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桃

作者:寒水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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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可还能走?”夜更深了,虞时戚估摸着自己再不回去,他们该寻过来了。

      宁灼华双手撑地,试着起身却失败了,又跌坐回地上。周围没有借力的东西,单凭一条腿的力量很难站起来。

      就在宁灼华再次尝试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指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但掌心一条突兀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美感。
      宁灼华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对男女大防没有太多认知,见他都伸手拉自己了,便将手放上去借力站起。

      虞时戚没想到宁灼华如此干脆,一时间有些怔愣,手心里的柔软像幼鸟的还未褪去的羽绒,轻柔地从心尖扫过。
      有些痒。痒得虞时戚在宁灼华站稳的下一秒就飞快的收回手。

      宁灼华奇怪的看他一眼,以为他这个古代人很注重自己的贞洁,好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良家夫男,我碰了你的手,你不会又要我负责吧?”

      虞时戚背在背后的左手不着痕迹的握紧,似是要止住那痒意。听见宁灼华的话,眯着眼睛看她,“我倒贴你都不要,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虞时戚说完,便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宁灼华以为他要离开了,也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她刚转过身,身后传来一声好听的“喂”。宁灼华脑海里第一时间接上‘我叫楚雨荨’。

      宁灼华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然后踮着受伤的右脚,艰难地转回身,见虞时戚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手里握着一根修长的木棍。

      “给你。”他递过来,语气有些冷。

      宁灼华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木棍。试着撑地走了两步,果然比单脚跳稳当许多。她扬了扬下巴,
      “谢了啊。”语气轻快又大度,仿佛在说看在这木棍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当然还有没说出口的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物理意义上的面子。

      虞时戚目光微动,他向来能轻易看透人心,却看不懂她眼中那抹古怪的光亮。

      夜色越来越深了,宁灼华撑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走了,帅哥,有缘再见。”

      虞时戚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转过小路尽头,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收回目光,转身朝营地掠去。

      “主子,您回来了。”守在营外的三七迎上前。“嗯。”虞时戚淡淡应了一声,径直走向帐篷。

      三七跟在后面,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忍不住问:“主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他怎么觉得,主子回来时,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虞时戚脚步一顿,从三七的瞳孔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唇角那抹尚未敛去的弧度。他眸光一沉,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无事。”他淡声道,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三七“哦”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眨眨眼睛,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等宁灼华拄着木棍艰难的回到李婶家,已经热的出了一身汗。将木棍随手放在床边,抻抻衣领,让里面的热气散发出来降降温。
      等热气消下去一些,宁灼华倒在床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河边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影,没想到她跟他还能聊得来。
      有些发笑的想,这古人也不是都是一板一眼的嘛。

      宁灼华思考着自己的处境,长叹一口气,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又回不去了。又感叹一句,还得是老祖宗智慧啊,‘来都来了’简直万能公式。

      既然回不去了,就得开始想办法做点安身立命的事,毕竟自己一个女生要在封建古代有尊严的活下去可不容易。
      宁灼华脑子里思绪纷杂,又随着困意上涌慢慢陷入了沉睡。

      “宁姑娘,你脚怎么了?”李二看着宁灼华拄着木棍从屋子里出来,有些不明就里,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宁姑娘脚就受伤了?
      但这不妨碍他为宁灼华感到心疼,“脚不好就在屋里歇着,朝食我给你端进去。”

      李婶捧着一屉馒头从他身后走过,听见这话白了他一眼,老娘一天天忙里忙外也没见你给我端个碗。

      宁灼华瞧见李婶的动作,冲她笑笑:“早啊李婶,不好意思今天起晚了,让你一个人忙活。”

      在李婶家借住的这些日子里,宁灼华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准备朝食,然后洗衣打扫、喂鸡喂鸭、帮着李婶照顾后院的菜园,样样都抢着做。
      只要李婶没没停下干活,她决计不会坐下来休息,可以说不曾偷过半分懒。
      用惯了现代化厨房,起初她连灶火都生不利索,但胜在悟性高,加上有做实验的底子,不过几日功夫,饭菜便做得有模有样。

      昨日回来的太晚,夜里踝骨隐隐作痛让她辗转难眠,直到天光微亮才沉沉睡去,然后就误了晨起的时辰。

      李婶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叫她洗漱完进堂屋吃饭。见宁灼华拄着拐颤巍巍往井边挪,又忍不住添了句:“慢着些走,这要再摔着,村里可没大夫给你瞧。”

      宁灼华听出埋怨话语里的关怀,形状好看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清亮的回了一声:“好,就来。”
      转头对上李二,笑容变得礼貌挑不出错,“不打紧,就是崴了一下。”

      农忙时节仍在继续,家家户户都忙着抢收稻谷。日子就在这忙碌中一天天流过,宁灼华的脚也饿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气。村民们都不敢晾晒新收的稻谷,生怕骤雨突至来不及收拾。
      李婶得了闲,拉着宁灼华坐在门廊下话家常。虽说是得闲,但还是做着些简单活计。

      “小宁啊,”李婶手里绞着麻绳,“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一阵子了,这村里啊闲言碎语是有一些,你可别往心里去。”

      宁灼华浑不在意地摇头,“我不在意那些的 。”她早料到自己的出现会成为这个封闭村落的新鲜谈资,一些无关痛痒的议论,实在不值得放在心上。

      见她这般豁达,李婶不太相信,这个世道女子的名声大过天,怎么真的可能有姑娘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真的?”李婶又问。

      宁灼华停下手里绞成一团的麻绳,认真点头,“真的,不过是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话,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婶见她真的不在意,反倒有些着急了,但也没立刻表现出来,只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你还小,不知道这些闲言碎语可是能要人命的——”

      李婶便说起村子里那投湖自尽的张家姑娘,又说起被村长下令在三冬腊月浸猪笼的陈家丫头,还有被父亲活活打死的王家姐儿,都是被流言蜚语害了一辈子的可怜人。

      李婶说起这些来是滔滔不绝,宁灼华听完心里沉沉的,一股怒气憋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去。

      从生下来就被叫做‘父亲’的男人赋予姓名,再被当做物件交接到一个叫做‘夫君’的男人手里,最后借着自己十月怀胎的‘耀祖’来体现自己的意义。
      在整个过程中,女子都是被别人、通过别人来展现身为女子的世俗上的‘意义’,从来没有将这种展现自己意义的能力掌握在自己手里。甚至会为了顾及一些不痛不痒的议论而丢掉性命。

      这就是女人的一生,多悲哀啊——

      在这一刻,她想,她穿越到这里,是不是就是要做些什么的。
      憋在胸腔的东西一直往下落,落到心中那片名为‘理想’的土地上,扎了根,然后破土发芽。

      宁灼华低着头,旁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也看不见她眼里迸发出的光。

      李婶见宁灼华陷入沉默,以为她被吓到了。嘴角不经意抬起,很快又恢复原状。李婶伸手拍了拍宁灼华的肩膀,状似宽慰道:
      “咱们娘俩能遇上也是缘分。你如今无处可去,家里又没了亲人,不如就留在我们家。”说着压低声音,“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你看中哪个都行。往后啊,我定把你当亲闺女疼。”

      宁灼华感受到肩膀处的温热,抬起头看向李婶。她早察觉李婶收留自己是另有打算,此刻听到这话也不觉诧异。
      “李婶,”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坚定,“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实在没有成家的心思,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说不定以后也不成家了。”宁灼华又俏皮一笑:‘“村里的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李婶愣了,宁灼华眼里毫无阴霾,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李婶内心不断翻涌着颠覆世界观的震惊与茫然、盘算落空的愤怒,以及一丝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她怎么会不介意呢?
      她应该介意的啊!
      怎么会有女子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呢?

      “可、可是——”李婶可是了半天,她有很多过来人的经验来劝告宁灼华,成家对女子来说人生的头等大事。

      但宁灼华身上的气质太明显了,有一种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的割裂感,让李婶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手足无措地绞着麻绳。
      本来这根都快编好了,现在却被她揉成一团。

      不过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宁灼华明确拒绝了李婶的提议,见李婶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也不好再待下去。
      宁灼华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麻绳碎屑,说:“看这天气应该马上就要下雨了,我去谷场看看谷子遮好没有。”
      说完,也不等李婶回答,便往外走去。

      等她走了好一会儿,李婶才有了动作,她冲向卧房,里面李老头惬意的躺在床上,床尾倒着一瓶喝空了的酒壶。

      见李婶面色慌张的进来,打扰了他发酒晕,呵斥道:“干什么着急忙慌的,大白天有鬼追你了?”
      李老头平时还算正常的一个老实男人,就是爱喝点小酒。但很容易就喝过头,然后就会像变了一个人样,骂天骂地,稍有不如意就对李婶拳脚相加。

      好在今天李老头只是小酌一番,这段时间农忙累坏了,喝点小酒养养身子。
      李婶收敛了脚步,尽量不在地上踩出声音,走过去坐到床边上,说:“刚刚小宁说的话你可有听见?”

      一个不怕流言蜚语不在乎自己名声的女子,他们不好拿捏啊。

      “老子当什么事呢,”李老头嗤笑一声,“她一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等她被戳脊梁骨的时候你看她怕不怕。”
      酒气随着李老头张动的嘴逸散出来,伴随着长期不刷牙的恶臭,熏得李婶有些反胃。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只要李老头不打人,其他都不重要。

      “那......咱们的两儿子还要娶她吗?”李婶拿不定主意。

      “嗝儿——”李老头打了个酒嗝,满不在乎的说:“娶什么娶,在咱家住了这么久,外面还有人要她?”
      “拿个红布一盖,洞了房不就是咱家的人了?”
      “娶娶娶,费那功夫干啥?”说完侧身往下一躺,便打起了鼾。

      李婶抓了抓围裙边,想再说些什么,看李老头已经睡下,只得轻声走了出去。
      她想,小宁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会妥协的人。

      宁灼华在谷场检查完谷子的遮棚,走在回李婶家的路上,并不知道有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在等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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