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堵墙撞上来。知屿睁开眼，惨白的灯光在视网膜上留下青色残影。他正站在医院走廊中央，身上套着不合身的白大褂，胸前名牌写着"实习医生：知屿"。

　　走廊长得看不到尽头，两侧病房门漆成诡异的粉绿色。头顶荧光灯管滋滋作响，每隔几秒就闪烁一次，在间歇的黑暗中，墙上的血手印时隐时现。

　　"副本《午夜医院》已开启。"机械女声从广播里传出，"当前玩家人数：8。通关条件：完成今晚值班任务。请遵守以下规则："

　　知屿摸到口袋里的纸条——与传送前收到的一模一样。他环顾四周，其他七名玩家分散站立，每个人都穿着医护制服。沈墨站在三米外的护士站前，正在检查一台老式心电图机。黑色风衣换成了白大褂，却依然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锋利感。

　　"1. 必须治疗所有指定病人；
　　2. 不要相信任何穿红色鞋子的护士；
　　3. 凌晨三点后不要进入手术室；
　　4. 如果听到婴儿哭声，立即服用蓝色药片；
　　5. 确保你的听诊器始终挂在脖子上。"

　　广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急救铃。所有病房门同时弹开，走廊尽头亮起"急诊"红灯。

　　"各位医生请就位！"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护士推着药车出现，"第一批病人五分钟后到达。"

　　知屿注意到他的运动鞋是纯白色的。其他玩家迅速分散到各个诊室，只有沈墨站在原地没动。当知屿经过他身边时，听见极低的一句："别进304。"

　　第一个病人是个穿碎花裙的老太太。她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膝盖上放着一个铁皮饼干盒。"医生，我胸口疼。"她咧嘴笑，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

　　知屿强迫自己保持专业表情。诊室墙上的《接诊规范》写着：1. 全程保持微笑；2. 必须使用听诊器；3. 不要接受病人赠送的任何物品。

　　"请深呼吸。"知屿戴上听诊器，金属头冰凉刺骨。当听诊器接触到老太太皮肤时，他差点松手——那下面没有心跳，只有液体晃动的汩汩声。

　　"好孩子。"老太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变长刺入皮肤，"吃块饼干吧。"她打开铁盒，里面是几块形状像人耳的曲奇。

　　知屿感到手腕处的血液正被某种力量抽离。他瞥见《接诊规范》下方还有一行小字：若遭遇攻击，可注射10ml镇静剂。

　　针管扎进老太太手臂的瞬间，她发出猫科动物般的嘶叫，身体迅速干瘪成一张人皮瘫在轮椅上。知屿喘着气扯下听诊器，发现接触过病人的金属头已经锈迹斑斑。

　　走廊上传来骚动。知屿推门出去，看见一个穿红鞋的护士正俯身对沈墨说着什么。她的护士帽下露出几缕白发，鞋跟足有十厘米高，却站得稳稳当当。

　　规则二：不要相信任何穿红色鞋子的护士。

　　沈墨背对着知屿，肩膀线条绷紧。红鞋护士递给他一个文件夹，指尖在交接时突然伸长，像蜘蛛腿般缠绕上沈墨的手腕。知屿下意识向前一步——

　　"医生！急诊！"眼镜护士突然挡在他面前，药车上躺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孩子腹部有个大洞，里面隐约可见蠕动的黑影。"他被狗咬了。"护士说，眼神闪烁。

　　知屿被推进隔壁诊室。男孩安静得出奇，黑眼珠占据了大半个眼眶。"医生，你能看着我吗？"他问，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声，"爸爸说说话时要看着别人的眼睛。"

　　《儿科诊疗须知》贴在墙上：1. 保持眼神接触；2. 不要连续对视超过5秒；3. 治疗完成后立即洗手。

　　知屿戴上手套处理伤口。每当黑影试图缠绕他的手指时，男孩就会咯咯笑，同时腹部的洞扩大一分。最危险的是换药环节，孩子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看着我！"

　　黑眼珠像两个漩涡，知屿感到意识正被抽离。五秒、六秒——他的视线无法移开，膝盖开始发软。在即将坠入黑暗的前一刻，一道银光闪过，男孩尖叫着松开手。

　　沈墨的解剖刀钉在诊床上，刀刃离男孩手指仅一厘米。红鞋护士的文件夹掉在地上，散落的纸张全是空白。

　　"超时了。"沈墨抽出刀，声音冷得像手术器械。男孩蜷缩成一团，腹部的洞慢慢闭合。

　　知屿扯下被污染的手套，水流冲走了上面蠕动的黑色物质。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惨白，右眼虹膜边缘出现了一圈极细的红线。

　　"谢谢。"知屿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干涩。

　　沈墨甩掉刀上的黏液："304病房在召唤病人。"他指向走廊尽头一扇没有门牌的铁门，"那孩子是从那里出来的。"

　　他们沉默地并肩走回大厅。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四十五，距离第三条规则生效还有十五分钟。其他玩家少了三个，剩下的聚在护士站前争论什么。

　　"必须有人去手术室拿血包！"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玩家拍着桌子，"3号病人大出血，不输血会死！"

　　知屿注意到他的听诊器不见了，白大褂领口有撕扯的痕迹。眼镜护士推来一车血袋，但全是空的。

　　"我去。"沈墨突然说。所有目光转向他，包括角落里红鞋护士的注视——她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鞋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

　　"太危险了。"女玩家反对，"规则说三点后——"

　　"现在两点五十三。"沈墨打断她，"七分钟内往返。"他看向知屿，眼神传达着某种信息，"需要掩护。"

　　知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当沈墨转身走向手术室时，知屿故意碰翻了药车，玻璃瓶碎裂声引来所有人注意。红鞋护士的头旋转了180度，但知屿已经挡在通道前。

　　"护士长，"他拿起一份空白病历，"3号病人的记录有问题。"

　　这个称呼让她停顿了一下。趁此机会，沈墨的身影消失在手术室方向。红鞋护士的脖子发出咔咔声，重新转回来："什么问题？"

　　知屿随手翻开病历："RH阴性血型标注错误。"他拖延时间的同时，注意到护士站的排班表上，今晚所有值班护士名字都是"林小雨"，但照片各不相同。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液体泼溅的声音。时钟跳到两点五十八，沈墨依然没有回来。红鞋护士开始焦躁，鞋跟在地板上敲出火星。

　　"还有，"知屿快速翻页，"病人对——"

　　"够了！"护士突然暴起，面部皮肤像蜡一样融化，"你在拖延时间！"她的手臂拉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朝知屿咽喉抓来。

　　知屿后退撞上墙壁，手指摸到墙上的消防斧——本该是灭火器的位置变成了斧头。他抡起斧子砍下，护士的手臂断落在地，变成一滩蠕动的红色线虫。

　　时钟指向三点整。

　　整条走廊的灯同时熄灭，只有手术室方向亮起诡异的红光。红鞋护士发出非人的尖啸，剩下的手臂疯狂生长，眼看就要缠上知屿的脖子——

　　银光闪过。沈墨从黑暗中突袭而至，解剖刀精准切断那条变异的手臂。他浑身是血，怀里抱着三袋鼓胀的血包。

　　"走！"沈墨拽住知屿的手腕。他们冲向急诊区，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知屿回头看了一眼——红鞋护士的身体正在溶解，但她的鞋子完好无损，并且自动转向他们的方向。

　　3号病人是个孕妇，肚子大得吓人。当沈墨挂上血袋时，她突然抓住知屿的手按在自己腹部："医生，孩子要出来了！"

　　掌下的皮肤剧烈蠕动。知屿想抽手，却被牢牢固定。《产科守则》在墙上闪烁：1. 接生前必须洗手；2. 不要直视新生儿的眼睛；3. 如果产妇要求，必须给她蓝色药片。

　　"现在不行！"金丝眼镜冲过来，"院长办公室钥匙在她病历里！"

　　孕妇的尖叫声几乎震碎玻璃。沈墨迅速检查病历，从夹层抽出一把青铜钥匙。与此同时，孕妇的腹部裂开，一只青灰色的小手伸出来，指尖长着鱼钩般的指甲。

　　"药片！"女玩家喊道，"给她药片！"

　　知屿从药车翻出蓝色药片塞进孕妇嘴里。吞咽声后，她的身体像放了气的气球般瘪下去，只剩一张皱巴巴的人皮。那只小手不甘地抓挠了几下，也缩了回去。

　　"304的钥匙。"沈墨举起青铜钥匙，"院长办公室在那里。"

　　走廊尽头的铁门不知何时出现了"304"的门牌。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知屿听到细微的哭声——不是婴儿，而是熟悉的、记忆深处的啜泣。

　　门后是间宽敞的办公室，墙上挂满奖状和锦旗。办公桌上的名牌写着"院长：林小雨"，但照片被墨水涂黑了。沈墨快速翻找抽屉，知屿则被书架上的相册吸引——里面全是玩家们的照片，包括他自己在图书馆看书的偷拍。

　　"找到了。"沈墨举起一张磁卡，"电梯在书柜后面。"

　　书柜无声滑开，露出不锈钢电梯门。当他们踏入电梯时，整个医院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显示屏闪烁："任务完成。存活玩家：5/8。"

　　电梯上升的过程异常漫长。知屿盯着沈墨侧脸，发现他右耳后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手术室里有什么？"知屿问。

　　沈墨用袖口擦掉血迹："你会知道的。"停顿片刻后，他补充道，"下次可以继续组队。"

　　电梯门开，外面是熟悉的休息区。林小雨站在传送点旁，手里拿着登记板。看到他们一起出来，她眯起眼睛："配合得不错嘛。"语气说不清是赞赏还是警告。

　　知屿径直走向自己的床位。躺下时，他发现枕下多了一张照片：手术室的钟表特写，永远停在3:07。照片背面用血写着："时间不是你的敌人"。

　　隔壁床传来布料摩擦声。知屿转头，看见沈墨正脱下染血的白大褂，背部肌肉在绷带下若隐若现。似乎察觉到视线，沈墨突然回头，两人目光在昏暗中对撞。

　　沈墨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随即恢复冷漠。但那一瞬的笑意像把钥匙，轻轻拧开了知屿心底某个上了锁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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