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神交
黎山君不愧是黎山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把黄泉主当回事就不当回事。
在岑夜第一百零八次敲响巫咎的房门无人响应后,岑夜挂在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他一脚踹开面前的梨花木门,见到了闭门不出的黎山君。
面前的仙君气度华贵,有道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黎山君,有这个说法。
岑夜不禁眉头一皱,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缭绕在心头,如影随形。
“您的房间在东边,走错了。”巫咎仍是打坐,眼睛都懒得睁开。
岑夜勾唇一笑,道:“这位……夫君?我应天道之约,千里迢迢赶来九天之上,您总得赏个脸和我结个契,是不是?”
巫咎闭眼:“婚契?”
“是。”
“那麻烦您找天道吧,我们这的规矩,不用两方在场,您一个也是够的。”
“呵,”岑夜挑眉,“行,那就不麻烦黎山君了。”
世上果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不和的消息在众仙家间插翅一般传过,但到底不是自家事,别人也不好评价,都不是什么好事的神仙,他俩的事就当八卦过一遍耳朵就够了。
岑夜是一个人结的契,看着泛着水色的巨大镜子里的自己,他不禁发起呆来。
有淡金色的浮光轻轻跃在镜面上,静默片刻,天道问他:“黎山君是和你想的不一样吗?”
“不,”岑夜的手指慢慢滑过透明的镜面,垂眸轻声道:“和我想的一样。”
“巫咎是我亲自提上来的神仙,他有分寸,你放心。”
巫咎淡淡一笑,道:“有您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我既然答应了您的请求,那也请您不要忘记您的承诺。”
镜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岑夜独自回到留仙宫。
“什么?”寄苍惊讶得一跃而起,“这都有一两个月了吧?你连岑夜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巫咎放下手中的书卷,淡声问道:“这很奇怪吗?”
寄苍左瞧他,右瞧他,坐在了垫子上,道:“当然奇怪了,说起来你都不好奇的吗?”
巫咎倒了一杯茶递给寄苍:“有什么好奇的?”
“你也知道岑夜是当年的妖后,就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模样?”
巫咎回忆了一下他和岑夜仅有的一次碰面,他闭着眼,根本不想见人,但是现在一两个月过去了,他依旧能闻到鼻尖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
巫咎若无其事道:“不想。”
寄苍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天道不是给你下命令了?你不和岑夜双修怎么搞定山海鼎?”
“这又不只双修这一个办法,神交就好了,还不用受累。”
寄苍暗暗腹诽:“真是懒得没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既然你提醒了,那就这几天吧。”
寄苍有点懒得跟他说话了。
这日,巫咎回寝殿时,和往常不一样,原本空空如也的桌案上摆了一道颇为精致的点心,旁边放了张字条:“点心,聊表心意,岑夜奉上。”
心意,哪门子的心意?
巫咎百思不得其解。
只见这盘白糯糯的点心委委屈屈地挤作一团,看着居然还挺可爱的。
只看一眼,巫咎便转身进入内室打坐。
岑夜一甩衣袖,百无聊赖地倚坐在莲池旁,水中镜离了他法力的支撑,“哗”的一声落入水中,无影无踪。
“看吧,没见过这样的人。”岑夜的爪子刨着几颗黑白棋子。
“这……”穿红衣戴鬼面的小鬼扑通一声脑袋磕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问出了这几个月来一直疑惑的问题。
“尊主看上黎山君什么了,非要和他结契?”
“看上他?”岑夜愣了一下,笑了一下,却看不出什么真情实意的高兴,他回答:“是了,本座是看上他了,不然费这功夫干什么,直接绑了扔回黄泉便是。”
第二天,巫咎难得来找岑夜,一来便直入话题。
“你我神交。”
岑夜被这话打了个措不及手,在时间流逝的空隙间眨了下眼。
“你,说话是不打腹稿的吗?”
在修炼的法子里神交与双修相差无几,只是后者不似前者般需要“深入交流”,巫咎这番话不亚于突然到一个生人面前对对方说:“你好,跟我上床。”
“那我换种说法,能跟我修炼了吗?”
岑夜稍稍适应了一下,倒了杯茶送到嘴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压惊。
他道:“我是一只准备着的,就看黎山君你了。”
两人说干就干,就地面对着打坐,留仙宫处于九天偏僻角落,于是乎两人连门都没关。
修炼一旦开始,连带着两人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巫咎感觉自己的身体忽而轻飘飘的,忽而又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仿佛连灵魂都坠入无边无界的水渊中。
再有意识时,巫咎发现自己身处车水马龙的凡间市集中,周围的声量比九天高了不止一个调,他一时适应不过来,急急用手微微掩住自己的耳朵。
一低头,就见自己穿着一身素布衣裳,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个草帽。
从路人角度看来,这是个虽然穿着透着股穷酸气,但又是个荆钗布衣难掩仙骨风姿的小子。
还没等巫咎打量完自己这么个装扮,从他旁边急匆匆挤过一个瘦小的小乞丐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巫咎难得踉跄了一下,倒也没生什么气。
那乞丐矮了他半个头,在跑出几米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睛是极其有神的,如同最好的工匠点的漆,挺有韵味。但是脸却不怎么好看,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那人的右脸上有一块巨大的疤痕,怎么看怎么别扭。
巫咎不评价了,逆着人流想要寻找出去的法子,围着集市转了好几个圈子,没见半点端倪。
转到不知是第几个圈子时就见前方围着乌泱泱的一大堆人,人们交头接耳,看戏似的围在一堆指指点点。
反正现在暂时找不出什么回去的法子,巫咎几步上前,在一堆人里居然还算挺高,略微抬头就能看见前面的情景。
只见一位长得壮实的中年汉子右手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死不放手。
小乞丐蹬腿想跑,但是气力太小,便被那汉子像提兔崽子似的拽起来,对着那张带着伤疤的脸左右各一个响亮耳光。
“就你他吗偷我钱是吧?老鼠崽子尽干些阴沟活计,把钱还给我。”
小乞丐奋力挣扎,给汉子整烦了,一股脑地给摔在地上。
铺一落地,乞丐就真的和只耗子一样东躲西藏,可是围着的人毕竟有那么多,就像是不透风的墙,小乞丐急得团团转,又被汉子拎了起来。
他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护住怀里的东西,那玩意冒了点头,看着是个钱袋子,里面的子儿应该不多,瘪瘪的。
巫咎抱手而立,在一旁看着热闹。
闹了这么久,那乞丐总算出声了,那声音也和他那张脸一样不怎么好,是不符合他年龄的粗哑。
“我不还,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了!”
这情景让巫咎想到了自己还在黎山上时帮师兄们养的鸭子,只不过眼前这只还是待宰的。
汉子一听,气得眼冒血丝,一脚踹在乞丐肚子上。
小乞丐脸上露出来明显痛苦的神情,可是手依然死死地抱着怀里的钱袋子。
“我的,就是我的!你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不会给你!!”
那汉子气极,把乞丐扔地上,一脚一脚踹了过去,边踹边骂:“好啊,那爷今天就踹死你!”
巫咎不是什么瞎好心的人,这有因有果的事情摆在面前,掸了下衣袖的灰尘转身离开。
又逛了一圈,巫咎发现这个幻境有点不一样。
太真实了,简直身临其境。
缓步走着走着,身旁路过两个拎着菜篮子的妇人。
“啧啧啧,你说那小崽子怎么没被打死呢,就没见过偷人东西这么理直气壮的。”
“看样子,估计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就刚才我看着,他吐了好几口血,爬都爬不起来了。”
巫咎站在原地,呆了下,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又绕了回去,原地早不见小乞丐的身影,但是他眼见地看见泥土地上的血痕,顺着这些痕迹他七绕八绕地拐进了一个胡同。
只见脏兮兮布满青苔的角落里,小乞丐脱掉了最外层的破烂衣服,从发黄的里衣里掏出一个荷包,一打开抖出几片金叶子,他立马两眼放光,小声道:“还好还好。”
巫咎向前走了几步,小乞丐立马警觉起来,转身瞪着他。
小乞丐咽下嘴里的血沫,瞪着巫咎嚷道:“你干什么,我没偷你钱啊!”
“哦,”巫咎恍然大悟,“你偷我钱啊。”
小乞丐又蜷成一团,闷声说:“我不会还你的。”
巫咎眼神平静道:“就几片金叶子,你偷了就偷了,我倒是没必要把你揍得半死不活。”
可面前这位明显是不相信他说的,把那几片金叶子握得更紧了。
“你要是想要我的命,可以,但是钱不可以。”
“这钱你拿着有用?”
“当然有。”
“我看你之前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去干活拿钱,非要偷?”
少年猛地抬头看他:“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给铁匠铺的老板搬了半个月的货,我明明是搬的最多的,但是那老板看我年纪小,工钱说扣就扣,就几文钱,小半月活路都不够!”
他抹了把眼泪,哽咽道:“王婶婶还等着治病,我总得有钱买药。”
哟,还是个可怜瓜。
巫咎心中没半点触动,只是于道义而言,他是得放这小孩走了。
他一摆手道:“行了,说给你就给你了,先拿这钱把你身上的伤治了,能不能买到药总得看你有没有命在。”
那小乞丐偏头瞅了他一眼,没说话,经过他旁边时小声道了句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