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警告

　　圣埃德里安的魔法学院教学楼简直要被各色花花草草淹没，倒不是魔法学院的师生多爱绿色，主要是因为最近正在上木系魔法课程，见习魔法师们把学校当成练习场，枝丫藤蔓缠绕住每一栋建筑。

　　紫藤萝如瀑布般垂下，外墙的黄铜铭牌上罗马数字被遮住，唯有靠蓝色外墙还能分辨出这是教职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老师正埋头算着桌子上金币，像所有吝啬鬼爱做的那样，反反复复地把玩每块金币。吝啬鬼数到一半才想起要关窗户，他还没走到窗边就吓了一大跳，房间内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第二个人。

　　他立在墙角，全身裹着黑罩袍，脸上也戴着黑铁面罩，悄无声息简直是影子的幽灵。

　　这是吝啬鬼第二次见到黑罩袍，上一次还是在黑市的交易市场，他看见一个奇怪任务：给厄运送一份地图。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只有他大概猜到深意，接下了这份悬赏令。

　　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找到他真实地址，轻而易举来去自由。他强撑镇静：“阁下，有何贵干。”

　　黑罩袍轻笑：“当然是来问你任务完成情况。”

　　“你放心，我亲眼看着那份地图送到奈芙手中。” 不过他隐去通过中介商又抽成了三金币的事，毕竟黑市做事风格都是只在乎结果，过程不重要。吝啬鬼不放心地补充，“你的任务可只要求她拿到地图啊，我可不保证她一定会按照地图去寻宝。”

　　“别紧张。既然你完成了，那我也会遵守承诺把尾款付给你。”

　　吝啬鬼回头果然看到桌上多了一堆金币，想着对方做事还算守规矩，心里警惕稍稍卸下些。他拨弄着暂时充当窗帘的紫藤萝，用闲聊的口吻问道：“费劲手段把厄运的神使安排进蚀影教团，真好奇阁下的身份。”

　　“若是实在好奇，不妨上前揭下我的面具。”神秘人完全隐没在阴影中，一副任君处置的姿态。

　　吝啬鬼不语，垂下眼看着因搓紫藤萝花瓣染色的食指，内心天人交战，一边畏惧神秘人的魔力比他高深，一边百爪挠心地想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一阵轻快悠扬的钢琴曲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那是庆典宴会开场的预告。

　　吝啬鬼把沾染在手指上的花瓣吹走，斜眼看着对方：“看样子圣骑士团新的守卫官已经出现了。阁下不去看看是不是你所希望的那个人吗？”

　　——

　　奈芙坦然接受议事厅内的各色审视，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信念，她抬头欣赏圆环穹顶的星空壁画。

　　她这样无所谓态度显然激怒了蚀影教团的主教莱桑德，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死对头伊格纳修：“是你搞的鬼吧，想让她加入圣骑士团，你大可把她塞进你们的隐修会。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会搞这套背后小动作。”

　　伊格纳修当即反唇相讥：“真是天大的笑话，谁稀罕你们蚀影教团的守卫官。选拔的条件是你们自己设的，女王币是你们自己放的，现在招到不想要的人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好啊，你们要是内定了哪个魔法师就直说，何必假惺惺搞套流程。”

　　伊格纳修和莱桑德的争吵是隐修会和蚀影教团战火的引线，很快两边爆发更大规模的骂战，每件陈芝麻烂谷子事都被翻出来重提。

　　奈芙手里还握那枚铜币，实话说她对成为守卫官，然后拯救世界的戏码真没兴趣。但作者要她潜伏进蚀影教团，当破坏男女主感情的钉子，那么酒馆里随意一个路人npc也会触发剧情。她还以为她可以脱离剧情片刻，结果证明还是在走剧情。奈芙神游猜想，要是她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难道女王币会从天而降到她面前吗？

　　如同菜市场嘈杂的议事厅，竟还有魔法师忍住没有参加这场乱斗。奈芙和他遥相对视，他穿着考究西装，和女主伊西斯一样的金色头发暴露了他的身份。如果奈芙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伊西斯的弟弟尤安公爵，也将会是她加入的守卫队队长。

　　此刻他顶着那头金发，一脸不忿地朝她走来，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雄狮一样焦躁。

　　*
　　尤安皱眉看着眼前拿到女王币的少女，哪怕他没有和她打过交道也知道她的名字，毕竟“厄运”的事迹也算声名远播。他不可置信的是少女的蕾丝裙边甚至都没勾边就拿到了女王币，他对自己设下的魔法屏障深感挫败。

　　他一时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看向队友卢修斯：“这是意外吧。我们重新找一个信物，再来一次吧。”
　　这次的信物是卢修斯选的，他希望队友和他持相同想法。

　　然而卢修斯只是沉默，倒是旁边的辛西娅开口：“这是神的旨意，哪怕是意外，也是神的安排。”

　　显然他的两位队友都接受了奈芙，尤安也只能深呼吸强迫自己暂时接受现状，向新队友走去。

　　*

　　尤安的面上维持着贵公子的矜贵，既没有虚伪的笑容也没有流露出讨厌的神情。可奈芙仍然可以透过那双蓝如大海的眼眸，看见他那些潜藏在海平面下的汹涌情绪。

　　狮子的冷静也许只是养精蓄锐，这样才能在下次狩猎时一击毙命。奈芙恍惚间看着他那张高傲冷淡的脸突然扭曲成一张生气跳脚，咬牙切齿的面孔，

　　“这位是卢修斯，这是辛西娅。他们都是守卫队的成员。”不管基于她过去的名声，抑或是隐修会的关系，作为队长，尤安完全有理由否决对方。但他内心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只听传言就对无辜少女丧失风度，他选择接纳对方成为守卫队的一员。

　　奈芙眨眨眼，眼前一切恢复如常，刚刚的画面仿佛只是她眼花了。

　　她回神看着面前的卢修斯，虽然个子比她略高些，但明显是十二三岁少年人的青涩脸蛋。奈芙疑惑魔法界也招收童工，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几岁了啊？”

　　“三十八。”卢修斯没有开口，反而是一旁的辛西娅替他作答。

　　留着红色狼尾发型的辛西娅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紧身衣，腰间佩戴一柄没有装饰的剑，是经典的骑士搭配，然而她雌雄莫辨的脸上却用一条白色蕾丝带蒙住了双眼。

　　骑士但蒙眼？就在她还没理清这是什么造型时，尤安进一步为卢修斯补充解释：“卢修斯修习的是禁语。所以你无论问什么，他都没办法回答你。”

　　“是吗。”奈芙很快发现卢修斯这张脸上的不同寻常之处，童稚的面容却有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那绝不是属于孩童的眼神，流露出的全是悲悯。她被这样的眼神摄住，心底莫名有些悲伤。如同看曦阳下一朵含露绽放的玫瑰，你却提前为它枯萎凋零的样子哀悼。

　　她讨厌这样的眼神，比别人嫌弃她的眼神更讨厌，怜悯有时是比苛责有更深的恶意。奈芙盯着卢修斯的眼尖言冷语地评论：“那这岂不专为哑巴量身定制的魔法，你之前也是哑巴吗？”

　　卢修斯依旧如老僧入定般不动不语。

　　尤安蹙眉压抑心中的不满，耐着性子解释：“禁语修习准则是要压抑说话欲望。哑巴不能说话自然也不能习得禁语。”

　　“我又没有问你，我问的是卢修斯。”恶毒女配说话就该这样气焰嚣张目空一切。

　　“你是听不懂‘禁语’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他不能说话。”尤安咬着后槽牙，“你要是理解力实在欠佳，恐怕不适合担任守卫官，不如把女王币先还给我。”

　　离得近些了，奈芙看得到他左耳的蓝宝石耳钉和西装上的金线暗纹一同溢光。尤安果然是一点就炸的急躁脾气，她已经可以想见日后相处的糟糕情况，可是没办法，配角不制造些困难，主角的成功就不显得难能可贵了。

　　注定要成为死对头的人，奈芙没兴趣和他先做假朋友。她冷笑道：“我当然听得懂，我问的是他是不是哑巴，他只要点头摇头不就可以，难不成他头也不能动了。”

　　她怀疑系统让她当恶毒女配是不是挖掘发现了她隐藏的恶劣心理，脸色阴沉的尤安竟让她内心升起隐秘的愉悦感。她不介意继续放大这种愉悦感：“说半天原来是想要回女王币啊。你看上哪个魔法师，我可以亲自给他送去。不过下次你们可别再用这种选拔方式，不然万一一不小心我又拿到了怎么办？”

　　尤安彻底被激怒了。意外的，和她刚刚眼花时出现的画面完美重合了。

　　终于，整个大厅现在除了一个“哑巴”，一个“瞎子”外，都在进行友好而火热的交流。

　　校长维斯珀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被现场的气氛感染：“嗨，你们都庆祝上了啊，怎么不第一时间不喊我。”
　　说着他打了响指，宴会的乐曲响起，凭空出现随手可取的葡萄酒。

　　议事厅反而陷入短暂的寂静，维斯珀自顾自喝上第二杯酒。

　　维斯珀，酒神的神使。
　　并不是说神使就一定比普通魔法师的魔力高，比如维斯珀的神术只是可以随时随地变出不限量的酒。他当校长不仅是为了可以不错过任何一场饮酒的宴会，也是为了方便行使校长职权召集更多人加入酣畅的狂欢。

　　集聚的号角已经吹响，陆陆续续有魔法师进来加入这场宴会。议事厅内的人左看看右看看，虽然维斯珀战力一般，但是如果有人在他喝酒的场子找事下场通常会很惨。事已至此，大家还是先喝酒吧。

　　其他人休战不代表奈芙也要止战，因为她突然想起这段情节，原书中只写她和尤安争执难下，最终交由正义神使伊西斯裁定。尽管蚀影教团和拉尔斐都不希望她加入守卫队，但伊西斯依旧根据裁定结果宣判奈芙有权加入守卫队。所以奈芙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矛盾扩大化，要让它成为伊西斯的难题，要让它成为横插在伊西斯和拉尔斐之间的匕首。

　　奈芙看着尤安紧绷着唇，那双蓝色眼眸深处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平静，随时有将她吞噬的风险。她是电闪雷鸣之夜乘上征服大海独木舟的孤勇者。

　　“尤安公爵。我理解公爵这个队长当的不安心，想要找位高阶魔法师，万一发生什么情况还能保护你。”奈芙轻佻地把手伸到他面前，女王币平躺在她完全展开的掌心，示意尤安抬手就能拿回，但这也代表了他只是靠家世身份而不是自身实力当上队长。

　　尤安的喉结在震动，握紧了双拳，张嘴还没发出音节就被打断。

　　“尤安。”一声轻呵从门口传来。

　　奈芙扭头看去，伊西斯和拉尔斐正并肩走进来，塞特跟在他们身后。伊西斯招手唤走愤怒的尤安。

　　正牌女主终于正式登场。伊西斯披着大波浪淡金色的头发，只穿着简单的希顿长袍，白色的布料泛着珍珠贝母的光泽。她无须缀饰，只需站在那里就是如此高贵典雅。

　　奈芙对视上拉尔斐的视线，如同被烫到般快速瞥开，他的面容其实依旧不见波澜，一如既往带着冷淡疏离感，但她就是感知到他在生气。对上其他人，她只要刁蛮任性就不OOC，可她不知道面对拉尔斐要如何自处。于是她向四周扫视，好像假装没有看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缱绻的音乐，醉人的香风环绕每一个人。明明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众人，此刻已勾肩搭背彻底沉沦于酒神赐予的欢愉，一派喜庆欢乐的气氛。

　　奈芙冷眼瞧着面前的一切，有着深深的抽离感，不可免俗地想到那个经典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

　　忒修斯之船的所有零件都被替换了，那这条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我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被要求按照原身的性格行事，那我就是她吗？如果不是，那我又是谁？奈芙就在这样欢闹的宴会场中孤独地思考着人生终极问题。

　　一旁的蒙眼骑士辛西娅突然开口：“奈芙小姐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厌恶的评价听得太多，突然听到近似褒义的评价，奈芙不可置信地轻笑出声：“你说话也挺有趣的。”

　　她又想到和她対呛的尤安：“话说得漂亮至极。按说这种情况明明你是更适合做队长啊。”

　　辛西娅却摇摇头：“我并不会说漂亮话，我从来只说实话。”

　　“可是你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听到我说过几句话就认为我是有趣的人怎么不算漂亮话？”奈芙歪头打量着她，确信她是真的看不见。

　　“世间万物并非必须要靠眼睛才能看见，鼻子可以看见，耳朵可以看见，心也可以看见。很多时候眼睛才恰恰欺骗我们的东西。别人用眼睛看见了奈芙小姐讨厌的假象，可是我用心看见了你灵魂有趣的样子。”

　　奈芙不得不承认语言的使用确实是门艺术，会说话的人总是忍不住让人喜欢。
　　她抬头望去便看见她未来的未婚夫塞特正被一群曼妙的少女、婉丽的少妇团团围住，他身处其中怡然自得。
　　“那你不如说说塞特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欲望。”辛西娅干脆利落地开口。

　　奈芙有些吃惊，她还以为辛西娅会给出一个更好听的词。倒不是“欲望”有多坏，只是这个词跟塞特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显然大相径庭。

　　她观察塞特的目光又不自觉移到拉尔斐身上，自从进门后他就和伊西斯形影不离，他们已经可以旁若无人地同进同出。

　　“那拉尔斐呢？”无论是实话还是漂亮话，他是在场所有人奈芙唯一想知道的灵魂样子。即使有着相处十八年的记忆，但她还是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对方，“是像冰山般冷漠无情还是高高在上的骄傲？”

　　“都不是。如果非要说骄傲，那只会是尤安的灵魂。”

　　奈芙点了点头，尤安一路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即使在良好的家教下，也会下意识流露出独属于公爵的骄傲。

　　“这样的人真讨厌。”同样是神使，别人过着前呼后拥的生活，而她却如过街老鼠，“我最爱看的戏码就是骄傲的人无能为力地低头，贪婪的人最后两手空空。”

　　奈芙现在已经充分领略恶毒人设的精髓，自己过得不好也必须把别人拖下水，

　　若是其他人听见她近乎诅咒的话，定要大惊失色，躲得远远的。而辛西娅神色如常，只是问道：“那你要痛苦的人怎么办？”

　　“痛苦？谁痛苦？”

　　三秒后，奈芙听到了答案。

　　“拉尔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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