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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帝国(一)
小贺深呼吸几次,终于平稳了呼吸。他按键拨号:“部长你听我说,这次污染物的污染疑似可以脱离载体依附在人身上,从而把人带进污染世界。立刻申请警方配合调查失踪人员。另外……”
“遏制剂失效,初步判断,姜北江被污染了。”
电话那边又有哐啷一声响,算上上一次,他们部长最近常把玩的那对玉貔貅恐怕一只都没幸免于难。
小贺双手合十,思念着玉貔貅的在天之灵,含泪虔诚祈祷:“天爷,保佑所里千年万年不要和死人两字沾边吧!如果能够实现,信男愿意收回所里千年万年不进新人的愿望!”
此时,小贺心心念念的姜北江神色平静,由于眼下的青黑,还额外显出几分倦懒。他悠悠从兜里掏了支烟,可惜手指颤颤巍巍的,把此人金玉橘皮下的败絮抖落了个干净。
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棺材铜镜拔步床,绣鞋喜烛红罗帐,而自己黑底红边新郎袍,白面青眼死人妆。
命运好像在玩弄他姜北江。
姜北江龟速蹭向门边边,若无其事地一点点远离那瘆人的床。
眼看就要走到门边,姜北江却忽然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意从后背涌来。
放弃吧!我是不会回头的!
姜北江放开手脚,长腿一迈,推门出屋关门一气呵成。随即,他抬起头,看到了这个地方的全貌——大爷的,这是哪儿啊?
从这屋往外,竟然是弯弯曲曲的山洞,远离天光,于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那突兀嵌在山壁尽头的吊脚小楼里透出一点点暖黄的烛火色,勉强探入浓稠如有实质的黑暗一二分。
一比较,竟然真说不出来里外哪个更危险。
早知道出门前就顺一支蜡烛了,路也看不清,跌进哪个山缝卡死在里面怎么办?
姜北江回头,看着一门之隔的烛火,下定了决心。他歘地一把重新推开门,寒意即刻锁定住他的身体,然而,不等其进一步增长,姜北江已经探身折下了烛台,又嗖地收回身子关门,把寒意隔绝在门内。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那惊鸿一瞥,房间里,好像多了个透明的虚影,同样红黑两色的衣着,和他应该穿的是情侣装,但气势却可怕的多……
他手一抖,灯油洒了两滴。
妈妈,真的有鬼啊——
姜北江举着灯,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
他走开,黑暗更深一寸地将门前火光侵蚀,堪堪停在地上已凝固的灯油之前。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渐渐出现在门口,她头上蒙着坠金的喜帕,柔顺垂下,勉强能辩出鼻梁的形状,正对着那点离去的灯火。
她莲步轻移,轻靠上黑暗,黑暗此刻竟像一堵墙一般,坚硬有力地禁锢住她。她于是退回半步,静静凝望着那头。
姜北江正庆幸自己拿了这支烛。他此刻走在一道不足成年男人肩宽的木栈上。栈道两侧尽是黑黢黢的地下水,拿烛火往进照,还透出一股诡异深邃的黄绿色。姜北江半点不想知道如果掉进水里会遭遇什么,尽量稳定着自己的步伐。
这条路走得缓慢而艰险,正当姜北江心底的恐惧勉强被压下一点时,总算出现了一点不一样。
前方豁然开朗,有了一个极广阔的人工开凿的山窟。它的确很大,空旷到死寂的地下水也有足够的空间因为一点不起眼的震动产生波涛,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造出的宏伟。
水面将烛火的微光反射到池中央,使姜北江勉强辨出了那里巨大的柱状暗影,以及横亘整个山窟的交错的梁柱。
与它们的巨大相反,姜北江脚下唯一的路已经变成了依靠于岩壁的窄梯,角度极其险峻,且宽度再次缩小,几乎只供双脚同时立足。衰朽的木梯还满是脏污,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枯烂一样。
只有这么一条路,不想走也要走了,姜北江举灯看着岩壁,确定上头没什么青苔一类滑手的东西,单手扶墙爬楼梯。
走着走着,前方的楼梯却又从侧边断了一半,余下的部分只剩一脚宽,它像个不详的信号,从此往后,楼梯都只剩下一脚宽或勉强能容两足站立。
这怎么走?!与其走上这烂梯子摔进水里,还不如让姜北江直接跳水来的实在!
他探出头一看,幽黑透绿的水面上便多出一颗被烛火照亮的模糊人影,由于水的映衬,身上的白衬衫也显得绿油油的。
……那倒也没有这么绝望。
这水好像都能直接照出姜北江的本相。他来之前是穿的白衬衫没错,但他现在穿的是黑红色的袍子,倒影怎么会是白衣服。
他揉了揉眼,可惜在酒吧淋遏制剂时把眼镜摘了,没来得及戴上,完全看不清水中倒影的细节。
自然也就看不清水中面容还带几分稚气的少年温温和和笑着的脸。
他大约十七八,生的俊朗,气质却沉默内敛,瞳色淡淡的,笑眼看人时,总叫人觉得眼底闪着细碎的光。
姜北江收回脑袋,站到断梯前。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地踩上断梯,轻轻一踏。
断梯在这轻微的力道下猛地一沉。
姜北江刷一下收回自己的脚,喜烛的灯油不慎甩下一点,坠入了水池里。
此刻的姜北江却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或许是刚刚收脚的力使大了,自己脚下这阶完好的楼梯竟然也嘎吱一声,显出一点不堪重负的模样来。
姜北江自己清楚,他也就是看着瘦,其实很沉,一路上来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他简直想给这楼梯跪下了!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山洞中的水波声正渐渐加强,乃至于变成了浑重的波涛声,声波又在山洞中无数次反弹,层层叠叠的回声灌入耳中,听来简直像那波涛已经汹涌到了自己脚底板,马上就要澎湃出一个水怪了!
姜北江觉得眼前冒金星,刚这样想,探出头向下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东西?!
水池果真泛滥起来了,但与姜北江想象中的不同,冒出来的不是一个水怪,是无数个!
水池已经完全聚满了黄绿黄绿的亮光,顺着水流方向急速扩大着,有最突出的几点光甚至已经爬上了岩壁——先前姜北江那哪儿是被震得眼冒金星?那是真有金星在石壁上爬!像是发现姜北江已经看到了他们,最前头那几点光有频率地闪烁几次,随即,刺耳的嘶鸣响彻了洞穴,水中的虫子们都立即放弃了随波逐流,一窝蜂地冲向姜北江!
大爷的!什么见鬼的光,这都是虫子啊!
他也顾不得楼梯断不断了。
掉进水里被虫子啃和站在梯上被虫子啃谁也不比谁体面!
他踩上第一阶断梯,出乎意料,微微下陷后竟然稳住了,有因为靠近的虫子越来越多,洞穴越来越亮,姜北江健步如飞,到后来竟然能在如此狭窄的楼梯上一步两阶!可无论如何,栈道到底是绕着圈螺旋向上,虫子却攀着岩壁直线爬来,速度简直作弊!
眼看虫子已经全部离开水中,最近的虫子也将要追上自己,屋漏偏逢连夜雨,其实姜北江看到那一节格外肮脏的断梯时就隐约有了预感,但脚已经来不及刹车了,只能心一横,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真正踩上去那一刻,他的心还是咯噔一跳!
准备做少了,这见鬼的楼梯竟然直接整个掉了!姜北江向前一扑,试图用下一阶楼梯吊起自己……随后,再度脱落的楼梯砸上了自己的肚子。把他以更快的速度砸了下去。
要完——
余光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出现右下方,姜北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勾住了漆黑的梁柱!
完了完了必脱臼的啊!!!
然而,手臂肌肉紧绷,稳稳地挂住了他在风中晃荡的身体,扎堆的发光虫汇聚在旁侧不足半米的石壁上,姜北江视力不好,但在此等逆天的距离下,也能清楚地辨别出它们正张大了的吸盘状东西,应该是它们的口器。
……姜北江觉得要是它们有意识,现在估计在想:原来天上真会掉馅饼。
死手,怎么就那么有想法呢?掉水里说不准还比挂这里被啃成骷髅好呢?
然而,他和无数虫子大眼瞪了半天小眼,虫子的绿色复眼都快瞪红了,姜北江也没等到他们上前半步,倒是他,挂半天有点累了,他努力挣扎了一把,把自己的一条腿艰难地送上柱子,不是很雅观地翻上柱面,不可思议地活动了一圈自己的手臂。竟然不酸。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不住地大喘气,呼吸稍一平复,就拍拍自己的手臂,道:“老伙计,没跟错你。”
此时,他才有精力观察自己的处境。
山洞这一侧几乎已经铺满了黄色的光,成了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光源。刚刚混乱中烛台早掉了,还有几滴灯油浇到他手心里,怪烫的,还好没烫伤。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虽然虫子层层叠叠地铺满了他旁边一墙,甚至踩着它们的同伴靠近自己,以至于不断有虫抓附不牢,掉进池中,但所有梁柱都干干净净,连柱子旁边的虫子密度都低的可怕,只有稀疏一层。
真是太可怕了。
吐出一口气,姜北江心中老泪纵横。稍微蹭得离虫子墙远了几米,精疲力尽地坐在梁上恢复体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新人被拉进污染世界,研究所是要全力救援的……吧?
但污染者第二次进污染世界要不要救援?
似乎没立法。
耳朵忽然凉了凉,姜北江摸了一把,还是凉,像是有人对着他耳边吹冷气一样。
姜北江捂着耳朵,不知道这算个什么反应。该不会这一天过得太梦幻,出幻觉了吧?
可接下来,不仅耳朵冷,整个山窟都降了温,姜北江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毫无头绪地环视周围一圈,一切正常。
他坐着的柱子也很稳定。等等……这柱子的花纹……姜北江仔细摸了摸,怎么一层一层的?卡住缝隙抬一抬好像还挺软,有点像,有点像……
不用猜了。
是蛇。
硕大的头颅一口吞掉所有碍事的小虫子,其余的发光虫一哄而散,来得及跑的就向四处散开,来不及跑的就直接向后一跃,来个自由跳水。连守在“梁柱”一侧的那稀疏一些虫子也唯恐避之不及地随了大流。
姜北江感到身下的“柱子”开始动了,它并没有移动,只是在炸着鳞片,蛇身原本像真的柱子一样的质感就随他鳞片的缓慢开合越来越滑,姜北江向前滑了半米。
那条蛇阴冷的目光扫过姜北江,快乐地张开嘴,坐等小零食滑到嘴里来。
姜北江:“……”
他眼睛都红了——吓的。
那蛇头比他人都高,张开嘴够竖着吞一个半的姜北江,且这蛇嘴张得太早,还有几十只虫子在他口里挣扎。
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定位,显然就是和发光虫差不多的小零食。但他一点都不想和这几十位死同肚。
姜北江一点都不累了,翻身爬起来就往反方向跑,逆着鳞片的排列方向,脚步很好着力,趁蛇还没反应过来,几步窜了十几米。
他都有点震惊自己跑起来的平衡感——回头就给家里放个独木桥,每天跑两遍,让他爸妈看看自己儿子多牛逼。
发光虫离开后,山窟的采光效果就不是很如意了,但如果不出意外,另一边也会有一个可供蛇头钻出的洞口——它钻出来的洞和他身体钻过的洞都太过圆润了,且洞壁旁都平整光滑,显然不是蛇磨的,而是人工打造,既然如此,对面也一定会有其他洞穴,无论工匠最初的用意是给蛇一些活动的空间还是其他,那都是姜北江目前唯一的出路。
不出所料,靠近岩壁之后,就隐约可见比其他地方黑暗得更纯粹的洞口,且离蛇身所在的地方极近!
蛇的零食久等不至,终于发觉了不对劲,庞大的身体开始扭曲游动。然而姜北江已经跨越过整个山窟,最后踩着它的身体一个起跳!
哈哈哈哈,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空中,冷风送来优美的曲调,让姜北江想起老家的CD机……哪来的曲子?我心里唱的也不是这首啊?
姜北江眯眼,忽然从满目的黑色中辨别出一缕红。似乎和自己穿的还有点像。
“郎君,侬好生无情,怎忍将颗——真、心、抛、弃?”
盖头下,那姑娘似乎在哭,可姜北江就是觉得,她应该是在笑的。
她张开手臂,敞着怀抱,准备迎接她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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