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说是绯闻

　　云城这几年大搞基建，城中村旧改大规模开展。
　　就连老旧小区也在加装电梯。

　　周嘉禾盯着云苑里坊的新面貌，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换新房了。
　　马赛克外墙统一粉刷，连小区的电动车棚也严格画线。
　　她收回视线，径自走向二栋。

　　这套房是妈妈多年卖烧烤挣来的。
　　对周嘉禾而言，这屋不仅仅是栖息地，是她的童年，更是妈妈辛苦操劳的一辈子。

　　只可惜。
　　屋里头一片狼藉。
　　小卡四处散落，起皮的储物柜被砸的稀巴烂，而泛黄的床垫则是翻了个面。

　　原本堆放在次卧的□□熊被人随意丢在地上。
　　正面还被人踩了一脚。

　　周嘉禾闭了闭眼，嘴角抿得紧紧的。
　　再睁眼，她直接拨打110。

　　“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调查。”
　　民警公事公办，瞥了眼周嘉禾后好心提醒：“能精准知道你家有监控，又没偷什么东西，可能是熟人。”

　　这句话的含金量很高。
　　周嘉禾一顿，皱眉看着民警，诡异的想法一闪而过。

　　送走民警，周嘉禾撸起袖子还原屋里的布置。

　　茶几抽屉里的散钱还在。
　　半人高的花瓶里边的银镯没丢。
　　卧室里的黄金吊坠就这么摊开在梳妆镜前。
　　……
　　周嘉禾擦掉公仔表面上的污迹，犹豫几秒后还是原路放回在床头。
　　环顾一圈，她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书堆。
　　这是唯一没被小偷光顾的地方。

　　周嘉禾摩挲手心，半晌还是走过去，随即抽取一本练习册。
　　密密麻麻的文字是青春，是来时路。

　　她翻了几页，周嘉禾压在心底的沉郁之气稍稍消散了些。
　　刚要合上，内页忽然洒出一张泛黄的草稿纸。
　　字迹洒脱张扬。
　　写在左上角的【你真的很爱打听我】这几个字尤为醒目。

　　周嘉禾沉默片刻，最终扯了扯嘴角，利落地阖上。

　　-

　　三日后。
　　云城一中百年校庆。

　　托新媒体盛行，校方为这次活动是真花了大手笔营销。地广和本地生活开屏广告双线并进，同时企宣部调取毕业生数据库，群发邮件。
　　这架势堪称云城地标招商盛典。

　　云城靠海，十一月的寒风吹得人精神抖擞。
　　周嘉禾下了车，跺了跺脚，才顺着人流往里边走。

　　三天前，她跟陈琳通了电话，答应她一定会返校参加校庆。
　　得知此事，陈琳倒是气消了，不计较她积攒半生的小卡被踩脏了。

　　“很好，”陈琳在电话里嘿嘿贼笑，“这送上门的好机会，你可别怂。”
　　“话说回来了，陈冕这人会不会眼高于顶，在老同学面前摆起谱？”
　　“不对，如果他不来，或者露个脸就走，好像也说得过去。”
　　说完，陈琳叹了口气。

　　说真的，她倒是希望周嘉禾能攀上陈冕这棵参天大树。
　　不为合作，单纯能利用他打脸李学尧，也足够了。

　　“……”
　　周嘉禾很想说陈琳有点天真，毕竟她和他，犹如黄泥蹭钢筋搭不上边。
　　一，校庆人多，陈冕即使现身活动，他也只能是核心嘉宾。
　　二，陈冕当年只来了半个学期，跟班里的交情堪堪一节尾指。
　　三，如果他不来呢。

　　见陈琳执念如此之深，周嘉禾只得顺着她话允诺，并保证自己会多拍照片同步与她分享。

　　此刻看着人来人往，周嘉禾倒是忘了正事，打心底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从高考谢师宴后，她再也没有留意母校的动态。

　　一晃七年过去。
　　入眼是人工湖扩大两倍，接着是德政楼，满墙红砖四散喜气。而迎接校友的横幅从左到右，一排排，醒目又喜庆。
　　周嘉禾心底难得滋生几分笑意，弯了弯唇。

　　可刚要拐过画室，忽然对面来了个人。
　　是李学尧。

　　多日不见，男人倒是显得有几分意气风发，大背头造型，又穿着得体合身的黑色西装。
　　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
　　真如陈琳所说的那样，乍一看是有几分儒雅贵气。

　　熟人见面，分外微妙。

　　从离开工作室那天起，李学尧就改了权限，将周嘉禾彻底踢了出去。
　　按陈琳的说法，两人是撕破脸。
　　业务上，算是对手。
　　礼仪上过得去即可。

　　因此，当李学尧目光大喇喇地投向她时，周嘉禾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然而擦肩而过时，李学尧出声喊住了她。
　　“嘉禾，抱歉。”

　　扪心而言，周嘉禾算是不错的合作对象。
　　对工作充满百分百的热情，也不会过多干涉项目的构成，必要时还能充当公司门面。

　　抛开其他不说，周嘉禾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下身穿了件丝绒半身裙，外面裹了件棕色大衣，在大长腿的加成之下，女人其实真的很美艳高冷。
　　更别说她身上独有的自信气场，颇让人移不开眼。

　　李学尧收回视线，单手点了支烟，哑声说：“我们和解吧，没必要闹得这么僵。”

　　这一幕颇有些眼熟。
　　想想，周嘉禾眼前恍惚想起五年前。

　　那时李学尧是一个热心肠的学长，见她忙于兼职，他大方地推荐她去做贵族家教。
　　一小时三百。
　　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周嘉禾略微窘迫的求学困境。

　　可这份工作实在做不长久，周嘉禾仍记得雇主喝的醉醺醺，言语恶劣轻浮。
　　她果断请辞。
　　对于介绍人李学尧，她当面道歉，并委婉解释了原因。

　　李学尧听完后反倒过意不去，又是道歉又是请吃饭。
　　烟雾缭绕的烧烤档，李学尧吨吨吨喝了半瓶啤酒，罕见地在她面前说出心里话。
　　“嘉禾，相信我。”
　　“总有一天我会开一家公司，到时候你来当经理，我们一同打拼事业。”

　　后来，他做到了。
　　但那晚的真情实意，早已不知消失在哪日。

　　此话一出，周嘉禾沉默片刻，见男人得不到回答誓不罢休的态度，她终于松口：
　　“我收下你的道歉。”
　　男人松了口气。

　　“但是，”周嘉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我不打算原谅你。”
　　“对一个女人，哦不，是曾合作多年的朋友无中生有，李学尧你真的很没品。”

　　周嘉禾自认在合作期间严格遵守约定，绝无对李学尧产生一丝丝的男女之情。
　　可散伙后，她没少从旧同事的话中得知——
　　李学尧的热恋对象是司徒月，她是医械巨头的大女儿。约是出身豪门，她对李学尧的感情经历来了个全面背调。
　　至于周嘉禾，俨然成为了她的眼中钉。

　　而李学尧也不知怎么哄得她，二人再次缠缠绵绵深夜同框游轮大炫恩爱。
　　与此同时，公司也不知怎滴，渐渐传出一些李学尧拒绝周嘉禾的死缠烂打，无奈之下才散伙的谣言。

　　别的不说，光是“周嘉禾倒追李学尧”这一点就足够让她忍不了。
　　所以，在协商违约金的同时，周嘉禾拜托律师就无中生有的谣言一纸告上法庭。
　　她没做过的事情，谁也别想赖在她身上。

　　不知何时燃尽的烟头，灼伤了李学尧的食指。
　　他回过神，这才发觉此时天空下起了细雨，本就湿冷的空气更加冻人。

　　李学尧盯着女人干净明亮的眼睛，终于察觉到——
　　他曾以为乖顺可拿捏的小学妹是个很有分寸原则的人。
　　你让一分，她退三尺。
　　你进一寸，她誓死捍卫。

　　算他看走眼。
　　李学尧碾灭烟头，转了转脖子，第一次正视周嘉禾，“随你怎么说。”
　　“不过嘉禾，GV项目我势在必得。”

　　-

　　“学姐您好漂亮！”
　　穿着校服的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昂起头激动道：“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听到这话，周嘉禾面上诧异，半晌才反应过来摇头。
　　“呃……谢谢你，但抱歉啊我不是明星。”
　　意思就是她的签名并没有升值的空间，也没有留念的价值。

　　似是被人看穿想法，女孩讪讪笑了笑。
　　见气氛微妙尴尬，她主动岔开话题，伸手指向最前排，垫脚咬耳朵：
　　“学姐，您认识那位学长吗？”
　　“超帅！”
　　“难道我们学校以前选学生都看颜值么。”
　　女孩的嘴像豌豆射手，说完一句又一句。

　　周嘉禾顺着她话看了过去，是陈冕。
　　他真的来了。
　　校领导依次坐在他身边，脸上露出极为和蔼的笑容，眼睛里是骄傲，也是艳羡。

　　“……”周嘉禾收回视线，在女孩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心悸。
　　爱美者，正常。

　　坐在中心位的陈冕一整个下午都没什么心情，旁人多恭维几句，他也仅是嗯几句。
　　纪逢安看在眼里，左右逢源跟校方打完招呼后，便坐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漫不经心道：“你有点不对劲。”
　　“大费周章推掉陈老爷子的家宴，来这儿又黑着脸，”纪逢安挑眉，“什么时候这么善变？”
　　纪逢安就差指着陈冕的额头说——
　　这儿没人会惯你这个臭脾气。

　　在纪逢安的记忆中，其实陈冕这人虽然寡淡冷漠，但在社交礼仪方面是出了名的有分寸。即使上一秒被人泄露机密，下一秒也能跟人握手打招呼。
　　他不认为云城一中百年校庆会惹毛陈冕。

　　只不过陈冕不说，纪逢安也不打算问。
　　毕竟，谁还没有点小秘密了。
　　……
　　“学姐醒醒！”周嘉禾忽然被一阵推搡惊醒，她睁开眼，就见女孩咧嘴大笑，说：“你上大屏幕了！”
　　女孩侧过头，指了指体育馆正中心悬挂的电子屏。
　　赫然就是周嘉禾茫然搞不清情况的样子。

　　霎时，整个会场一阵欢呼。
　　离周嘉禾近一点的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年轻一点的学生则是起哄尖叫。

　　“……”周嘉禾倒吸一口气，彻底反应过来，眼神示意导播换人。
　　可对方是会渲染气氛的，切换几下又怼着她脸。

　　“……”这对吗？！
　　周嘉禾僵硬地笑笑，正准备垂眸，她忽然感受到了一道炙热却幽深打量的视线。
　　顺着第六感一看。
　　哦嚯。
　　陈冕不知何时转身望了过来。
　　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下一秒就听到主持人说：“恭喜这位女士，请上台与我们的特邀嘉宾陈总合影留念。”
　　周嘉禾：“？”
　　不是？
　　流程单有写这一项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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