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强行认我为主

　　开向山下医院的卡宴最终坐了四个人。
　　蓝棉袄开车，何文金坐在副驾驶，桃子抱着那只小狸白和苏砚坐在后座。
　　车里死一般的寂静。
　　何文金一开始说自己开车去医院就好，桃子于心有愧，一定要跟着何文金。苏砚是这次写生活动的发起人之一，坚持要跟去看看情况。
　　何文金无奈，只好同意了。
　　没成想上车的时候又闹了点尴尬，何文金正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咔哒”两声响，一回头的功夫桃子已经和苏砚坐到后座上了。
　　何文金：“……”他的视线落到空无一人的驾驶位。
　　“……你们都没有驾驶证吗？”
　　抓伤人的小狸花一个猛冲跳上桃子的腿，砸出她抽着气的“没有”。
　　苏砚没说话，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何文金带着微不可查的恼火，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苏砚盯着他的嘴唇，声音茫然道：“……什么？”
　　何文金面无表情地想。又来。
　　蓝棉袄及时走过来说：“我来开我来开，苏砚这家伙耳朵不太好。”
　　其实何文金自己开车也可以，但他实在被这一连串意外搞得怒火中烧，觉得自己开车搞不好会一脚油门把车里人全部送进医院。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一车哑巴眼观六路。
　　何文金默不作声。
　　蓝棉袄欲言又止。
　　桃子无言以对。
　　苏砚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车里唯一的猫。
　　狸花猫扒拉着桃子的风衣外套，耳朵竖得高高的，尾巴甩来甩去，两只眼睛不甘示弱地回瞪苏砚。
　　白色风衣外套被爪子抓得勾了丝，桃子心疼得直拍小猫的脑袋。
　　她干笑两声：“你是不是怕猫啊。”
　　苏砚慢了两拍，见桃子向他投来疑惑的视线才后知后觉：“……抱歉，我小时候被猫抓过，所以有点怕。”
　　苏砚的咬字很轻很慢，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和他高大冷峻的外表完全不搭边。
　　蓝棉袄张池也插话：“苏砚平时在学校碰到猫都绕着走。”
　　桃子禁锢住狸花乱动的四肢，好奇道：“刚刚听两个女生说来这里写生，你们是同一个大学的吗？”
　　张驰：“我们都是Y市T大雕塑系的学生，我和苏砚研一，明哲他们刚大三。留燕群山的长留宫殿群很出名，苏砚说雪景很好看，他每年都来写生，我们在群里商量了一下，就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原来苏砚就是这场写生的罪魁祸首。
　　何文金抬眼，后视镜里反射出苏砚被夕阳映衬得棱角分明的脸，尽管脸的主人还在满脸警惕地盯着蠢蠢欲动的小狸花。
　　徒有其表。
　　何文金带着强烈的主观情绪在心里下了定论。
　　光看张驰的外表和举止会觉得他是一个容易尴尬局促的人，但很显然他是一个局促的话痨，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我们和明哲他们是同一个社团认识的，又是同系的师兄弟，他们都有考研的想法，”
　　桃子：“听口音，你们都是Y市本地人吗？”
　　张驰受宠若惊：“我的口音已经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吗？……我和苏砚都是外地考来Y市的，明哲他们才是本地的。”
　　“这样啊。那这位——”桃子卡了下壳，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副驾驶上坐着的这位被猫抓伤的冤大头姓甚名谁，好在何文金及时发现了她的窘境，出声道“我叫何文金”，她才顺利把喉咙里剩下的话倒出来，“何先生也是雕塑系的学生吗？”
　　张弛被这个问题卡了喉咙，脸上露出局促，下意识瞥了一眼后视镜想向苏砚求助。然而后座的姓苏的却只会用那张脸摆出无辜的表情。
　　何文金从牙齿中间挤出一声笑，用彬彬有礼的声音说：“不是，我读的学校不在Y市。事实上，我也只比你早认识他们六个小时而已。”
　　六个小时前，Y市市区。
　　西区是很有名的大学城，许多在全国都榜上有名的学校都坐落在此处，因此商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顾明哲他们定好的碰面地点就在Y大校门口的一家咖啡店里。
　　夏棉一大早就打去电话，在网线那头絮絮叨叨个没完。卡宴是她从何文金的姐姐那里抢去给他撑场面的。
　　“你说说你，当时买车就应该买辆好点的。”夏棉越说越忧虑，“要是让明哲看你去接他玩都不上心，觉得你没上心怎么办？”
　　何文金无语：“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好吗？”
　　他实在很想挑明说他们现在只是绿豆看王八暂时看对了眼，能不能有以后还是个未知数，最好让夏棉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尽管不喜欢这场商业相亲背后的利益牵扯，但能找到个顺眼的对象也实属不易。顾明哲看起来像是对他有点意思，顺水推舟也未尝不可。
　　何文金的家距离那里很近，开车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店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戴棉线帽的年轻男人，穿着气质像是大学生，眉眼看上去有几分寡淡，在清晨的阳光下像幅被描了金边的水墨画，打眼看过去给何文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帅，可惜不是他的菜。
　　他的目光扫过那人被包裹在柔软卫衣之下的的身材和肌肉，可圈可点，几乎无可挑剔。
　　何文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他们约好十点钟见面，顾明哲还没到，聊天框里也空荡荡的。
　　直到太阳已经高高挂起，时钟将近走到十点的时候，顾明哲的信息才姗姗来迟：“文金哥，我今天起迟了，刚刚才醒。你还没到咖啡店吧？”
　　何文金已经是个进入职场的社畜，对时间观念看得尤为重要，对方发这个信息完全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念在对方还是个在校的学生，他勉强忍下了火气。
　　“我已经到咖啡店了。”
　　对面一直在输入中。
　　大概半分钟后，“我的学长也到那个咖啡店了，他说他戴着帽子。文金哥你可以和他到学校门口接我们吗？”
　　“他叫做苏砚，你直接在店里叫他名字就行了。”
　　看到这两条信息，何文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次写生不是只有两个人吗？怎么突然多了个“们”？
　　他回看顾明哲给他发的邀请，根本没有提到过这次的写生会有多少人参与。
　　“这次写生有几个人参加？”
　　“加上你和学校这边的同学总共有六个人。”
　　“可是你之前并没有告诉我。”
　　“是吗？我好像忘记了。”
　　顾明哲马上又发了一条：“文金哥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何文金深吸一口气，在桌面反扣手机。
　　快到正午，咖啡店人多了起来。Y市从前几天就开始降温，昨天又下了雪，店里来往的人中有不少都戴了帽子。
　　他压根认不出那个苏砚。
　　何文金拿出学生时代的上台经验，站起来叫了一声“苏砚”。
　　除了收获店里众人的眼光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他皱了下眉，又问：“苏砚在吗？”
　　还是无人应声。
　　进店时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也抬头扫视。何文金看他戴了帽子，正疑心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就见他表情空白地和他对视几秒，眨眨眼，又把头低下了。
　　何文金拿起手机问顾明哲：“你那个学长是不是还没到咖啡店？”
　　顾明哲：“学长他说他很早就到了。”
　　“我找不到他。”
　　对面隔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回复：“他穿着件白色卫衣。”
　　何文金抬头扫视几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刚才的怀疑对象身上。
　　他走过去，尽量耐心地询问道：“你好，你在等人吗？”
　　年轻的男生抬起头，目光径直落在他的嘴唇上，没有说话。
　　何文金心生不悦，提高了音量重复道：“你是苏砚吗？”
　　男生像是反应了几秒，才站起来，向他摊开手掌：“抱歉，刚刚没听见。我是苏砚。”
　　初次会见就差点干爆了何文金的血压，导致他在路上一直有种沉默的焦躁。
　　他接上苏砚，开车赶去了Y大校门口。
　　参与写生的都是年轻的大学生，何文金庆幸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穿得太正式。
　　医院就在山下的居民区，附近的街道大概十几年前就经过了开发规划，道路显得局促而狭窄。医院也稍显简陋，但好在该有的疫苗都很齐全。
　　何文金的伤势不重，只是他皮肤太白，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医生给他腿上的抓伤上了点药，又安排他打了疫苗，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留观期间，医院楼外。
　　桃子正蹲在停车区的景观树下教育猫。
　　“说！你知错了没？”
　　猫坐在地上，自下而上斜睨着桃子，尾巴嚣张地在身后甩来甩去。
　　明明是那个人先踩到我的尾巴。
　　人坏。猫好。
　　猫才没有错。
　　桃子一噎。
　　她试图强词夺理：“那你也不应该抓伤人家啊，你看你，隔着裤子都把人抓成那样，那么深那么长的三道血痕！”她越说越大声，“要不是人家说你不是我的猫不用我出钱，你知道我得花多少钱出多少血吗？”
　　猫无动于衷，动了动耳朵表示自己听见了。
　　旁边的保安亭里突然探出个大叔好奇张望的脑袋，桃子吓一跳，为了避免自己被当成自言自语的出逃精神病——主要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底气不足——紧急缓和口风换了话题：“你选好主人没有？”
　　猫理直气壮。
　　没有。
　　桃子忍气吞声，挨个询问，“民宿门口那两个女生怎么样？”
　　不好。太热情了，吓猫。
　　“那个黄头发的富二代呢？”
　　身上丁零当啷的。太吵。
　　“那刚刚开车那个蓝棉袄小哥呢？”
　　不行。味道不喜欢。
　　“刚才坐我们旁边的帅哥呢？”
　　桃子居然从猫睥睨的眼神中看到了鄙视。
　　他居然怕猫。不要。
　　“那个被你抓伤的呢？”
　　他踩了猫的尾巴！绝对不要！
　　桃子猛然抱头，为自己当牛做马的乙方人生沉痛哀悼半分钟，半晌抬头，用一种视死如归语气宣布：“最后二十四小时，这主人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猫一个激灵，犹犹豫豫地问。
　　一定要在他们当中选吗？
　　桃子想了想，谨慎回答：“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就不用；如果找不到，至少这几个还是强买强卖一下能凑合当备选。”
　　猫不甩尾巴了，垂头丧气道。
　　那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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