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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慕卿霜刚要松口气,却听见李原笙的笑声突兀地撕开满室寂静,笑声中裹着砂砾般的苦涩:“许久没有人在我跟前讲这些了,没想到再次听见却是出自一个小丫头之口,还是慕家的人。”
话音未落,李原笙却又脸色骤然阴沉,突然掐住她脖颈,五指收紧,“你今日前来,究竟为何?”
慕卿霜被迫仰起头,青筋浮现在青紫交错的肌肤下。她抓住对方的袖口,指节发白,喉间挤出破碎字句,“我方才……便已说过……,慕家,不曾……给我活路,我,我只是……想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李原笙盯着她双眸,指节无意识松了半分。
慕卿霜趁机挣开桎梏摔倒在地,散乱的衣襟下隐约可见身上交错的鞭痕。
熏香灰烬簌簌坠落,李原笙忽然低笑出声,“你求错人了,如今的我连自己都庇佑不了,如何能庇佑你?陛下龙体欠佳早已无心政事,太后便代为掌管,你爹身为百官之首在朝中只手遮天,还有你那太傅叔叔允王与管了禁军的表哥,兵戎方面更有长平公主手握兵权,更别提他们手中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你觉得我拿什么跟他们争?”
慕卿霜目光如炬,“殿下,事在人为。”
李原笙轻哼一声,“好一个事在人为。”
慕卿霜看着他,“若殿下当真无意于那位子,又为何会在外征战时留人在京中打点?为何会在朝中安插亲信?”
李原笙瞳孔微缩,指节泛白。
慕卿霜忽然倾身向前道:“殿下不必问我如何得知,我自有我的方法。殿下只需知道,我并没有以此来要挟你的意思。相反,我此番前来是带着诚意的。”
“哦?”李原笙来了兴致。
“家父与宫中那位正密谋,要给殿下备份大礼。他们要在洛安城最热闹处,让鄞王府旧人当街喊冤!”
鄞王便是李原笙的叔父,十年前被慕家安上反贼的罪名于东市抄斩。
死寂中忽爆出长笑,李原笙抚掌起身,青色长袍扫落满地光影,“我这刚回京没几天,他们便按捺不住了?”
慕卿霜慕卿霜纹丝未动,“殿下为自保,一向装作好色荒淫,为人浮躁,常常意气用事,此事若处理得好便势必会招来忌惮,若是处理不好他们便有了问罪的理由。”
李原笙笑道:“为了我这么个常年征战在外的皇子,慕家倒还真是费心了。”
慕卿霜语声如碎玉坠冰,“若殿下信得过臣女,日后我便是殿下埋在慕家的一颗棋子。”
“今日时辰已晚不宜久留,若殿下考虑清楚了,便派人前来传信,臣女在府中随时恭候。”话音未落,她已如寒烟消散在回廊尽头,唯余室内炉中熏香明明灭灭。
待慕卿霜走后,李原笙身侧玄衣侍卫迟疑着开口:“殿下当真信她?”
扳指叩在案几上的清响骤停,李原笙眼底泛起奇异的涟漪,“她那双眼睛告诉我,她没有撒谎。”指尖无意识捻动翡翠扳指,冷玉纹理硌着掌心,“慕家也没有派她来演这么一出戏的必要。况且,此人有勇有谋,倒不失为一个好助力。”
他回想起昨日那人自导自演的大戏,忽而低笑出声,夜风掠过回廊,将最后几个字揉碎在脂粉香气里,“慕卿霜?真是有趣极了……”
翌日,城中。
西市口的醉酒楼已飘出酒旗,二楼回廊处,乌木案几后坐着个翠衫女子。
“各位客官且听——”玉指叩响惊堂木的脆响压过堂下觥筹声,“大豫高祖开国时,恰逢北境贼子联合叩关……”
女子姿容绝世,嗓音清越,竟将本欲听曲的客人笼住半数。
靠窗的纨绔将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撂:“小娘子何苦文绉绉的讲这些陈年旧事。”
折扇挑起珠帘,露出张醉意醺然的脸,“我看你倒不如唱段春风艳词,保管揽客。”
话音未落,满座浮浪子都拍掌叫起好来。
说书女郎慢条斯理抿了口茶,细白指尖抚过醒木上斑驳的纹路,笑道:“这位公子爷,春风艳词奴家是不会唱,不过奴家这儿有一段旧事可讲,也包管揽客。”
“且说自高祖定鼎山河,多少豪杰埋骨青史!今儿要说的这位,便是那七进漠北,三平南蛮的大将军——鄞王!”
此话一出,满堂客人瞬间如泥塑般僵住。
女子突然拔高的声调惊住众人,“鄞王一生为国为民!长子血浸雁门关时,八千亲兵尸骨未寒,圣旨来的倒比招魂幡还要快!”
霎时间,满堂骚动如沸水炸锅,“这这这……这是要做什么?”
女子声线如绷紧的冰弦:“满门赤血,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北疆忠骨未寒!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的成了史册里的乱臣贼子……”
鼎沸人声中忽炸开一声:“谋逆大罪可是圣上亲判!”
说书女子兀自提声,尾音颤如刀尖滴血:“圣上?如今的大豫难道不是慕家做主?且看这朗朗乾坤!碧血丹心者斩首东市不得好死,吮痈舐痔者加官进爵逍遥快活!”
“放肆!何方宵小在此妖言惑众!”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柜台后走出个壮汉,正是这酒楼的东家。他身后七八个伙计已抄起长凳短棍,将说书女子团团围住。
恰在此时,楼外铁甲铿锵之声骤起。两列玄甲卫兵鱼贯而进,为首那人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说书女倏然翻身,但见她在刀光剑影中腾挪如鬼魅,生生将两名军汉摔出丈外。
可惜寡不敌众,十数柄横刀织成天罗地网,终是逼得那女子踉跄跪地。
地上血痕蜿蜒,她忽仰天厉啸,声裂金石:“牝鸡司晨,豺狼当道!山河将倾!大豫气数尽矣!气数尽矣!”
随着铁链拖曳声渐行渐远,酒肆里恢复了往常的喧闹,但那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阴霾却是挥之不散。
洛安城清茗阁的二楼雅间,香炉中袅袅升起香烟。
李原笙屈指轻叩案面,“三小姐可知,这上等的明前龙井,需得用虎跑泉水方能激出真味?”
慕卿霜素手摘下月白面纱,腕间玉镯与茶碗相撞发出清响,“殿下特意选了这间临着相府后巷的茶楼,总不会是为了同我论茶道?”
李原笙轻笑,“三小姐今日瞧着气色不错。”
慕卿霜随手将桌上松子剥进小碟,“那是自然,这几日嫡母将府中补品不要钱似的送进我院里,可不是要气色好得多。”
李原笙道:“这是要养肥了再杀?”
慕卿霜道:“殿下觉得我是坐以待毙之人?”
李原笙的茶盏重重落在案上,“可据我所知,从前的慕家三小姐一向柔善可欺,任凭家中主母和嫡姐磋磨。她们还将冥顽不灵、难以管教的污名扣在你头上,你却连声冤枉都不敢喊。”
慕卿霜将剥好的松仁推过茶案,“殿下调查我?”
李原笙道:“毕竟是共谋大事之人,我自然得知根知底。”
慕卿霜的冷笑混着茶雾袅袅升起:“这人啊,都是会变的,从前在慕家伏低做小,她们却变本加厉往死里作践我。自从那日被推下水,阎王殿前走一遭才明白,我慕卿霜这条命,要活就活得轰轰烈烈。”
李原笙慢条斯理的道:“三小姐那日坠湖难道不是出精心编排的苦肉计?”
慕卿霜笑意如常,“殿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李原笙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你那日送来的消息不错,城中的确出现一说书女子为鄞王喊冤。”
“牝鸡司晨,豺狼当道……”李原笙品了品那说书女子的词,冷笑道:“慕家还真是会打自己的脸。”
慕卿霜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李原笙喉间溢出冷笑,“那说书女子自称是鄞王旧人,可当年的鄞王府遍地尸骸,有没有活口我还不清楚?又哪儿来的什么旧人?”
慕卿霜道:“可世人皆知安王殿下耽于酒色,行事荒唐,做事一向全凭好恶。你虽能看的明白,可在慕家眼里你不能看得明白。慕家想要的是一只看家护院的狗,绝不是一只会咬主人的狗。”
李原笙对于这个比喻不置可否,“可若本王真冲去大理寺要人,或者劫了刑场……”
慕卿霜顺着他的话道:“那接下来,慕家要治你的罪、削你的权可就容易多了,连陛下也不能说什么。”
茶雾氤氲中,李原笙倾身向前,“三小姐觉得,我应当如何呢?”
慕卿霜回忆了一下书中接下来的发展,“此事不急,自有人会替你料理。”
“哦?”李原笙蓦地轻笑,“在这慕氏门生遍布的洛安城,我倒不知竟还有人愿意帮我。”
慕卿霜指尖划过案上水痕,两道剔透的文字泛着微光。
李原笙瞳孔倏然收缩,“广陵?”
他屈指抹去案上水痕,“广陵王……你为何断定他会帮我?”
慕卿霜道:“因为他想拉拢你。”
李原笙道:“那依三小姐所见,此人是否可信?”
慕卿霜寒潭碎冰般的声音响起,“不可信,此人不是盟友,而是一把淬毒的匕首,他最擅长的就是背后捅人刀子。”
李原笙看着她道:“既如此,三小姐怎知本王不是另一把匕首?”
慕卿霜微微叹了口气,果不其然,李原笙的选择和原著中的一样,他还是想与广陵王李谦辰联手。
李原笙声音蓦然低沉,“三小姐可知,如今我没得选。”
慕卿霜眉眼淬着寒霜道:“虎有虎道,狼有狼途。我并非阻拦殿下,只是想提醒您一句,若与虎同行,当心他反咬饲主,需得万分谨慎,尤其是……”
李原笙:“什么?”
慕卿霜道:“没什么,刀刃淬毒,伤人也伤己。现在说这些还早,有些棋局,要等黑子落定才看得清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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