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星

　　维特尔小心翼翼地将珀放进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把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铁盒子。珀在口袋里朝外看，看见维特尔打开铁盒，那里头装了许多纸条。

　　维特尔开始精挑细选。他想给珀的旅行开个好头，于是铆足了劲要选一个最合适的地方。那些纸条上写着不同世界的坐标，这都是为了他日后想再回到哪里防止找不到路。

　　他只会把自己很喜欢的世界记下来，所以走过了这么长的旅程这个巴掌大的盒子只堪堪装了一半。

　　珀安静地看着维特尔的动作。

　　“有了！”维特尔拿出其中一张，“我们就去这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虽然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嗯，我会喜欢的。”珀回答道。

　　“哈！那你要做好准备，第一次穿越的滋味儿可不太好受。”维特尔坏心地提醒道，颇有些想看珀笑话的意思。

　　他把铁盒子盖上，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后退两步，正准备出发，他却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珀是星球、星球是珀，那珀离开之后他脚下的星球还能存在吗？要是出什么问题会不会影响到珀？

　　维特尔不知道珀离开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有些忐忑地提出了问题。

　　“不会有问题，星球不会消失。”珀没有解释太多，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它有些意外于维特尔的关心，又觉得这样的话听上去让它整个身体都有些软趴趴的。

　　被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的，真不错。

　　珀想。

　　维特尔听到珀的回答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这下我们是真的要出发了！”

　　“我准备好了！”珀严肃又认真地回答。如果它是个人，此刻一定站得笔直目光如炬。

　　维特尔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手摇铃，这手摇铃长得很奇特，和别的铃铛都不一样。它像是用某种骨头制成的，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纹路，像花纹也像某种文字。

　　他用右手拿着铃铛摇了三下，又换到左手拿着铃铛摇了两下。铃铛发出的声响也很特殊，不是别的铃铛那种清脆的声音，很沉稳厚重，回音持续了很久。

　　几乎是声音停止的一瞬间，维特尔面前的地上出现一个可供两人通过的洞，洞里面黑漆漆的，叫人心底发怵。

　　他把手摇铃放回背包里，右手轻轻捂着口袋里的珀，毫无缓冲地跳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维特尔已经结结实实地踏在了土地上。他靠在旁边的树上缓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于是他把珀从口袋里拿出来。

　　“还好吗？第一次穿越会有点难受，晕不晕？”

　　“很棒的体验。”珀淡淡地回答。

　　“哈哈哈，你的回答好官方啊，不难受就行，看来你很适合和我一起旅行。”

　　维特尔说完话又把珀放回了口袋，他沿着脚下的小路往前走着。

　　“我们去哪？”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遇到我的朋友，出意外的话什么都不好说。”维特尔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珀不说话了。

　　维特尔低头看了珀一眼，笑着说：“放心，不会出意外的，我开玩笑呢。”

　　果然，沿着小路走到尽头，珀看见一座城市。

　　“欢迎来到霍夫加德，我们的第一站。”维特尔把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要先去找人。”

　　不过……

　　维特尔侧头看肩膀上的珀，他不太确定它正圆形的身体能不能在他肩膀上站稳，万一他走两步它就咕噜噜滚下来了呢。

　　但是他立马就知道他的担忧是没必要的，他看见珀和他的肩膀接触的地方变成平面，现在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被拆开包装倒扣着的散装果冻。

　　“怎么了？”珀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没事”维特尔镇定地收回视线。他默默地笑了一下，几乎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场面。

　　“嘿！维特尔！真是你啊好伙计，我还以为活不到你再来的时候呢！”胡克一边放声大笑一边用力地拍着维特尔的背，给了维特尔一个豪放的拥抱。

　　维特尔感觉自己要被胡克拍死了。

　　“这是什么？你肩膀上有一坨什么东西？这是瓦楞树的树脂吗？”胡克很快注意到老朋友的不同，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要伸手替维特尔把“树脂”清理掉。

　　“不用了！”维特尔眼疾手快地制止胡克的动作并对胡克介绍道：“这不是树脂，这是我的伙伴，它叫珀。”然后他又指着胡克对珀说：“这是胡克，他是个猎人，我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他帮了我不少。”

　　维特尔简短地介绍完，发现胡克的表情特别奇怪。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同情的、很难以言喻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他隐约觉得胡克将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哦我的老朋友，”胡克抹了抹眼泪，他其实是个很柔软的男人，“孤独真是太折磨人了，你都出现幻觉了。”

　　维特尔看着胡克真的流了几滴眼泪，抬手揉了揉额角。他的这位朋友，竟然以为他失心疯到把树脂当伙伴。

　　“我们先换个地方，我会好好地跟你解释的。”他一把揽过胡克，低声说。

　　他们现在在集市上，遇到胡克的时候他刚把猎物卖完准备回家。集市上人太多，声音也嘈杂，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他们走进了克希恩的杂货店，这会儿是中午，店里没人。克希恩见到他们，索性直接闭店了。这位杂货店店主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她也同样惊喜于维特尔的出现。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维特尔、胡克和克希恩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他把珀放在了桌子上，克希恩还找了一张柔软的手帕垫在了珀的身下。

　　维特尔花了十分钟来和他的朋友们解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着重介绍了珀。

　　“……所以，你的旅伴是一颗星星？”克希恩很快抓住了重点。

　　“对。”维特尔点头。

　　“你们好。”珀说出了遇到胡克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的老伙计！！它竟然真的说话了！”胡克噌地一下站起身，显然是有些被珀吓到。

　　维特尔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笑，克希恩也轻轻地笑了起来，只有珀一本正经地回应着：“是的，我真的会说话。”

　　“行了，快坐下来吧。”维特尔扯着胡克让他坐下。胡克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讶里，他忍不住凑近看珀，几乎能透过珀半透明的琥珀色身体看见对面的克希恩。

　　珀有些不适应胡克的靠近，磨蹭着往后挪了一点。

　　“别吓到他。”维特尔拍了一下胡克，然后又对珀说：“抱歉，胡克就是比较鲁莽的性格，没吓到你吧？”

　　“没有的。”这是实话，珀能感受到胡克没有恶意，它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

　　他们几个人又聊了一阵闲天，大多内容都是聊维特尔以前在这里的经历。珀也加入了他们，时不时会说一句话。

　　很快的，胡克就把珀也列入朋友行列。他说它是腼腆的新朋友。

　　“其实我是来找克希恩拿钥匙的。”闲谈的机会还有很多，维特尔很快就切入正题。

　　“我想也是。”克希恩站起身去柜台后面拿了一把钥匙出来，那是维特尔上次走之前托她保管的。

　　这是维特尔在这个世界的家的钥匙。聪明的旅人总是会随身携带一些金银珠宝，当遇到喜欢的世界他就会在那里置办一间房屋，以免下次来的时候没地方去。

　　“你可以直接住进去，我有定时打扫。”克希恩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补充：“你当时给我的保管钥匙的报酬太多了，帮你打扫是送的服务。”

　　维特尔听到克希恩的话神色一顿，有些讶异。很快他又回过神来，郑重地道了声谢。克希恩看到他的反应更不自在了，胡乱挥挥手说：“赶紧去吧，别赖在我这儿。路还认得吗？”

　　“当然认得啊，我自己家的路怎么会忘！”维特尔收起了刚刚正经的样子，勾起一抹笑，又变成了他们熟悉的、不着调的维特尔。

　　维特尔把珀放在肩膀上，站起身准备离开。胡克也站起来，像是要和他一起走。但是他走了两步，胡克却没跟上来。

　　“你不回家吗？”

　　“我送送你，待会儿我还要去集市上买点菜。你的欢迎仪式可不能只让克希恩出力啊。”胡克爽朗地笑着。

　　维特尔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喉咙里仿佛卡了一团瓦楞树树脂一样，难以吐出什么字句。他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全作回应。

　　“晚上来店里吃饭啊！”

　　他刚走出店门，就听到克希恩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来。

　　“知道啦！”他回头对着克希恩喊道。

　　维特尔带着珀回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家。这个房子不大，里面的家具也很简洁，但是很干净，看得出打扫的人很细心。

　　他发现他的单人床旁边多了一盏灯，他知道那是胡克买的。他刚买下这座房子的时候胡克就一直念叨着说他缺一盏床头灯，他一直也没买，没想到他走之后胡克还是给他补上了。

　　维特尔躺在床上，珀咕噜咕噜地从他肩膀上滚到床上。

　　“你觉得他们人怎么样？”维特尔躺了一会儿突然说道。

　　“一个话很多，一个话不多，都很好。”珀回想着他们在店里聊天的画面，身体弹了弹才回话。

　　维特尔低声地笑了两下。

　　“我也觉得他们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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