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奔赴
安屿当然不认识盛沉渊。
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那件失窃拍品的最终买受人,就是他。
那夜,盛先生不仅大驾光临,还肯花天价拍下压轴竞品,本该是安家天大的荣光。却不料,众目睽睽之下拍品失窃,于是,成了安家天大的笑话。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安睿衡是如何将他从床上揪起,如何暴跳如雷地怒骂他废物,更如何恐惧盛先生追责,以至于竟要他连夜滚去海市,下跪道歉。
万幸,在他被赶出家门前,对方率先来电,轻飘飘一句话,即免了他将要遭受的凌辱。
“既然是慈善拍卖,东西就不重要了。安先生拿着善款,代我去多做些善事吧。”
与那个为争夺家主之位、一连将三个亲兄弟送入牢狱的盛沉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没有人知道盛先生为何肯对安家网开一面,更没有人胆敢探听其中缘由,此事就此成了无解的谜团。
由此说来,自己还欠他一句感谢。
“呵……”想到此,安屿不由自嘲地笑。
一个命如草芥的人,一句轻若鸿毛的感谢。
对高高在上如盛沉渊那样的人,着实多余。
更何况,有安怀宇严防死守,别说道谢,恐怕连看那个人一眼,都是奢望。
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活下去吧。
活下去,才能为上一世惨死的自己复仇。
雨水反射的光线十分微弱,车厢内几乎一片漆黑,可安屿的皮肤太过苍白,以至于在这样的环境下,刘琼都能清楚从后视镜中看到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那张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脸,与以前不一样了。
脆弱之外,还多了一抹阴郁。
隐蔽,却也不容忽视。
就似乎是……虽然还是安屿的壳子,内里,却早已悄无声息换了个人。
“轰隆——!”
雨夜本就阴森,路上又空无一人,再加上雷声猝不及防响起,刘琼顿时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多看安屿一眼。
好在拍卖会场距离安家并不算远,二十分钟左右也就到了。
“喂,下车。”刘琼如释重负,回头急切赶人。
却见后座车门大开,安屿已然撑伞下车,走了老远。
刘琼大声喊他滚回来关门,可对方置若罔闻,三五步即进了会场。
雨声噼里啪啦砸在车顶,惹得人心烦。
车上没有多余的伞,刘琼无可奈何,只能迎着大雨下车,自己去关。
大门后,安屿隔着透亮的玻璃,冷眼看着刘琼原本干爽的衣服也被狼狈淋湿,这才心满意足勾起唇角,一丝不苟将伞的每条缝都折好,转身离开。
与安家温馨闲适的氛围不同,会场内灯火辉煌,人人忙得脚不沾地,莫说专门来针对他,便是连打个招呼的精力都没有。
身上穿着的破旧衣服实在与华丽的会场格格不入,安屿乐得被无视,独自搜寻,片刻后,在内厅找到了想找的人。
赵晓,安睿衡的秘书,与他一起负责这次拍卖会的准备工作。
印象中,此人性格严谨,办事稳妥,最重要的是,自第一次见面来,从未像安家下人那般对他冷嘲热讽,永远只关注拍卖会本身,活脱脱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但安屿喜欢与这样的人共事。
“赵秘书,”安屿上前,“我来了。”
赵晓正在与一人低声商议什么,闻言转身,果然对他不合时宜的衣着视而不见,只精炼道,“那这里就交给您了。这位是本次安保的负责人,王勇,王队,这位是安先生。有什么要求二位沟通,我去确认下拍卖会的流程。”
安屿扫过他眼下两片乌青,不好意思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与您无关,都是为了工作。”赵晓将手中那一摞厚厚的文件夹递给他,别无情绪,“安董怎么安排,我就怎么配合。这是我初步整理的安保薄弱点位,你们在此基础上补充完善即可,辛苦了。”
安屿伸手去接,却被坠得一个踉跄。
赵晓终于意外打量他一眼,似是奇怪怎会有人身体弱成这样,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关怀,转将文件放在桌上,匆匆离开。
安屿随手翻了翻其中内容,虽还有些重要的点位没有布防,但也与他心中预计相差不远了。
业务能力真是无可挑剔。
一旁,得知自己要与他合作的赵勇十分意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毫不掩饰对他能力的怀疑,“安先生,目前我的想法是,为免明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以让手下扮作服务人员执行任务,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自己年纪太小,又是这样一幅穿着打扮,人家此种态度实在正常,安屿于是并不计较,沉吟道:“这种私人拍卖,乔装的难度恐怕非常大吧?至少得对各位来宾有基本了解,否则万一露出破绽引起宾客误会,可就更加麻烦了。”
赵勇态度立刻转变,由衷道,“没想到安先生年龄不大,经验却十分丰富,您提到的,正是我最头疼的问题。”
是个好沟通的人。
安屿心情放松一些,摇头道:“过誉了。时间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您若是信得过我,各位宾客的情况,我可以代为提炼介绍。”
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赵勇立刻道:“信得过,信得过。真是太感谢安先生了!”
“不客气。”安屿道,“还有,您不用叫我安先生,叫我安屿就好。”
“啊,这、这这……”赵勇磕磕巴巴道,“这不好吧?”
“我觉得那样生疏才不好呢。”安屿微笑,“您要是不嫌弃,我也叫您一声赵哥,可以吗?”
赵勇几乎呆住了。
这个叫安屿的少年不笑时,只叫人觉得病殃殃的,就像博物馆里的雕塑,虽然精致,却死气沉沉。
可一笑,那雕塑便活了过来,精致、漂亮,还十分脆弱,叫人不自觉就想精心呵护。
更何况,这么好看的人,还温声温气叫自己“赵哥”,赵勇原本被迫加班的那一点不爽彻底消散,干劲十足道:“可以,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召集兄弟们,今晚无论如何,一定加班加点排演出最佳方案!”
安屿点头,礼貌道:“代我向您的兄弟们提前致歉,他们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勇小跑离开,内心暗暗感叹,“工作几十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体贴懂事的雇主,这次一定拼尽全力,绝不叫拍卖会出一点差错!”
**
海市,盛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心不在焉俯视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
须臾,手机铃声响起,男人按下接通键,嗓音低沉,“秉之。”
“沉渊,我赶到会场了。”听筒那边,顾秉之疲惫道,“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怎么前一阵莫名其妙接了安家的请柬,今天又突然不出席了?”
“辛苦了。”盛沉渊道,“本来是想见个人,临时得知那人不去,我就也没有必要去了。”
“啊?”顾秉之哀嚎,“那你还让我来干什么?不至于是怕得罪了安家这种小门小户吧?你肯接下他们的请柬,可已经是给他们天大的脸面了!”
“当然不是,”盛沉渊眸色漆黑如墨,“特意拜托你去一场,是因为我想给安家找点不痛快。而给人找不痛快这种事,只有你最擅长。”
“诶?!”作为海市著名纨绔,顾秉之立刻来了精神,“原来是惹到盛总了呀,好说好说,想让他们怎么个不痛快法?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包在我身上!”
“要求……”盛沉渊沉吟片刻,冷冷道,“只有一个——无论用什么手段,给我狠狠找安睿衡夫妇和他们儿子的错处,然后,让安睿衡亲自滚来,向我道歉。”
“哦,扣锅呀,这个简单!”顾秉之精准总结,严谨确认,“对了,是俩儿子吗?”
盛沉渊还没回答,顾秉之便抢先道:“不过沉渊啊,你别怪我多嘴,安睿衡那个养子看起来挺懂事的。我记得他好像有先天性心脏病吧,结果这么冷的天都不进内场歇着,反而在大门口迎宾,没一点安家的刻薄劲,不像得罪人的性子……”
盛沉渊没有回复他。
不仅没有回复,便连呼吸声都骤然停滞。
“沉渊?”顾秉之起身,嫌弃道,“什么破场地,信号这么差,稍等啊,我出去……”
“安屿。”
男人终于开口,“他叫安屿。”
沙哑,笃定。
“啊,对对对,是叫安屿!”顾秉之重新一屁股坐回去,“不愧是你啊盛总,这么点小事都记得。”
“让安家安排他去休息。”盛沉渊嗓音阴郁至极,“我会用最快的时间赶到。”
“啊?”顾秉之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你要现在赶过来吗?!”
“嘟嘟嘟……”
回应他的,却只有电话挂断的声音。
“发什么神经?”顾秉之对着屏幕挠头。
电话那头,盛沉渊拨通秘书的电话,大踏步向外走去,“所有行程全部取消,备车去梧市。对,现在就出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