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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自由
钟三伏看着昏迷的小徒弟,和在一旁哭肿了眼睛的闵氏,有些头疼。这小徒弟装晕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
看穿了尤如意的用意,他只好厚着脸皮编了一些瞎话,安抚了正在担忧的闵氏,再和尤老爷说这姑娘病得重,要在寿安堂住一段时间。
尤老爷自然不在意,这个大女儿向来不听话,就是死了也不可惜,还能再生。
一到寿安堂,尤如意就坐了起来,看着钟三伏满脸质疑的眼神,嘿嘿一笑道“谢谢师父把我接出来,我自由啦!”
钟三伏没好笑的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无奈道“躲得过初三躲不过十五,难道你还能一直不回家?”
尤如意摸了摸头讪讪道“我都一身是伤了,师父还打我
钟三伏冷哼一声道“金疮药和玉灵膏都在这,你叫你那小婢女蓝儿给你上药。”
说罢,他将两盒药膏放在尤如意手上,然后去桌上倒了杯水给尤如意补充道“听说你是上赶着挨打的,怎么,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出尤府?除非你嫁人,不然你很难独善其身。”
尤如意接过水杯说道“我当然不是为了自己,父亲当时正在气头上,如果让他打了母亲,那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在尤府肯定就如同虚设,我大哥马上就要议亲了,主母地位低容易被女方瞧不起。加上我妹妹如芯,她还小,如果不经过这件事看清这些下人们吃软怕硬的性子,以后肯定也是我母亲一般的软弱”
尤如意一口气说完这些,大口喝完茶杯中的水,往后一倒躺在床上,叹道“这个世道,女子想要自由,哪有这么简单”
钟三伏听完也替这个小徒弟感到心酸,他一个大男人当然不懂后宅这些弯弯绕绕,只是敢对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这父亲的确不是东西。
他本想安慰几句,却见尤如意已经睡了,她睡得很熟,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梦中也在思考着什么。
而此时一墙之隔,昏迷了一日的虞清宴服了钟三伏开的药后,渐渐恢复了些许意识,只是他浑身因为中毒的原因仍然不能动弹,只能这么静静躺着听完了隔壁钟三伏与尤如意的对话。
虞清宴正是那日尤如意救下的男子,他是虞国最强大的军队忠顺军少将,原本他带领着一只骑兵奇袭了南华国的商船,缴获了大量不知名的火药和火器,却在返程时遭敌人暗算。若不是他依靠海水潜伏到南都,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虞清宴听着隔壁的对话,思考着这对师徒的关系,也思考着如今身处何处。他睁着眼打量着这间房子,装饰简单,用具也十分质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半夜,尤如意醒了,她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在自己睡着的时候都上好了,趴在自己床边睡着的蓝儿脸上还有些泪痕,此时正睡得香甜。
尤如意有些心疼得摸了摸这孩子的脸,然后给她盖了一床薄毯出了门。
她睡不着,过几个月自己就及笄了,到时候父亲肯定会依靠自己攀附权贵,自己躲在这医馆里,也不过是权宜之策,到时候自己的命运还是身不由己。
思及此,白天的勇敢和坚韧都化成了灰,她靠着房间外的走廊护栏,望着皎洁的月光流下了泪水。为何女子总是如此身不由己,若是自己能出去闯荡一番该多好。
虞清宴是习武之人,对声音格外敏感,当隔壁的房门被打开时,他就醒了,直到传来窸窸窣窣哭泣的声音,他心中已经了然。
他想道,这姑娘与自家的女儿年长八九岁,却比自家姑娘成熟许多,可知她在家中处境艰难,需要处处筹谋隐忍,如今夜深人静才敢放肆宣泄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实在不易。
虞清宴也是当父亲的人,听着外面少女影影绰绰的哭声,想到自家女儿和家人,心更是被揪着一般的疼。他实在想不明白,世界上这么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这一夜,尤如意没睡,虞清宴也在一门之外默默听着她的动静,两人都一夜未眠。
清晨,钟桦端着早餐,笑容满面得来了尤如意的房间。蓝儿正在服侍着尤如意更衣洗漱,尤桦大大咧咧闯进来,被蓝儿呵斥住
“我说钟桦大公子,我们小姐还未起来呢,你就这么闯进来,还有没有礼教了!”
钟桦羞红了脸,端着早餐不知所措,口中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尤如意一边盘着头,一边侧目看着钟桦说道“谢谢你钟桦,早餐就递给蓝儿吧,你和师父说一声,我今日和他一起出诊”
钟桦今年十六七岁,正是年轻气盛,不过瞥了一眼少女梳妆的模样,一颗赤子之心遍不停跳着,整个人都像在火上烤着,根本没听清尤如意说什么,只一味应下,逃也似的走了。
蓝儿接过早餐,望着钟桦慌慌张张的背影,有些不解道“这人是不是急着去茅房啊,怎么跑这么快”
蓝儿将早餐放在桌上,就继续帮尤如意盘头,她心疼的望着自家小姐脸上和身上的伤疤道“小姐,你今日就休息吧,身上的伤都还没结痂呢”
尤如意摇了摇头道“若是一般的病人我自然不会管,只是昨日我们救下的男子,我对他中的毒很感兴趣,到时候我跟着师父出诊,也能学些东西”
蓝儿叹了口气,直到自己拦不住她,只能作罢。
而在隔壁的虞清宴听到这,更是由心疼转为敬佩,这小女娃原来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愿意学习这枯燥无味的医书,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尤如意和蓝儿洗漱完,在房中用过餐后,尤如意似乎想到什么,嘱咐道“今日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回尤府给我拿几套换洗的衣物,顺便告知母亲,我病得不重,不过需要在这边多住些时日调养身体,让她不要担心。还有,我的梳妆匣子里有一个金簪子,你拿去当了换成银子,去把你姐姐琉璃赎回来。赎回来以后,带到寿安堂来,不要送去尤府,也不要被府中的人知道。”
蓝儿听罢只跪下来,哭道“小姐,你自己都没什么积蓄,还要为了姐姐卖你的体己钱,我...我于心不忍啊!”
尤如意摸着蓝儿冰凉的小手说道“她是你姐姐,也是我姐姐,小时候若不是她看着我,我早就死了多少次了,你还小,若这些事你自己办不好,就去找宋嫲嫲,她虽然嘴巴厉害,心却是好的,你和她说是我的意思,她会帮你的”
蓝儿仍然跪着,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小姐...我今后每日都会为你祈福的,每月初一十五我都吃素,只希望小姐这么善良的人,不要再吃苦了。”
尤如意摸了摸蓝儿的头发,笑着说道“小哭包,你如今也大了,再这么哭哭啼啼,我怎么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别哭了,快去吧,寿安堂这边我自己能处理好”
虞清宴今年已经25岁了,自从18岁跟随忠顺将军四处征战以来,见过多少杀伐,见过多少白骨,却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落泪。可如今,他听到隔壁主仆情深的对话,再想到昨夜这名少女还在为自己落泪,醒来就在替他人谋算,心疼之余又想到几个月未见的少家中女儿,不自觉也落下泪来。
尤如意当然不知道隔壁的人能听到这些,她送走了蓝儿以后,又忍着疼痛给自己上着药,没有他人在,她终于放下防备疼得龇牙咧嘴,小声呻吟着。
虞清宴听到这,心疼中又带着些难过,如此品德高尚且聪慧的女子,却过着这么苦的日子,这天下女子果然都是身不由己,苦不堪言。
尤如意上好药,就去了钟三伏的诊室。
今日上午的病人不多,钟三伏正在诊室开着药方,见尤如意进来,惊讶道“你怎么不多歇歇,出来吹了风怎么可好?”
尤如意笑道“不打紧,不过是些皮肉伤,更何况还有师父给的玉清膏,不会有事的。”
钟三伏拿他没法子,直到她是为了那就回来的男子才过来,只能起身说道“走吧,带你去看你心心念念的病人,忘了和你说了,他如今就住你隔壁呢”
尤如意惊讶道“是吗?那他若是醒了,不是把我昨晚上的惨状都听了去?”
钟三伏笑道“怎么?你还知道丢脸啊?当时急冲冲找你爹打你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脸了?”
尤如意无奈,只能闭嘴。
师徒二人共同推开了虞清宴的门,虞清宴的眼睛不自觉望向了进门的方向,然后他仿佛见到了一名仙子。
尤如意生得俊俏,五官也是随了母亲闵氏,深邃又灵动,一双圆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因为年纪小,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未褪去,却更显得可爱灵巧,十分动人。她推门进来的刹那,背后的阳光洒在她身后,照着她皮肤晶莹剔透,仿佛度了一层圣光。
一阵风吹过,虞清宴只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仙女身上好闻的药香味。
虞清宴心脏漏了一拍,他却只认定是见到救命恩人太过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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