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明

　　孙尧吸着珍珠奶茶，腮帮子用力吸进去，发出响亮的“滋溜”声。他看看对面抱着手臂、面色不虞的陆朝明，又偷偷瞟一眼旁边安静坐着的万泽州，自以为很小声地凑到陈晓雾耳边：

　　“嘶…这俩人，气氛怎么看怎么怪…”

　　陈晓雾没好气地推开孙尧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脑袋，担忧地看向万泽州，声音温柔：“万同学，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受伤吧？”

　　一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的陆朝明，也把目光转了回来，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万泽州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看起来干净又温和，甚至有点腼腆：“没事，谢谢关心。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怎么可能有事啊！”坐在隔壁桌的寸头男生王凯忍不住插嘴，激动得差点打翻可乐，“晓雾你是没看见！我们去的时候，万哥他…”

　　他的话被陆朝明一记冷淡的眼刀生生截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头猛吸可乐。

　　万泽州像是没注意到这小插曲，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庆幸：“也是我运气好。王同学提醒了我，我才能及时求助我的朋友。我也没想到…我朋友他们办事这么…有效率。”他斟酌了一下用词。

　　孙尧狐疑地上下扫描了他一眼，重点在他那张白白净净、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也是，你这身板确实不像能打的。不过你朋友挺牛的哇，哪找的？”他挤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

　　‘嗯，他家里是开安保公司的。’万泽州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柠檬水，轻声道谢，然后才继续解释，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今天我刚转学过来，他比较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人跟着。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陆朝明从窗户玻璃的反射里观察着万泽州。他的侧脸在奶茶店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看起来确实人畜无害，和刚才巷子里那个指挥若定、甚至带着点无形压迫感的人判若两人。是她想多了？也许他只是有个特别关心他的朋友。

　　“朝明。”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清澈温和，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纷乱的思绪中。

　　室内的灯光是暖色调的，打在他的侧脸，本来就偏浅的头发此时泛着柔软的光泽，本来就白的皮肤被暖光一打，像上好的瓷器。他抿了下唇，像是有些微的紧张，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什么？”陆朝明眼睛被那光晃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她背对着空调出口，却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微微发烫。

　　“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朝明。”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陆朝明脑子还在分析他那些“朋友”的事，一时没转过来，下巴下意识地点了点：“行。”说完才觉得这答应似乎有点太快太随意，但话已出口，只好故作镇定地拿起面前的冰奶茶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点莫名的躁意。

　　三分钟前，那群穿着安保制服的“朋友”里的领头人，一个额角有疤、气场冷硬的男人（万泽州称他“刘哥”），过来低声和万泽州说了几句什么，万泽州点点头，那群人就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开着面包车离开了。而杨天高那伙人，据说被“督促”着干完了活，也灰溜溜地跑了。

　　孙尧看着那两辆消失的面包车，咂咂嘴，还想问什么，被陈晓雾掐了一下，才悻悻闭嘴。

　　万泽州又坐了一会儿，喝完那杯柠檬水，便起身告辞，说还有些转学手续要回去处理。他离开时，店员和店里零星几个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口，孙尧立刻原形毕露，贱兮兮地捧着奶茶，脸极其夸张地左右摇摆，捏着嗓子学舌：“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朝~明~”他扭捏着站起来，作势要把奶茶递给陈晓雾。

　　陈晓雾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肩膀疯狂抖动，死死捂住嘴才没发出太大声音。

　　陆朝明一个眼刀飞过去，孙尧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坐直。

　　陆朝明自己也没忍住，低头嗤笑了一声，然后立刻板起脸，吐槽道：“人家笑是天仙下凡，你笑是下巴长痘、咧着嘴的歪脖子树媒婆。”

　　陈晓雾偷偷抬眼看孙尧试图憋笑又憋不住的样子，噗一下又笑出声，咯咯咯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奶茶店里写作业的小孩、点单的小哥都忍不住跟着乐了起来。

　　此时此刻，孙尧堪比城墙厚的脸皮也终于有点挂不住了，泛起一点红。“咳！”他接收到四面八方的笑声，双手合十，做了个求饶的动作。

　　等笑声稍微平息，孙尧贼心不死，又凑近一点，挑眉：“朝姐，我在你心里是媒婆是树，我都不敢有意见。”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拉长音调，“原来在朝姐心里——万泽州是天仙啊——”

　　说完他猛地往后一跳，险险避开陆朝明又快又准的肘击。

　　“是又怎么样？”陆朝明收回手，表情淡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确实长得好看，像天仙。有问题？”她的语气太平静，眼神太坦荡，反而让想逗她的孙尧一时接不上话，店里的起哄声也莫名噎住了。

　　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23度的温度，却好像突然有点热不起来了。

　　孙尧撇撇嘴，重新坐下，有点受伤地趴在陈晓雾椅子的靠背上，把脸凑过去：“我真的那么丑吗？”他歪着头，眼神湿漉漉地看着陈晓雾，像只求安慰的大狗。

　　陈晓雾呼吸一滞，下意识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目光，声音细若蚊蝇：“不丑…”

　　孙尧眼睛刚亮起来一点。

　　“……就是不帅。”陈晓雾飞快地补充完，脸更红了。

　　孙尧的脸瞬间垮下来，像个漏气的气球：“我不帅，谁帅？”他梗着脖子问，眼神却瞟向陆朝明。

　　“万泽州。”陈晓雾小声但坚定地说。

　　孙尧：“…”

　　他像是被打击到了，往后一靠，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破罐破摔：“行行行，确实帅，这个我认了行吧！但哥们我有内涵！有幽默感！”

　　陆朝明之后没再参与他们的斗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奶茶。陈晓雾和孙尧也习惯了，他俩说相声，陆朝明通常是那个嗑瓜子看戏的。

　　但此刻，陆朝明的脑子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里面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几个画面：万泽州搬书时鼻尖沁出的细汗、他递过纸巾时微红的脸颊、那本沉重的字典、他坐在墙头说话时平静的眼神、巷子里那群沉默的安保、暖灯下他温和的侧脸、还有他叫她“朝明”时那清晰的语调……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好像和她第一眼以为的“乖巧转学生”、“需要保护的天仙”不太一样。他身上有种矛盾感，温和又疏离，乖巧又似乎藏着棱角，甚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

　　她甩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管他呢，反正以后尽量远离麻烦就好。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存着那张“潜心学习”的条款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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