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燎原

　　九月的风裹挟着桂花香，校门口停着五辆大巴车。
　　江元把背包往上颠了颠，低头核对分组名单——第三组：陈也、江元、林小满、周燃、孟晓然。
　　"江小胖！这边！"陈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冲锋衣，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
　　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江元慢吞吞地挪过去，自从上次"送水风波"后，她和陈也之间总像隔着一层薄冰。
　　虽然陈也主动示好，但那些伤人的话像倒刺一样扎在心底，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
　　"哟，这不是我们的'最佳写手'吗？"孟晓然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也身侧，栗色卷发上别着崭新的草莓发卡。
　　"听说这次活动日记又要拜托你啦～"她故意把"拜托"两个字咬得很重，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搭上陈也的肩膀。
　　江元别过脸，假装在整理背包带。
　　那天的羞辱历历在目，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拿开。"陈也突然侧身避开孟晓然的触碰，"热。"
　　空中平原需要先徒步攀登一千多级石阶。
　　林小满和周燃走在最前面，不时传来嬉笑声。
　　江元刻意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最后。
　　石阶缝隙里长着青苔，她低头数着步子，忽然眼前出现一瓶拧开的矿泉水。
　　"喝点水。"陈也不知何时退到了她身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你嘴唇都起皮了。"
　　江元接过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陈也的手。
　　他掌心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打篮球磨出来的。这个认知让她的耳尖微微发烫。
　　"谢谢。"她小声说，灌了一大口水。水流过喉咙，带走了些许燥热。
　　"陈也！"孟晓然在前方招手，"帮我拍张照好不好？"她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裙摆被山风吹得飞扬，确实像幅画。
　　陈也皱了皱眉，还是走了过去。
　　江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背包侧袋插着一本熟悉的笔记本——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封面画着一只卡通松鼠。
　　"别理她。"林小满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挽住江元的手臂，"孟晓然就是嫉妒陈也对你特别。"
　　江元苦笑着摇头。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踩过那些光斑，像是踩碎了一地的心事。
　　半山腰有个休息平台。
　　大家三三两两坐下补充能量，江元从包里掏出饭团，突然听见孟晓然的惊呼："哎呀！我的水壶掉下去了！"
　　江元循声望去，孟晓然的粉色水壶正卡在下方几米处的树杈上，随时可能坠落悬崖。
　　"我去拿。"陈也站起身。
　　"太危险了！"孟晓然拉住他的胳膊，"让江元去吧，她比较...稳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江元的身材。
　　空气瞬间凝固。
　　江元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
　　她攥紧饭团，塑料包装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江元突然站起来，声音比想象中平静，"我带了登山绳。"
　　她没看陈也的表情，径直走向悬崖边。
　　岩石边缘长满青苔，踩上去又湿又滑。江元小心地系好安全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江元！"陈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罕见的焦急，"你回来！"
　　但她已经往下爬了。
　　山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岩石粗糙的表面磨得掌心发疼。
　　当指尖终于碰到水壶时，江元突然听见上方传来惊呼——一块松动的石头正朝她滚落！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很慢。
　　江元看见陈也扑向悬崖边的身影，看见他伸出的手，看见他脸上从未有过的惊恐。
　　然后——砰！
　　石头擦着她的肩膀坠落下去。
　　安全绳猛地绷紧，勒得她肋骨生疼。
　　水壶从手中滑落，在岩壁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最后消失在山沟中。
　　"抓紧！"陈也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和周燃一起拉着绳子，手臂上青筋暴起。
　　当江元被拉上来时，双腿已经软得站不稳。
　　陈也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他的心跳快得吓人，隔着冲锋衣传来清晰的震动。
　　"你疯了？！"他在她耳边低吼，热气喷在耳廓上，"为个破水壶值得吗？！"
　　江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陈也的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混合着汗水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我的水壶..."孟晓然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这个瞬间。
　　陈也猛地转头，眼神冷得吓人："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下去捡。"
　　孟晓然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
　　周燃赶紧打圆场："快到了快到了，大家继续走吧。"
　　队伍重新出发时，陈也始终走在江元身后半步，像是随时准备接住她。
　　他的影子覆盖着她的，在石阶上融成一体。
　　当最后一级台阶被踩在脚下时，一片开阔的高山草甸豁然展开。
　　云海在脚下翻滚，远处的山峰像岛屿般浮在云端。
　　江元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清香。
　　"给。"陈也递来一个创可贴，"手。"
　　江元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被岩石磨破了，渗着血丝。
　　她接过创可贴时，陈也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笨蛋。"他小声说，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
　　远处，孟晓然正拉着林小满在花丛中拍照，笑声随风飘来。
　　周燃在不远处搭帐篷，冲他们招手："过来帮忙！"
　　夕阳西沉，将云海染成金红色。
　　江元偷偷看了眼身旁的陈也，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别过脸，却都没藏住嘴角的笑意。
　　暮色四合时，五堆篝火在草甸上陆续点燃。
　　火星噼啪作响，混着松木燃烧的清香。
　　江元坐在最边缘的圆木上，看着跳跃的火光在陈也侧脸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现在进行才艺表演环节！"班主任举着扩音器宣布，"每组派个代表啊！"
　　孟晓然立刻举手："我们组陈也唱歌最好听！"她拽了拽陈也的衣袖，紫色指甲在火光中泛着妖异的光，"就唱《简单爱》嘛，上次文艺汇演你唱得多好。"
　　江元往阴影里缩了缩。
　　她记得那场演出，孟晓然是钢琴伴奏，两人谢幕时收获的掌声像潮水一样热烈。
　　"不唱。"陈也往火堆里扔了根树枝，"江元来。"
　　"我？"江元差点被口水呛到。
　　"你小学不是合唱团的？"陈也挑眉，"《晴天》总会吧？"
　　林小满已经开始鼓掌，周燃不知从哪摸出把吉他："巧了，我刚好会弹。"
　　江元被推到篝火中央时，紧张到双腿发抖。
　　前奏响起，她看见陈也掏出手机，摄像头正对着自己。这个认知让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故事的小黄花..."
　　第一句就跑调了。
　　江元窘得想钻地缝，却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加入——陈也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若无其事地接着唱下去。
　　他的声音像夜色里流动的泉水，轻易盖过了她的走音。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唱到这句时，江元的心脏漏跳一拍，差点忘了下一句歌词。
　　火光中，她看见陈也嘴角噙着笑，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
　　表演结束后，不知谁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空饮料瓶在毯子上旋转，瓶口第三次对准江元时，孟晓然眼睛亮得吓人："选真心话哦～"她晃着手机，"你手机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什么？"
　　江元脸色刷地变白。
　　她最新保存的是上周偷拍的陈也睡颜——午休时他趴在课桌上，阳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我..."
　　"规则是可以喝酒柠檬汁代替回答。”他的眼神太通透，江元慌得直接灌了一大口。
　　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她直咳嗽陈也轻拍她后背，掌心温度透过校服传来。
　　"下一个！"周燃赶紧转瓶子，这次瓶口对准了陈也。
　　孟晓然抢着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火堆突然爆出个火星，映得陈也瞳孔像琥珀般透亮。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小木棍："有眼缘的。"
　　林小满噗嗤笑出声，周燃吹了个口哨。
　　江元低头盯着自己的马尾辫发梢思考，她没看见陈也说完后，仰头喝饮料时偷偷瞥她的眼神。
　　深夜的草甸起雾了，五个帐篷像蘑菇般散落在篝火余烬周围。
　　江元和林小满挤在同一个帐篷里，听见隔壁传来孟晓然娇滴滴的声音："陈也，我帐篷拉链卡住了..."
　　"行。"陈也的声音带着困意。
　　凌晨两点，江元被尿意憋醒。
　　她轻手轻脚钻出帐篷，月光下的草甸像铺了层银霜。
　　解决完回来时，她看见陈也独自坐在熄灭的篝火边，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疲惫的眉眼。
　　"没睡？"江元小声问。
　　陈也示意她坐下："孟晓然一直发消息。"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江元——满屏都是紫色气泡的消息，最新一条是："你明明说过喜欢会钢琴的女生！"
　　江元的心脏突然下沉。原来他喜欢会钢琴的...难怪和孟晓然...
　　"我表妹。"陈也突然说，"她是我表姨的女儿，全家惯坏了。”
　　他划拉着聊天记录，"上次草莓发卡是帮她代购的，情书是表姨逼我教她写..."
　　江元呆住了，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
　　陈也突然凑近，带着薄荷牙膏的气息："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总让你写情书了？"
　　"因为...我作文好？”
　　"因为，"陈也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马尾辫，"只有你写的，才像我想说的话。"
　　凌晨四点，陈也把所有人叫醒看日出。
　　江元迷迷糊糊爬出帐篷，发现他已经在等她了。
　　五人摸黑爬到观景台时，天际线刚泛起鱼肚白。
　　孟晓然挤到陈也另一边，故意大声说："听说一起看日出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呢～"
　　陈也突然转身，把江元拽到栏杆前："站这儿，视角好。"
　　"江小胖。"在太阳完全跃出云层的瞬间，他低声说，"下次别为不值当的人冒险。"
　　她悄悄收紧手指，在万丈金光中点了点头。
　　回程的大巴上，江元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把她的头拨到另一边——落在了一个坚实的肩膀上。
　　熟悉的青草气息萦绕鼻尖，她假装熟睡，嘴角却悄悄扬起。
　　而陈也正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另一只手悄悄护在江元身前，防止刹车时她往前倾。
　　阳光穿过车窗，在他们交叠的衣角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像是一个温柔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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