女人。她身上带点凌厉的气质，气场很大。但她从阿姨手中接过小小的崔亦恒时，格外温柔，指尖残留着雪花的凉意。

　　雪落在肩头，被轻轻拭去。纤细的手，覆着薄茧，抚上了婴孩的脸。明漓笑了笑，越发觉得这孩子生得可爱。

　　“老二去把我给小孩准备的玩具拿来。”明漓吩咐着手下，语气比以往温柔多了。

　　手中递上来个拨浪鼓，红色的，画着个抱着金元宝的娃娃。

　　明漓摇着拨浪鼓，逗得崔亦恒咯咯笑，小小的酒窝挂在脸上，小手去抓拨浪鼓穿着珠子的线。

　　明漓理了理头发，给崔亦恒裹紧了防寒的外套，抱着崔亦恒上了车。

　　“真可爱。”
　　“以后，我就是妈妈啦。”

　　出生这年，崔亦恒收到三个礼物。一场雪，一个护身符，以及，一个温柔的妈妈。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