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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成寺钟
手机响了。
刚刚离开补习班的影山茂夫本应走在回家的路上,但此刻却正在城市上空向着另一个方向高速飞行。半分钟前他收到来自芹泽克也的信息:
委托除掉的妖怪逃掉了,逃走前对灵幻新隆下了诅咒,现在所长不仅忘记了之前的事情还一心认为自己是身处俗世的僧侣,想要除掉妖怪的诅咒只能满足妖怪的愿望或者毁掉媒介,后者寺庙那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毁钟,虽然灵幻先生在劝说下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但是并不信任自己,担心路上出事自己本来想偷偷跟回去结果却还是被所长发现训斥了一顿,无奈只能拜托影山君先去照看试试,自己回寺庙那边看能不能抓到逃跑的妖怪解除诅咒。
他先一步抵达灵幻的家门,夏夜的风是发闷的,影山茂夫后知后觉自己其实晕超能力,只能抓着扶手兀自咽着呕吐感,身后的房间漆黑安静,他没由来想起两个月前自己接到紧急联络前来处理蟑螂的时候,几乎是手刚搭到门铃上门的那侧就传来一阵脚踏声,现在走廊的灯灭后他抬眸只能瞧见闭紧的房门,背后同楼层的公寓平行地亮着灯。
说起来也有一个月没见了啊。
影山茂夫一手抠弄着护栏上一块翘起的铁皮,一面盯着手机GPS上靠近的红点——虽然说没有辞工的想法直到现在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普通的去相谈所打工,但是升入高中之后日渐增多的考试和补习还是让他眼冒金星不得不降低打工报到的频率,有一回去相谈所的时候灵幻和芹泽已经出委托去了,他只好抽出一本习题在自己那面桌子上冥思苦想,丢稿纸的时候却发现垃圾桶里一张废纸写了自己的名字,抱着好奇心把纸捡起来打开却瞧见皱缩的废弃账单上小半面密密麻麻的“mob”和笔尖的戳印。
“难道是最近请假太多师父觉得终于不满了吗?”影山茂夫有点不知所措。
“真麻烦啊这家伙。”小酒窝也愣了一下,好像吃到鼻涕一样看起来一言难尽。
“小酒窝,我是不是应该写一封悔过书……”
“不不不这怎么看也不是你该写的吧……算了算了,你还是就这样就好。”恶灵想了一会觉得有的事情还是得当事人自己意识到比较好。
倘若这份感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扼杀在幼苗或许也是正确的。
熟悉的脚步声搭着风顺着楼梯再到走廊游刃有余地吹起少年的发丝又放下,灵幻新隆刚从口袋把钥匙掏出来抬头就瞧见自己房间的门前站着一个穿着学兰的锅盖头,此刻那双三白眼正上下打量着有些疲惫的成年人,视线最后落在灵幻新隆的眼睛。
“你是走错了吗,同学?”
好像被堵住了。
灵幻新隆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的房间应该就是尽头这间没错,那眼前浑身散发阴沉气息的这家伙又是谁?少年抬手的时候为什么感觉心脏被压得发紧呢?啊,是那个芹泽说的恶灵还是妖怪的诅咒什么的吗?可是并没有感觉到恶意,看见反而觉得有些安心,说到底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锅盖头的头发也该剪了吧,有影子呢,果然还是人类吧,难道是亲戚的孩子?可是感觉不像啊……
“师父还是老样子,”少年的声音打碎了灵幻的所有猜想,“我是影山茂夫,是一名超能力者。”
“师父?超能力?”
“芹泽先生跟我说了您在处理“道成寺钟”的委托时中了诅咒现在失忆的事情,我想来跟您说说之前的事情。”
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所言非虚,少年操使着能力将两片名片送到灵幻的手上,灵幻惊叹着看名片上赫然印着“灵类相谈所·灵能界的新星·灵幻新隆”和“灵类相谈所·弟子·影山茂夫”。
诶?除灵?款式一样的名片呢,这孩子看起来很乖啊,应该不会骗人,原来芹泽那家伙不是开玩笑的吗,不不不自己明明是僧侣才对,得找机会去修行才行啊……居然真的是师父吗?话说超能力原来是真的存在啊,好厉害,这样的孩子居然真是自己的徒弟呀好神奇。
“这样呀,要进来坐坐吗?晚上外面还是有点凉的。”心底没由来地信任着,尽管如此怀疑也无法消退,灵幻试探着敞开门,看来自己要面对明天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问清楚过去。
正好,这孩子看起来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就麻烦茂夫你说说以前的事情啦!”
失忆的感觉很不好受,找回记忆更是困难,如果说正常人的记忆繁复好似无边的森林,那么灵幻新隆正是在影山茂夫的回忆中瞧着自己枯损的枝干上生出翠绿的碎片,短短两个小时所生发出来的这些无际的芽叶如同奇迹经由影山茂夫的润色泛着太阳的光晕,尽管如此世界仍是无声息的空虚,空中没有鸟儿飞翔,水里没有鱼儿遨游,只有一头沉默的白鹿盯着灵幻新隆令他胆战心惊。
“……师父是个好人,就是这样。”
不,果然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灵幻新隆暗叹了一声伸手接住影山茂夫递过来的续杯喝了一口,后知后觉抛开弟子的滤镜自己过去的人生高光听起来竟像是建立在谎言和欺诈之上啊。
真可怜。
“这次的意外也让你很困扰吧,夺走了高中生宝贵的休息时间,真是抱歉啊mob。”灵幻笑着。
“您总是勉强自己这点确实让我感到困扰。之前TAYORI的事情也是这样,别把我突然叫出来啊。”
灵幻将目光从角落里还没来得及丢的泡面移到刚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装牛乳上,没有弄错的话这是自己之前专门给弟子买的存货吧,大概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直视着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生气的少年,灵幻把牛奶往前推了推,还是忍住想摸摸他的脑袋的冲动。
“我并没有超能力,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的,您这么说过。”茂夫沉着脸抿了一口牛奶。是他喜欢的牌子。
“所以呀,mob你想继承相谈所吗?”
“诶?”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做到的。”灵幻新隆把钥匙放在桌上。
“不不不,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上面。”影山茂夫不明白灵幻新隆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过去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客人委托除灵的技巧什么的全都忘记了呢,如今剩下的也只有僧侣这个身份,就是再回相谈所也没有能够再办好的信心和毅力,但是相谈所是很重要的地方吧,对你,对芹泽,对过去的我应该都是如此,所以即使是要离开也不想抹灭之前的事情,因此想把相谈所转让给你,你是值得信赖的弟子,即使现在只接触了几个小时,我也是如此认为,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是你的话一定可以把相谈所经营成世界第一,我是这样想的——当然如果你想拒绝也是可以的。”
灵幻新隆一如过去那般带着笑意眨着眼,那双眼睛和说出的话却令影山茂夫感到陌生。
“这是师父的真心话吗?”
“对,转让这件事什么时候都可以哦。”
“师父就是师父。”
“我知道的,师徒关系不会改变,”灵幻新隆拍了拍看上去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的弟子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道,“只要你愿意,你永远是灵幻新隆的弟子。”
“……我不会放弃的,还请您好好经营相谈所,我会把妖怪抓住解除诅咒的,请师父你再等等我!”灵幻觉得少年眼底的光好似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传闻有一名为清姬的少女爱上了四处修行的僧侣安珍,为情所困的清姬拼命想要将安珍留下,可安珍一心向佛无意情爱只好借口先去熊野参拜,完后一定回来拜访清姬为由先离开了,只剩下清姬苦等。
渐渐地,等不到安珍归来的清姬知道自己被骗了,于是连鞋子也不穿,不分日夜的疯狂追赶安珍,最后化为一条大蛇的清姬对安珍愤恨不已,同藏在寺钟的安珍自燃死去。
此后,附着着清姬怨恨的寺钟也变成了妖怪,化为妖怪的钟会让对爱逃避之人忘记自己之前的事情,以为自己是僧侣。】
【若想解开诅咒只有两个方法,一是解开清姬的心结,二是敲碎钟。】
灵幻新隆原来喜欢影山茂夫。
被诅咒之后醒来的第二天,灵幻新隆意料之中地瞧见相谈所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尚在所长之位的灵幻新隆掏钥匙开了门,嘴上嘟囔着故地重游找找记忆实际在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点开购票软件买了张第三天早上的车票。
灵幻新隆被诅咒之后醒来的第三天,自由的僧侣谈不上不辞而别,列车的终点是数年未归的老家,他并非是独身一人,同行的还有昨天看见的名为“小酒窝”的恶灵。
“如果错了最后很可能会像传说的那样被烧死,就算你的想法是对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喔,灵幻,”绿色恶灵飘在半空,“在茂夫找到之前我会看着你的,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说几句好话。”
“谢谢啦,小酒窝。”
灵幻笑着。
小酒窝很有趣,一人一灵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意外聊的来,如果有蝴蝶结的话灵幻考虑给它绑上当宠物链,看着它在半空飘来飘去,灵幻倒有些羡慕起来。
“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灵幻,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茂夫的啊?”
“你好八卦哦,小酒窝。”
“憋太久会出问题的吧。”
“好吧好吧,饶了我吧,我想想……从mob推开门用超能力举起茶杯的那个时候我就对他充满了向往吧,”灵幻伸手比划着身高,“他那时候还那么小呢,眼睛亮闪闪的像终于找到归宿的狗狗一样看着我,很久之后我才意识到那背后有多么沉重的东西。在‘爪’支部的那天,我被信任着在‘桥’的那边短暂的看见了他平时所见的世界——真厉害呀,我的弟子。除灵的时候很可靠,努力的样子也很激励人心,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坐车去除灵的路上两个人就这么在空荡或者满员的车上并列或是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啦,前者我的余光能瞥见两人的裤腿,很微妙的距离感吧,听起来有点像怀春的少女,但是的确忍不住用视线瞥着弟子的发旋从肩膀慢慢升高到眼角的位置;后者在谈论的时候总是需要直视对方,毫不夸张的说mob的脸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出来呢……”
“你是痴汉吗?”
“随你怎么说好啦,总之回过神才发现相谈所和家里总是放着他喜欢的东西,他不在相谈所的时候总是会抱怨,抽屉里莫名多出来写着弟子名字的东西,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修正了。”
“都到这地步了,真不打算告诉他,会被认为在骗人的喔?”
“你在打趣我吗?这种事情本该带进坟墓才对吧,”灵幻新隆耸耸肩,"你觉得清姬的怨灵为什么会找上我?”
恶灵再说不出什么了,他看着疾驰的列车,沉默地望着远方。
【寺钟只是怨灵降世的媒介,如果想要永远解开诅咒,唯一的办法是解开清姬的心结。】
“清姬的执念是安珍欺骗了自己并且至死都在逃避自己的爱,所以要想消去执念最重要的大概是被清姬判为无情者的那个人对爱的坦白。这可真是为难我。”取下“暂停营业”转身换上“营业中”的标牌,灵能新星灵幻新隆又一次大胜归来。
满心认为自己是僧侣时意识到自己有喜欢的人之后清姬的诅咒就松开了些许,大抵是想要得到认同感吧,不能够欺骗,所以一切的坦白都得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对父母和姐姐坦白自己喜欢小十四岁的弟子并且不打算告白结婚之后在家里跪了两天呢,弟子意料之中寻着GPS来了,趁乱说了一句告白,诅咒便消散了,一顿巧语之后终于说服他们这些都是为了解除诅咒而作出的谎言,于是事情也算圆满落幕,相谈所准备接着营业。
小酒窝瞧着恢复元气正在狂敲键盘说着自己如何大战道成寺钟妖怪的灵幻新隆盘算着自己应该足够对茂夫的保护委托交差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灵幻是“安珍”的话,那么是谁在爱着他呢?】
影山茂夫喜欢灵幻新隆。
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日记本里已经多出来一张鬼使神差留下的被压平的写满半面“mob”的废纸。
那个人为什么会写下这么多遍名字呢?
每每摩挲废纸的时候茂夫就会想起那个人的手——最开始除灵成功后鼓掌着拉着自己去拉面店的手,洗手池上握着自己蹭满颜料的手,把儿童画和合照挂在相谈所走廊的手,说话时飞速摆动的手,无数次拍在肩膀上令人安心的手,隔着风暴伸出的手,十指相扣的手……每道沟纹都清晰的这双手在这片纸上写着“mob”又把它揉缩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于是他渐渐也觉得自己的心变得皱巴起来。
“师父”
当影山茂夫意识到自己想要握着那双慢慢布厚茧子的手,意识到自己想要抚摸上面的每一道命纹,想要亲吻曾为自己擦伤过的每一寸皮肤时,废纸原本空荡的另一边多出来的每一个戳痕都是他在心头念过的一次灵幻新隆。
那个人的眼睛里闪烁的原来是喜欢呀。
那个人为什么要丢掉呢?
为什么要把它埋起来呢?
如果自己没有发现该怎么办啊?
他会离开吗?
师父是多擅长逃跑的一个人啊,自己明明知道的……
想见他。
想抱他。
想告诉他。
能不能再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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