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晴天

　　接下来几天，菜鸟夏立变得聪明了，自己理解消化后，整理出几个问题同时问，厚颜无耻死磕季老师。如果过了很久没得到回复，她就再发一遍，还是不行就直接打电话，再加上有了属于自己的学籍系统账号，对照系统，很多以前不解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她已经摸清那些转学休学复学学生的情况，他们各自处于手续的哪个环节，需要提供何种资料。渐渐地，夏立对学籍一事也有些上道了。
　　包时雨时不时来看下她，皮笑肉不笑地试探：“这么认真，在做什么呢？”夏立在教务处工作几日，知道包时雨是教务处副主任，分管教师条线。现在，她最怕的不是庄若飞，而是包时雨，这人的笑容背后总让她觉得隐隐有种算计。她知道包时雨话中意思，就是看她是真忙还是假忙，如果让他发现夏立没什么事，他就见缝插针给她安排些自己的事。
　　“当然很忙啦，包老师，你看这一堆转学休学资料要处理，还有新生学籍批量转入要完成，我现在头很大。”真真假假，让他摸不透才好。
　　“包老师，校办招到您的人了吗？”夏立打听这事，希望那人早点过来，省的包老师老是对自己虎视眈眈，也侧面告诉包老师，我不是你的人，别来打我主意。
　　包时雨脸上透着失望和无奈，透过窗户望向对面教学楼，说：“我也想知道校办啥时候能招人。”说完，无精打采地走出办公室。
　　包时雨一走，夏立松了口气，可是面对马上要处理的新生学籍批量转入，她又犯难了。她可以把系统上的数据看个底朝天，可是操作流程上写的很简略，省去很多重要步骤，面对系统和那五百多名新生名单，她不知如何下手。这项工作是要赶时间的，季老师那边有一搭没一搭，电话打多了就不接，实在拿她没办法。许老师想出的办法是让夏立抽空去季老师所在学校现场求助，这个办法立刻被季老师否决了，看字面语气就很不友好，说：“你来做什么呢，在微信上你问我答不就可以了，多此一举。”事情就这样胶着着，没法顺利进展。每次在电脑屏幕前用余光望向远处副校长办公室，夏立都有些没底气，这事庄校总会知道，估计早已洞若观火，自己该怎么解决呢？正在胡思乱想时，庄若飞突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夏立立刻看向电脑屏幕，如果这台电脑屏幕的尺寸能再大些，挡住她的脸该多好。
　　过不多时，庄若飞走到她桌前，问：“学生**的转入申请办的怎样了？”
　　临时突击的发问，还好夏立做足功课，对这些学生已了如指掌，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清晰汇报。庄若飞只说了声“好。”又问了这学期要复学的学生，夏立仍旧对答如流。
　　“你把这些学籍要变动的学生整理成表格，发给我。”
　　“好。”
　　说完，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他续道：“新生学籍转入到哪步了？”
　　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夏立只好如实汇报。
　　庄若飞皱皱眉头，严肃地说：“有问题早汇报，你要憋到什么时候？”
　　夏立不做声，双颊又不争气地微微泛红。
　　庄若飞拿出手机，用手指点几下，对方接通时，他的语气突然间变得温柔和气，竟还夹杂着一丝只有女人才略能听出的来自异性的情绪价值：“晓兰，这么忙啊，什么时候有空到这叙叙旧，请你这位专家来指导下新来的学籍员。”
　　原来电话那头是季老师。
　　“你不来，那我只能去你家了。”他竟然旁若无人地说出这种让人有所遐想的话，言语有些戏虐，又有些说不出的暧昧，夏立听的颇不自在，自己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坐在这儿，这是把她当游戏里的NPC吗？这人现在已经有四副面孔了，对许老师、包老师、季老师和自己都不一样，真让人琢磨不透。
　　“好，明天早上。”
　　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果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何况还是位一表人材的男领导。
　　“明天早上季老师来教你。”庄若飞说完便准备走。
　　“庄校，谢谢您。”夏立挺感谢他，每次都在不经意间给她解围，除了“感谢”，她想不出其他好听的话。
　　庄若飞瞟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好像夏立的“感谢”在他眼里显得幼稚可笑。

　　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工作一时半会不能再推进了，夏立拿出那本电子表格实务，对照着电脑里现成的表格认真看了起来。转眼到了午饭时间，夏立离开办公室，看见庄若飞还坐在那，领导都是很迟才吃饭，只有他们这些小喽啰，才把吃饭看的比天大，一到饭点直奔食堂。
　　到了电梯口，夏立才发现忘带门禁卡，正要转身回去拿，庄若飞出现在她身后，伸出手腕，黑色运动手环在梯控系统轻轻一碰，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庄若飞大步跨进，夏立跟在后头。在这么个狭小的密闭空间，两人沉默，庄若飞的强大气场压了过来，让夏立有些局促，只能盯着电梯楼层的数字，一个个变小，直到最后电梯下到一楼，庄若飞大步迈出，夏立顿觉轻松不少。
　　校园里，学生们陆续跑出教室赶往食堂，他们两两成对，四五成群，嬉笑玩闹。夏立放慢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过学生，寻找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他早已远去，这下可以放心了，不会在食堂和他同时自助取菜。正想着，旁边有人喊住她：“你好，你是新来的学籍员吧？”
　　夏立停住，吃惊地侧过脸，正是第一天来校时给她指路的好心人。
　　“是，我认得你，你给我指过路，谢谢你。”
　　“不客气，都是同事，以后互相帮忙。我叫杨理劲，对了，我在图书馆，还想找你要新学期的学生名单呢。”
　　“没问题。”
　　杨理劲是夏立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位职员，这一路走来，两人互加微信，他热情周到，把夏立拉入职员微信群。两人很快就到了食堂，员工餐厅里打菜的教师排起长队。这会儿都是教师和职员在打菜，除了庄若飞，其他校长级别的领导都还没出现。庄若飞早已在自助区取菜，身旁老师见到他，个个和他有说有笑，他也丝毫不吝啬笑容，一副平易近人和颜悦色的样子。他打完菜，端着餐盘去了采光很好，靠近露台的位置坐下，那是领导专座，旁边没几个人。
　　杨理劲带夏立去坐职员常坐的流水席。这里和领导坐的位置隔的远，虽然食堂座位可以随意坐，但大家不约而同地明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职员们一组，各学科老师一组，领导一组，不会越界。
　　流水席上早已坐满学校各部门的职员，他们来自实验室、图书馆、政教处、段部、医务室、团委，大家和夏立寒暄热络，然后边吃边聊。
　　“原来你就是接替晓兰的那位同事啊。”
　　“教务处学籍员的工作很忙的。”
　　“我还想找你要全校学生名单呢。”新学期全校学生名单很香，大家都想要。
　　席上，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对新加入的人，总有好奇心和窥探欲，巴不得吃顿饭功夫就把夏立的户口查个遍，但又问的小心翼翼，维持着那层薄薄的边界。杨理劲没问，只是认真听着夏立的回复。
　　当有人问到夏立是否大学刚毕业，夏立笑了，说：“我毕业好多年了。”
　　“你之前在哪上班呀？”那人追问。
　　“我没上班，一直在家带孩子。”涉及到这个话题，夏立感觉旧伤疤被人无意揭起，心里有点不适。
　　大家见夏立不再说话，只顾埋头吃饭，也不再刨根问底。倒是杨理劲，停下筷子，眼里热情减退，脸上神情明显从震惊过渡到失望，试探性地重复问：“你看上去这么年轻，有孩子了？”
　　“嗯，其实我也不小了，今年二十八，快奔三了。小孩刚上幼儿园，我生孩子早。”
　　杨理劲淡淡地说：“原来我们同岁。”
　　夏立没留意杨理劲微弱的面部表情，她吃了几口饭，夹了几道菜，抬头不经意间望向庄若飞坐的那桌，他正好吃完离开，目光随着步伐的迈动锁定流水席，和夏立的眼神对上了。
　　对她而言，在意的人会多看两眼，对他来说，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那人，不过此刻，两人都认为这只是随意抬眸，随意一瞥，就像微风拂过生活的水面，毫无波澜。

　　次日早上，季晓兰如期而至。夏立开门那刻，吃了一惊，季老师那张脸乌云密布，随时就要雷雨交加。
　　“您是季老师吧？”夏立礼貌性地问。
　　她既不否认也不肯定，正眼不瞧下夏立，径直进去，坐在夏立的转椅上，好像自己还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夏立赶紧拿出笔记本，等着季老师赐教。这时，庄若飞和许君燕不知何时也来了。
　　“晓兰来了。”庄若飞脸上洋溢着笑容，犹如春风拂面，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温柔。
　　“庄校。”季晓兰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脸上雨过天晴。
　　“夏立，季老师以前是教务处的学籍专家，经验丰富，她今天只有上午有空，跟着好好学。”又是一贯压迫性的语气，他接着说，“君燕，你也了解下。”
　　“好。”两位女下属同时应声。
　　“庄校过奖了。”季晓兰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庄若飞拿了一瓶矿泉水，放在季晓兰边上，说：“晓兰，水。”
　　庄校竟然这么贴心周到。夏立明显感到季老师脸上神色柔媚了很多，男色助攻，她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克服眼下困难。
　　一整个上午，季晓兰讲了很多，效率很高，夏立记了满满几页笔记，心想，如果她不亲自来，仅凭微信，估计得耗两个礼拜。上午匆匆过去，到了快下班时，季晓兰起身要走，庄若飞又适时出现，问：“学的如何？”
　　“学了一大半，还没讲完。”许君燕说。
　　庄若飞笑着和季晓兰说：“晓兰，下午有空吗？”
　　“说好了下午回去的。”季晓兰有些不那么乐意。
　　“如果没什么事，就在这儿吃个午饭，下午再指导，赶来赶去挺累。我认识你领导，我给他打电话，你放心在这，我和小包都在，咱们叙叙旧。”庄若飞的脸上又浮现出魅人的微笑，这种微笑对女人有种致命的吸引性。
　　季晓兰碍于他面子，不好推辞。
　　“现在中午了，君燕，夏立，陪季老师吃饭。”
　　“不必麻烦了。”季晓兰婉拒，心想这两人一个完全不熟，另一个半生不熟，一起吃饭还要费脑子应酬。
　　“那我陪你。”庄若飞说。
　　季晓兰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四人一起去食堂，走位是有讲究的，庄若飞和季晓兰走在最前，俩人说说笑笑，许君燕稍微靠后，夏立走在最后，偶尔和许君燕聊下工作上的事。

　　待到下午结束，季晓兰已经将新生学籍批量转入的最重要部分讲了一遍，具体操作就要夏立自己处理。夏立和许君燕嘴里感谢个不停，庄若飞更是亲自送她到电梯口。等季晓兰一走，庄若飞给夏立推了一个微信号，说：“新生学籍批量转入这件事时间紧迫，你要抓紧处理，这是**中学学籍员胡老师，你有问题可以问他，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学籍又不是什么难事，还是那句话，认真细心，做做就会。”语气中满是不屑。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装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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