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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里原没有专门关押罪犯的牢房,如果有那罪犯在里面的生活条件多半和楼罗差不多。
他住在断崖中的某个山洞里,纱马到达不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只能在靠近悬崖的地方停下来。
共苍一下车就感应到了黑神灵的侵扰,于是立即动身前往边境,剩下的路折尾独自前行。
那洞窟仿佛断崖溃烂的牙龈,几根百年藤蔓缠绕在洞口边缘。
拨开遮蔽天日的藤蔓,折尾站在洞口往里望去便已经将屋内的陈设看了个大概。
一个用干树枝堆成的大型鸟巢,一个早已干涸的水池,这是所有的摆设,于是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对着自己的楼罗。
在折尾的印象中作为金翅大鹏的楼罗有着全里原最粗壮有力的翅膀,一双让他日思夜想的翅膀,而现在,那些能轻易割裂云层的飞羽却被青铜长钉死死钉在石壁上,血浆在岩层表面蚀刻出蜿蜒沟壑。
听见动静的楼罗费力抬起头,数股新鲜血液覆盖暗红痕迹,再次顺着岩缝爬行。
折尾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他的死亡,在每一个不确定的下一秒。
这富有冲击力的画面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是你……啊。”楼罗有气无力地张了张嘴,口齿不清但是折尾知道他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折尾走上前,声线颤抖:“你……怎么就成这样了?”
楼罗没有回答,因为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想要勾起嘴角,向折尾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反倒有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流出,滴落在地。
“动得了吗?我……我回去拿药给你。或者我去求他救你。对!我去找他!”伤成这样似乎也只有神祇能出手救助,奈何里原的山神就是造成眼前这场惨象的罪魁祸首,但无论如何折尾也只能试一试。
“折尾……嗬!咳咳!”楼罗想要阻止他,一时有些着急,被一口血沫呛住,止不住地垂头咳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罢休。
折尾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连忙走到跟前,想要帮忙却又无从下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自责与愧疚在心中纠缠交织。
如果不是他的撺掇,楼罗不会决定和自己离开,也就不会被共苍抓住,被折磨成现在这样。
“对不起……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掉,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再多的话已经听不进去,楼罗只能等他冷静下来才一字一句地问:“你还想走吗?”
折尾没有说话。
楼罗因为体力不支而吐字不清:“不要因为我……这个样子就犹豫,也不要因为这一次被抓到了就……放弃。小尾巴,你是信蝶,你应该去往……更远的远方,不应该被他囚禁在里原,成为……他的所有物。”
“我已经没有翅膀了。”
楼罗轻轻摇头:“它还会长出来的……我可以没有……翅膀,但是你不行,你没了……翅膀就会死。”
在这片大陆上,每个神祇的领土都是独立存在不相连的,领土与领土之间相隔千万里,而这片区域都将归属黑神灵,任何生灵踏足其中都将被吞噬,除非你是具有主神赐予的灵力的神祇或者是拥有特殊途径的信蝶。
信蝶出生在信蝶屿,将飞离岛屿作为毕生的追求,而离开的唯一途径便是作为主神的信使向其余神祇传递讯息。
正是这种刻入骨髓的追求自由的执念给予他们无限勇气,让他们能够在穿越黑雾时忍受直击灵魂的侵蚀。
也正是这种执念,让帮助他们飞翔的翅膀和心脏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失去心脏他们会死,失去翅膀亦如此。
“信蝶的翅膀……长得很快,过不了几天就又……回来了,你又有了……离开的能力。”
“那你呢,你不是也想出去看看吗?”
楼罗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回答他:“我出不去了,你……”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洞外传来了动静。
折尾转身一看,是共苍来了。
“时间差不多,我们该回去了。”话是说给折尾听的,但从始至终共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楼罗身上。
折尾回头看了眼全身血淋淋的金翅大鹏,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听话,毕竟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求共苍医治楼罗,不能像之前那样和他对着干。
显然共苍对他的选择是满意的,原本因为折尾和楼罗见面而糟透了的脾气现在顺了不少,临走时都不忘向楼罗投以挑衅的目光。
只是这个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求我?你在为了他求我?”等回到屋折尾就向他提出了请求。
哪怕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嫉妒的酸液依旧在体内发酵,共苍嘴唇勾起,语调温柔到近乎悚然,“今晚夜色倒是慷慨,连墙角的老鼠都能分到一缕了。折尾,你是懂得怎么找我不顺心的,你真厉害,真的。”
折尾抿了抿嘴:“你的条件是什么?”
共苍突然起身走向窗边,玻璃映出的脸像蒙了一层灰雾,他指尖在窗棂上反复摩梭,木屑扎进皮肤也毫不在意。
此时凉风吹进屋内,给折尾捎来了他的回答:“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我死之前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和你在一起。曾经那些已经被你遗忘的过往我永远记得,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他说折尾懂得怎么扎他的心,其实他也不遑多让。
每一天每一刻在一起,对他来说或许是幸福,但对于折尾来说这一切却是煎熬。
他说完又笑了笑,好像刚才的严肃只是在开玩笑:“别当真我就随便说说,毕竟你不会答应我说的话。但是没关系,我也不会答应你说的话。”
他不答应的话楼罗就会死。
楼罗会死。
“好。”
他真是不择手段。
共苍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该去休息了。”
“那楼罗……”
共苍走到他面前,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语气中尽是宠溺:“只要你乖,救他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
夜色渐浓,月光透过绿叶窗洒下一片青,折尾白天累得紧很快就陷入了沉睡,根本不知道共苍就这样在床边坐着。
他知道他睡眠浅,所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是又按捺不住触碰的欲望,于是伸出手轻轻勾出了他的手指。凉意从指尖传递,缠绕上心脏,沁人心脾却又扰人心弦。
共苍知道欲望是无止境的,但他自认做不到浅尝辄止。他扒开折尾蜷起的手指,想要和他十指相扣,不料中途差点弄醒了他,也只得作罢。
“你让我去救那个家伙,我牵一下你的手怎么了?”共苍低声抱怨,与其说这是抱怨,倒不如说是自我鼓励,他最终还是以无赖作风成功握住了折尾的手。
“这才对了。你也别留我太久,再不去那东西就要死了,我先去救他,你就在这里乖乖睡觉。”
他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
冷清的断崖再次出现熟悉的身影。共苍悠闲地迈着步子走进山洞,没几步路就来到了楼罗跟前,不过他已经失去了意识,这一次并没有对他的到来作出反应。
共苍见状抬起手,原本还蔫兮兮缠绕在手臂上的绿藤刹那间来了精神,不断有碧绿的如同树叶脉络的丝线从中生出,一根根互相推搡着,看起来很不情愿,但最终还是一齐进入了楼罗的身体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除却翅膀上钉着的铜钉周围的皮肉,楼罗身上已经没有肉眼可见的伤痕,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至少现在能睁眼了。
“你和他刚才在说什么我听不得的话?”共苍开门见山。
楼罗身体依旧虚弱,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不带一丝躲闪地对上了共苍的目光:“还能说什么?你怎么交代我就怎么说的。”
洞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的雨,嘀嗒拍打着石壁。
“你还剩几天?”
“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要根据你的情况告诉小尾巴他应该什么时候离开。”
共苍沉默片刻开口道:“一月五日。”
不算今天那就还剩七天。
其实心脏完全离体之后他是可以活十日的,不过等折尾苏醒花了些时间。
楼罗点了点头,又问:“山神大人既然都给我疗伤了,不准备将骨钉扒出吗?”
虽然他现在身体状况确实恢复了不少,但是也正因此,青铜钉在身上造成的疼痛愈发明显。
共苍抬眸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天如果不是主神出手,楼罗早就被他杀死,既然杀不死,那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让他生不如死,所以他将他的骨翼狠狠钉在了石壁上。
现在要是就这么放过他,一想到折尾虚弱苍白的面容,共苍心里总是觉得不顺畅。
楼罗大概猜到了他的心理,知道他不痛快,换作以前他早就戳上他的痛点,但是想到他为折尾做的事,那些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小尾巴这次出逃出事,他或许可以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共苍不断禁锢折尾,导致他迫切地想要离开,最后酿成这样的悲剧。
但他却没办法彻底麻痹自己,将这件事全推在共苍身上,因为要不是他非要定在那一天,他们也不会遇见台风……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
他的确是没有。共苍是高高在上的山神,而楼罗不过是万千妖灵中的一个,他们本来是不会有交集的,现在能这样针锋相对地说话,全归于折尾的存在。
共苍撂下这句话就拂袖而去,徒留楼罗独自在洞内忍受潮湿水汽侵蚀伤口的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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