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映雪白

　　马蹄声如惊雷炸破冰河寂静。李世民的白蹄乌踏碎月光，银甲上凝着细碎的冰晶，赤狐裘在朔风中翻卷如血浪，马槊尖端挑着半截断裂的锁链。
　　"二哥！"李昭宁惊呼出声，腕间织锦缎带被寒风扯得笔直。她看见李世民眉弓处新添的伤口还在渗血，甲叶缝隙间凝着暗红冰渣，分明是昼夜兼程未曾停歇。
　　唐启雪吟剑尚未出鞘，剑穗上的玉坠却突然炸裂。"好重的杀气。"他轻笑一声，指尖拂过剑鞘上螭龙纹的眼睛，"邱破虏，带弟兄们退后三里。"
　　"寨主！"虬髯大汉急得青筋暴起，"这厮单枪匹马闯来......"
　　"正因如此。"唐启解下青衫外袍扔给李昭宁，"孤身赴会方显英雄本色。"月光在他眉骨旧伤上投下细碎阴影，恍若朱砂勾勒的将星。
　　李世民马槊横扫，槊锋在冰面划出三尺火星："唐启！可敢与某单挑？"声如龙吟震得粮车上积雪簌簌坠落。白蹄乌前蹄人立而起，重重踏碎冰层，露出底下幽暗的引水渠。
　　唐启足尖轻点粮车，青衫广袖在月光下舒展如鹤翼。他竟不用雪吟剑，反手抽出根丈二长的运粮麻绳："李公子可知《吴子兵法》有云，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
　　"废话少说！"李世民马槊突刺，银光如流星贯月。唐启身形微侧，麻绳如灵蛇缠上槊杆，借力腾空翻过马背。落地时绳梢扫过白蹄乌后蹄，战马惊嘶中李世民已回身劈斩，槊刃斩断麻绳的刹那，断绳竟如活物般缠住他右腕甲叶。
　　李昭宁攥着狐裘的手指节发白。她认得这招"缚龙手"是二哥自创的绝学，此刻却被唐启用麻绳使得更胜三分。金步摇在鬓边乱颤，映着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既盼着兄长取胜，又怕那雪吟剑真个见血。
　　冰面突然传来龟裂声。李世民震碎腕间麻绳，马槊舞出漫天银花。唐启终于拔剑，雪吟剑出鞘时带起的霜气竟凝成实质的冰晶，与槊锋相撞迸出湛蓝火花。两人错身而过时，剑尖挑飞李世民一片护心镜，槊刃也削断唐启半截发带。
　　"好！"邱破虏忍不住喝彩，却被李昭宁狠狠瞪了一眼。李世民忽然变招，马槊使出枪法中的"百鸟朝凤"，点点寒光如雪夜繁星。唐启剑势却陡然迟缓，雪吟剑每次格挡都带起粘稠气流，竟将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拖入泥沼。李昭宁看出这是道家"上善若水"的剑意，却想不通山贼头子怎会道门绝学。
　　"破！"李世民突然弃槊用拳，一记"黑虎掏心"直取中宫。唐启不避不让，左掌迎上时腕骨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两人各退三步，脚下冰面蛛网般裂开，露出底下幽深的河水。
　　李昭宁再也忍不住，金锁链哗啦作响："二哥小心！他在诱你入冰窟！"话音未落，李世民靴底已踩碎薄冰，半条腿没入刺骨寒流。唐启却收剑回鞘，伸手将人拉出冰窟："李公子明日整顿大军再来如何？今日这冰面......"
　　"休要假仁假义！"李世民拍开他的手，眼中怒火灼灼，"你劫军粮掳我妹，还谈什么道义！"说着突然从马鞍袋抽出一柄短弓，三支狼牙箭直取唐启咽喉、心口、丹田。
　　雪吟剑画出一道完美圆弧，三支箭竟被同时斩落。唐启旋身时袖中飞出九枚铜钱，叮叮当当嵌进李世民周身三尺冰面，摆出个奇特的九宫阵型。"李姑娘说得没错，"他剑尖轻点铜钱，"再打下去，我们都要喂了汾河王八。"
　　李世民正要反驳，忽听李昭宁带着哭腔喊道："二哥你甲缝里在渗血！"他低头才发现，腰间不知何时被剑气划开道三寸长的口子，鲜血正顺着明光铠的鳞纹滴落。
　　唐启抛来个青瓷瓶："金疮药，用酒化开敷上。"见李世民不接，又补了句，"我不会动令妹，至于粮草，李公子明日带足兵马来取走便是。"
　　月光忽然被云层吞没。李世民借着黑暗深深看了眼妹妹，随即翻身上马："待到明日，某必踏平你这贼窝！"
　　白蹄乌的蹄声渐远，唐启轻轻一笑："想不到这唐国公世子，武艺确实厉害。"
　　听到二哥被唐启夸赞，李昭宁不禁得意起来："我二哥是什么人？今天就是他让着你，要不我早就不用跟你混在一起了！"
　　"哦，是吗？"唐启轻笑，"那我倒是得感谢李世民让我白砍了一剑。"
　　"你！"
　　一路无话。
　　李昭宁怔怔望着车队蜿蜒上山。沿途不断有面黄肌瘦的百姓从树丛钻出，默默接过山贼分发的粟米。有个跛脚老妇跪在雪地里磕头，怀里婴儿的哭声像把刀子划破夜空。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她转头逼视唐启，却见少年将领正在擦拭剑上血污。他的侧脸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剑眉下面那双星目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亮。
　　唐启一瞬间便明白了李昭宁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轻轻笑道："姑娘为何不想想，这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如何而来？难道是我害的吗？我所作所为，可全是为了接济这里的灾民。"
　　李昭宁听了这话，不禁一愣，欲加辩驳，却不知如何说起："那你说，是谁害的？"
　　"如今朝堂，就没什么好东西。"唐启冷笑，声音似要渗出冰来，"若不是居高位者不正，他治下怎可能灾民遍野？仅此而已。"
　　"至少爹爹和二哥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污蔑他们！"李昭宁眼中寒意顿时散掉，只剩下为父兄辩驳的急切。
　　"不是？拿证据来。"
　　李昭宁急得不知所措，眼眶竟然泛起了红润，呆呆站在原地。山巅传来三声钟鸣，唐启突然将雪吟剑归鞘。
　　"该回寨了，"他朝李昭宁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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