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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拗不过沈彦老先生的再三恳求,文女士最终接受了助理的虚职。
在薪酬方面却没有让步,文女士要求按照太人和集团的初级岗位发放工资。
沈彦强行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给她用作调查时的费用,文女士拿钱到手的时候反而有点于心不安。
“你怎么搞得,又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
文女士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在家中面对丈夫和儿子依然平静不已的日常,文女士仿佛有种身在某种漩涡的错觉。
“泡儿?泡儿是什么东西。”
她有一次在做饭时无意说漏了嘴,一旁的魏强则皱着眉头。
“那个老头子和你说啥啦?那天去了那里之后,就恍恍惚惚的。”
“市里的土话,有没有叫泡儿的东西?”
“泡儿?”
魏强用手淘洗着青菜叶子。
“泡儿,就是一个泡那样的东西,水泡儿,脓包啥的。”
“是这种意思吗?”
“嗯,得要看怎么说了,反正就那么一个泡。”
他扑哧笑道。
“但单独说泡儿的情况,是没有的。”
文女士则因为这全无头绪的小名,日夜反复思考着。
老家,三哥的熟人还是没能找到王家人麻将馆的地址,而市区这边,城港机南港距离市中心挺近,文女士打算先与写信的女人见一面,碰碰运气。
“只要见一面,就知道对方是不是王念蓉。”
抱着这种想法,文女士拨通了信件上的联络电话,隔着无线电波传输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一些陌生。
“是您啊!文家的大姐,我肯定记得呀。”
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居然兴奋而激动,文女士水到渠成地约好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方便的见面时间。
“泡儿还没有放学,她现在在上小学,一会儿之后她会去附近的同学玩,就在这里过去两三个小区的地方...”
王念蓉一面把文女士请进屋里一面说。
只有一间房的公寓,虽然有小孩,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女人身段高瘦,这样的身高确实契合王家两姊妹给自己留下的稀薄印象。与文女士年龄差不多的一代人,普遍存在缺乏营养而未能达到应有身高的遗憾,而在回忆中,念湘念蓉几乎和同年的男生不相上下,男性中身高较矮的一些,甚至还不如她们。
女人的右眼下面有一颗明显的黑痣,这和照片上的情况相符。
但仍然无法分辨出来是姐妹当中的哪一个,毕竟过去多年,往日的记忆令文女士感到恍惚。
文女士趁落座时打量王念蓉身上穿的毛衣和裙子,看不出来是十年前的款式还是新买的,花色样式俗气而过时。文女士身后的电风扇吱呀呀地吹着,房间中的一切都显示出不宽裕的经济状况。
如果说这间公寓里真住有沈健雅的孩子,沈彦董事长必定会出手改善她的生活。
“以前我住在县里,泡儿还小,我平时把她交给家姊照顾,我去工作。但现在孩子渐渐大了,而且...”
王念蓉刚开口就面露难色。
“而且家姊在前年过世了。”
“前年,是一四年的时候吗?”
文女士认为有必要确认一下时间点。
“是的,一四年突然得了不治之症,癌症病变得太快,就去世了。”
“是这样吗?没能前往看望一下,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弟弟还是和你们同届毕业的,太惭愧了...”
“不要紧的,家姊说一切从简,爸妈也没有通知别的邻居亲戚,真要说对不起的话,是我们的缘故。”
王念蓉停顿了好一会儿,继续说:
“总之泡儿在镇上的小学呆了两年,低年级还好,可她十岁了,小升初考试方面的事情做妈妈的也得考虑,所以我托关系把她送到市里的南港小学。本来是想让她去银湖小学读书,这样子可以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可是等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托关系的人告诉我已经满了。”
王念蓉遭受了文女士当年相似的境遇,一边是卡在人数,一边则卡在年龄上。
然而,泡儿没能够幸运地获得入学名额,后来,王念蓉选择靠江边港口更近的小学,这里的房子租金便宜,而且教学质量也没有太大差距。
“你们已经在Y市落脚了一年吧,她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白天倒不需要担心。”
“是的,说起来我没有算过,应该有一年。”
文女士听着眼前女人的答案,心想:终于还是要转向正题了。有一个避无可避的问题,即使被对方误会为质问也无所谓,那就是王念蓉发信给董事长的目的。
“这样子,那是什么时候想到要去联系孩子的父亲一方?”
“孩子的父亲...健雅他,我没有希望过他会照顾孩子,这些年我和他断了联系,只知道他爸在Y市的生意做得很好,大概去年年底,有一次我在泰人和购物商场里面买电风扇,刚好有路过认识的人,我想应该是健雅的同乡,之前和我见过面的人吧,然后我才知道他已经过世的消息。”
女人瘦削的脸上,有些干枯的双眼与文女士的眼神错开,瞥向一边白墙的方向。
“我听说是,在东南亚得了呼吸道的疾病,送到首都医院治疗也是失败。最终就这么死掉了。而且他死去的那一年,家姊也得病过世,我从来没希望他会资助我带孩子,但不过十年间,泡儿的爸爸就再也没有了,她还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爸爸啊,我为这个孩子揪心。今年年初,我忍不住想要联系她的爷爷,我姐姐得了癌症死掉,泡儿的爸爸也没能活到平均岁数就夭折,我对我自己的身体实在也没有更多的信心了,要有一个合适的人照看她的成长。”
毫无疑问,太人和集团的董事是百里挑一的人选。
王念蓉说,碰巧她在姐姐死亡的那一年,由于生活的压力,曾有段时间无比思念泡儿的生父,却无法原谅当初他抛弃自己和女儿的行为,没有选择尝试联系健雅。得知自己赌气的一方溘然离世,这份愤怒又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反倒是对泡儿父亲那一脉亲属支持的憧憬。
念蓉和过去一样,用夹杂着M县方言的口音说话,但有时也说出特别标准的普通话。她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下面的内容:
她原本和健雅是高中时代的恋人,高中毕业后,健雅去读私立大学,她由于家庭窘迫没能继续念书,两人也就没有再联系。
念蓉从县城来到Y市市区,找到一份酒店前台的工作。她也不记得换了几家酒店做事,有一次晚上值班时,突然不舒服,受到一个入住客房青年的好意照顾——这青年恰好就是沈健雅。王念蓉想起来,那时候她觉得这简直是命定的缘分。
虽然二人在社会阶层上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抵不住旧情复燃,他们的关系又维持了四年多,当王念蓉怀有身孕时,健雅答应和她结婚。
只是沈健雅的父亲是很固执的一位老人家,健雅说需要花一点时间说服家里面,要她耐心地等待。不幸的是,之后王念蓉获悉健雅被父亲安排了一位未婚妻,是某大学教授的女儿,那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来不及打胎,而且健雅说,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最重要的是我爱健雅,也爱腹中的孩子,不忍心杀害这个爱情的结晶。当然,后面的事情,您也应该能够猜想到了。”
到如今,念蓉的语气已然是淡淡的。
她是在M县某个医院旁边挨着的接生婆那儿生下孩子的。这个接生婆是她舅母从前的朋友,自她怀孕后,王念蓉就隐姓埋名,从Y市消失,去向那位助产妇人求助。这个妇人同情她的遭遇,如果告诉家里的长辈,自己没有可以称为丈夫的男人,一定会受到逐出家门的对待,而且家人为了躲债已经焦头烂额,不能再增加父母的压力。
多次考虑后,王念蓉只能在那位助产妇人家里居住并生产。
“这次的事情,方便请这位老奶奶开个出生证明呢?”
文女士谨慎地问道。
“这样...其实她也已经死了好几年,去找她我也找不到,虽说是十年间的事情,那时候她已经就很老了。”
虽然如此,文女士认或许可以找出从前的记录,因此,把这位助产妇人的姓名和住址记录在了手机记事本中。
“请原谅我这么做,并不是不相信你,是董事长那边的要求。”
文女士讨巧地把对方“公公”搬出来作为挡箭牌,王念蓉似乎早料到这点似的,从容不迫地提供了所需的信息。
“他和他的父亲原本就是那么冷漠的人。”
据王念蓉所述,泡儿出生后,念蓉当然要求健雅背负起作为父亲的责任。但健雅不但避开不见,最后甚至说:“谁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因此,她决心自己抚养,并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姐姐。
“爸妈也许不会理解,姐姐是平辈,所以她或许考虑到我的心情,没有过多地责备我。”
王念蓉的姐姐王念湘从M县来到Y市照顾她,念蓉为了昂贵的婴幼儿用品,做过一段时间的酒吧招待,也去过KTV当坐台服务员,这样子日夜颠倒的生活过了大概两年,她就又从城市搬回M县。
王念蓉说,晚上的工作对孩子不好,所以为了孩子,即便生活清苦一些,她还是选择在县里做正派安稳的工作。
“在Y市做夜间工作的那段时间,除了你姐姐之外,还有什么要好的朋友知道吗?”
文女士步步紧逼,凡是和过往经历有关的人,都要调查、询问,以便找出更多的资料。
念蓉为难地回答:
“最近没有往来的朋友,过去的话,在Y市的朋友都只是同事,您应该知道,在那种地方工作不太能使用真实姓名,她们或许都各自组建家庭了......”
王念蓉其他的话含含糊糊,听不大清楚,似乎是说,朋友们都已经成为幸福的家庭主妇,她不愿意去找她们自我作践。
“一个叫作迟杨莉的酒吧招待,在我工作的时候和我关系很不错,也帮忙照顾过泡儿,可是我也不清楚她现在住在哪里。如果硬要说明我和她一起工作过的酒吧地址,我需要翻找一下过去工作时的记录,然后给您。”
“好的,我大概了解了。现在您是在哪儿工作?”
“在附近的连锁超市里。”
文女士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强势,没有追问下去。
“沈彦董事长的住址,你是怎么找到的呢?”
“我向太人和商场里的店长们打听到的,后来有几次路过那里,刻意待在暗处观察到他的脸,他和健雅长得很像,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回来了!”
谈话进行到后半段,随着声音,一个女孩子突然跑进来,从十岁年龄的角度来说,个子相当高。健雅算身高比较娇小的男性,可王念蓉却是女性中的高个子。
“泡儿,说阿姨好。”
“阿姨好!”
孩子听了母亲的话,深深地鞠躬,脖子上还穿戴着红领巾。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我没有去小榆她家玩,今天作业好多,我要快点做完!”
女孩子的手指细长可爱,把书包里的练习册一股脑倒在文女士眼前的桌子上。
“住手,太没礼貌了!”
王念蓉呵斥道。
“不碍事的,她真活泼啊,我家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可怕生人了。”
文女士趁机瞟了一眼封面上女孩子用钢笔写下的大名。
“王——江——佑——,孩子和你们家姓啊。”
“是的。孩子的爸爸从她出生就没照顾过她,还用沈姓也太过分了。”
文女士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孩子小名的事情。
“我看你一直叫她泡儿,这个名字也挺少见的,为什么会取这个小名?”
“这个吗?” 王念蓉不以为意地说:“在给我接生的那个产婆家附近,有很多野果子,就是长在地里面的那种泡儿果,红的紫的,那个老产婆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说要起一个随处可见的贱名字,才好养活,那个时候正好开得一片片的泡儿果,所以我就叫她泡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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