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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画纸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阮语已经站在民宿门口等待苏灵。约定的七点半已过十分钟,女孩却迟迟未出现。她掏出手机,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苏灵的联系方式。
"李阿姨,苏灵今天请假了吗?"阮语回到餐厅询问。
老板娘正擦拭着柜台,闻言抬头:"小灵?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学校有事。"她顿了顿,"今天是周六啊...奇怪。"
阮语皱了皱眉。按照约定,今天她们要去镇西的明代祠堂考察。她翻开苏灵留给她的字条,确认自己没有记错时间。
"她学校在哪?我去看看。"
李阿姨犹豫了一下:"镇东头那所高中...不过阮小姐,那丫头性子倔,可能临时有事..."
阮语已经拿起外套出了门。
临溪高中比她想象中还要破旧。铁栅栏围墙上爬满了藤蔓,操场上的篮球架锈迹斑斑。周末的校园本应安静,但教学楼后却传来嘈杂的人声。
阮语循声走去,在美术教室外的空地上看到了让她血液凝固的一幕。
四五个学生围成一圈,苏灵被推搡在中间,她的素描本被一个高个子男生高高举起。即使隔着距离,阮语也能看到女孩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肩膀。
"变态!"男生抖动着素描本,"整天画这些恶心的东西!"
"还给我!"苏灵的声音带着哭腔,跳起来想抢,却被另一个女生推倒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
阮语的声音不大,却像刀锋般划破空气。学生们齐刷刷回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站在不远处,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
"关你什么事?"高个子男生扬起下巴,却在接触到阮语的目光时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阮语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苏灵面前,伸手将她拉起来。女孩的手冰凉得吓人,掌心全是冷汗。
"她画了什么让你们这么激动?"阮语平静地问。
男生犹豫了一下,把素描本递过来:"你自己看!全是女人...还穿得这么少!"
阮语翻开本子,呼吸微微一滞。里面确实是女性人体素描,但绝非男生暗示的那种"下流"内容。这些是标准的艺术素描,有些甚至是临摹世界名画,笔触精准而克制,透着超越年龄的专业感。
"这是艺术。"阮语合上本子,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学校不教美术史吗?"
"可、可是..."一个戴眼镜的女生结结巴巴地说,"她画得太...太真实了。而且..."她偷瞄了一眼苏灵,"她总是一个人待着,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阮语突然明白了。这些孩子并非真的被画作冒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排挤与众不同的苏灵。
"听着。"阮语向前一步,学生们不自觉地后退,"苏灵是我的助手,我们在做一个重要的艺术项目。如果这些画再有任何损坏..."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我的律师会非常乐意与你们和学校谈谈肖像权和财产权的问题。"
名片上烫金的"高级建筑设计师"字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学生们面面相觑,高个子男生不情愿地把已经皱了的几页素描纸还了回来。
"疯子配变态,正好。"他嘟囔着,带着其他人快步走开了。
空地上只剩下阮语和苏灵。女孩低着头,死死咬住下唇,手中的素描本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不反抗?"阮语轻声问。
苏灵的肩膀抖了一下:"没用的...他们不会停的。"
"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阮语从地上捡起一支铅笔,递给苏灵,"下次,画下他们的丑态。越真实越好,然后贴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苏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某种类似希望的光芒。她接过铅笔,指尖不再颤抖。
"现在,我们还要去祠堂吗?"阮语问,"或者你需要休息一下?"
"去祠堂。"苏灵把破损的素描本塞进背包,声音很轻但很坚定,"那里的木雕...值得一看。"
祠堂之行比预期更加愉快。苏灵似乎抛开了早上的阴影,详细讲解每一处建筑细节。阮语则不时提出专业问题,引导女孩思考空间与结构的关系。中午,她们在祠堂后院的老槐树下野餐,苏灵甚至主动分享了几个关于祠堂的民间传说。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故事的?"阮语好奇地问。
"奶奶生前常带我来这里。"苏灵的手指轻轻抚过斑驳的墙壁,"她说这些老建筑是有灵魂的。"
回程路上,阮语提议绕道去文具店。她买了两套专业素描工具和一本精装画册,结账时苏灵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太贵了!"
"工作需要。"阮语淡定地说,然后转向店员,"再要一套水彩颜料和画板。"
走出店门,苏灵欲言又止地看着阮语手中的购物袋。
"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阮语停下脚步。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苏灵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既脆弱又倔强。
"因为我看到了才华。"阮语最终说,"而才华...值得被珍惜。"
那天晚上,阮语在民宿的阁楼里给苏灵上了第一堂正规美术课。她从最基本的透视原理讲起,到光影处理,再到人体比例。苏灵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知识,进步速度快得惊人。
"你确定没学过这些?"阮语指着苏灵刚完成的结构素描,"这线条太专业了。"
苏灵摇摇头:"只看过书...偷偷练习。"
就这样,每晚的艺术课成了她们的固定节目。阮语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这段时间——苏灵专注时微皱的眉头,有所领悟时闪亮的眼神,甚至画错时懊恼地咬下唇的小动作,都让她感到一种奇特的满足。
第十天的课程结束后,阮语正在整理苏灵的作品,一张对折的纸从画夹中滑落。她展开一看,呼吸顿时凝滞了。
那是她的肖像。不同于之前匆匆的速写,这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炭笔画,捕捉了她讲课时的侧影——微卷的短发别在耳后,眼角那颗泪痣清晰可见,嘴角挂着罕见的柔和微笑。画中的她如此生动,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纸上走出来。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画纸角落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你眼中的世界,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阮语迅速把画折好放回原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这不是普通的感激或崇拜,这分明是...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外——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你就是那个整天缠着我女儿的城市女人?"男人粗声粗气地问。
阮语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苏灵的父亲比她想象中更具压迫感,身上散发着酒精和烟草混合的气味。
"苏先生,有什么事吗?"她保持语气平稳。
男人眯起眼睛:"离我女儿远点。她不需要你那些花花肠子的'艺术教育'。"
"苏灵很有天赋,她——"
"天赋?"苏老大冷笑一声,"那丫头精神有问题,整天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为她好,免得将来嫁不出去。"
阮语握紧了门把手:"恕我直言,苏先生,强迫一个有才华的孩子放弃梦想,这不叫'为她好'。"
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上前一步,近得阮语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气:"听着,大小姐。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苏灵是我女儿。再让我看到你接近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阮语纤细的手腕,"你会后悔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重重地回荡在走廊里。
阮语关上门,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愤怒。她终于理解了苏灵眼中的那种绝望从何而来。
第二天清晨,苏灵没有出现在民宿。直到中午,阮语才收到一张匆匆写就的字条:
"爸爸不让我来了。对不起。——苏灵"
字条背面有一幅小小的涂鸦——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望着天空。
阮语把字条放进口袋,做出了决定。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林教授吗?我是阮语...对,好久不见。关于那个特殊招生名额,我有个学生想推荐给您..."
挂断电话后,阮语望向窗外。阳光正好,一株梨花探进窗框,洁白的花瓣随风轻轻摇曳。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苏灵正躲在学校的厕所隔间里,偷偷翻看她昨晚留下的笔记。女孩的胳膊上又多了一道新鲜的伤痕,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素描本最新一页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一只破笼而出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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