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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烛诡谲
五更天的雪粒子扑在宫灯上,将茜纱罩子打出细密的沙响。沈昭意倚在鎏金凭几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上的青铜酒觞——觞底沉着半片蓝晶,正随着她的动作在酒液里缓缓旋转。
"阁主这杯'醉仙酿',怕是掺了东西。"
容雪谏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今日换了身月白常服,腰间却仍系着那根银丝绞成的软链——昨夜雪地里缠过沈昭意腕子的那根,如今已洗去血迹,在烛光下泛着泠泠的冷光。
沈昭意轻笑,突然将酒觞往案上一磕:"容大人尝尝不就知道了?"蓝晶碎片在觞底撞出清脆的响,"横竖..."她指尖划过自己锁骨下的贯穿伤,"这里头还埋着三片呢。"
殿外突然传来骨铃轻响。
陆惊鸿的白袍掠过朱漆廊柱,腕间新换的七枚玉铃在风中叮咚。他苍白的指尖捏着半块星盘,盘面上"天狼"与"破军"二星正诡异地交叠在一起。
"子时三刻,紫微垣有变。"他声音轻得像雪落,"陛下请二位移步观星台。"
观星台的青铜浑天仪正在缓慢旋转,其下跪着个瑟瑟发抖的钦天监小吏。
"下官...下官只是按例记录星象..."他膝前摊开的星图上,"天狼"星侧赫然批着朱红小楷:金鳞现,双皇立。
沈昭意的银链突然缠上浑天仪的枢轴。
"陆大人这出戏演得妙。"她指尖轻挑,星图簌簌翻卷,"三日前用骨铃试探我与容大人身上的金鳞纹,今日又弄出个'双皇并立'的预言..."链尾突然刺入小吏后颈,"却不知这位'意外'发现天象的小官——"
小吏的皮肤突然皲裂,皮下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的液体——与沈昭意酒葫芦里的"春杀"一模一样。
容雪谏的剑鞘突然抵住陆惊鸿咽喉:"贵监的'星使',几时开始用漠北的蛊毒了?"
沈昭意肺腑突然剧痛。
那片埋在锁骨下的蓝晶毫无预兆地发烫,烫得她眼前发黑。恍惚间看见十四岁的自己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心口中箭的少年——不是容雪谏,而是另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阿姐..."
容雪谏的手突然按在她后心。温厚的内力渡过来,却在她经脉里撞上另一股阴寒气息——是金鳞蛊在吞噬他的真气!
陆惊鸿的玉铃突然齐齐炸裂。
"原来如此。"他盯着沈昭意锁骨下泛起的金纹,"当年先太子府上的'星坠'案..."碎玉在他掌心凝成卦签形状,"死的根本不是皇长孙,而是..."
沈昭意突然呕出一口血。血珠落在星图上,竟将"双皇并立"四字烧成了灰烬。
更漏指向寅时,宫烛爆了个巨大的灯花。
沈昭意借着这声响动,将半枚青铜虎符塞进容雪谏袖中。金属擦过他腕间那道银链留下的红痕时,突然烙铁般烫了起来——
"当年给你种金鳞蛊的不是漠北人。"她唇瓣不动,传音入密,"是先太子妃。"
容雪谏的瞳孔微微扩大。
记忆里那个总是捧着药盏的温柔妇人,此刻在脑海中突然清晰起来——她喂他喝的每一碗药,碗底都沉着片极薄的金鳞...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漠北使团在朱雀大街遇袭,萧沉璧的..."侍卫突然噤声,目光惊恐地落在沈昭意染血的衣襟上,"他的心头血...正在往皇宫方向流动!"
萧沉璧的心头血在宫砖上蜿蜒成线,像一条猩红的蛇游向深宫。沈昭意踩过那些尚未凝固的血珠,发现每七步便有一滴颜色格外深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芒。
"金鳞蛊的引路术。"容雪谏突然扣住她手腕,指尖在她掌心画了道止息符,"血滴里有鳞粉,跟着走会触发心口蛊虫。"
沈昭意却低笑起来。她突然用银簪刺破自己中指,将血珠弹向最近的那滴金血——两滴血相融的刹那,竟在青砖上灼出个"叁"字。
"第三局。"她染血的指尖抚过宫墙浮雕,"当年先太子与漠北下了三局生死棋..."指腹突然在龙睛处按到细微的凸起,"这就是为什么萧沉璧的心头血会认路。"
墙内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
暗格弹出的瞬间,陆惊鸿的玉铃突然齐齐碎裂。
"不可能..."他盯着沈昭意手中那卷鲛绡帛书,"《星坠录》应该随先太子妃下葬了——"
帛书在月光下显出深浅不一的纹路,隐约是张人面。容雪谏的佛珠突然滚落一颗,正砸在帛书右眼处——墨迹遇珠即溶,露出底下金漆描绘的星图。
"原来如此。"沈昭意用银链勾起那颗佛珠,"当年观星台记录的'星坠'..."珠子上残留的蓝晶粉末在帛书晕开,补全了缺失的紫微垣,"根本不是天象,而是人为。"
她忽然将帛书按在容雪谏心口。金鳞纹与星图重叠的刹那,他腕间红痕突然浮出光纹——正是先太子府独有的密契!
偏殿的药炉突然炸开。
飞溅的香灰里,沈昭意看见十四岁的自己跪在药碾旁。先太子妃握着她的手研磨雪莲,温柔的声音里藏着锋芒:"昭昭记住,金鳞蛊发作时..."
记忆被一声脆响打断。
鎏金药盏从多宝格跌落,滚到容雪谏脚边。他弯腰去拾时,盏底残留的蓝液突然攀上他指尖——竟与沈昭意锁骨下的蓝晶碎片同源!
"药引。"陆惊鸿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金血,"原来先太子妃早就..."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卫的惊呼撕破夜色:"报!萧沉璧的尸身...正在正阳门外融化!"
沈昭意肺腑的蓝晶突然刺入心脉。
剧痛中她看见六岁的自己站在祠堂,面前是两盏一模一样的生辰烛。先太子妃握着她的手点燃左边那盏:"昭昭是寅时三刻,阿谏是寅时四刻..."
记忆突然跳转到雨夜。
十四岁的她浑身是血地撞开药王殿大门,怀里抱着的少年心口插着半截青铜卦签——正是如今陆惊鸿腕间玉铃的雏形!
"阿姐..."
容雪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已解开衣襟,心口金鳞纹正与她后颈的纹路共振发光。宫烛突然齐齐爆响,在墙上投出两道完全重合的影子——
就像当年那对同时点燃的生辰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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