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学中绽放

　　移液管里的醋酸溶液悬在晨光中，第三十六滴落进烧杯时，窗外的早操广播正好响起。我盯着量筒上沿的半月形凹面，那里映着澍澍在操场列队的侧脸。缓冲溶液的PH值稳定在4.76，就像我靠舍曲林维持的脆弱平衡。

　　"苏苏你看！"记忆里的澍澍突然从试剂架后探出头，鼻尖沾着硫代硫酸钠的粉末，"我们把醋酸钠晶体磨碎当糖粉吧？"那天我们偷吃的抗酸药在胃里翻腾，她捂着嘴笑时，实验室的排风扇正把我们的罪证吹向三月的天空。

　　电子天平的示数在0.1204g处颤抖。我抠开新的铝塑药板，母亲上周换的"进口维生素"在舌底化开，甜得可疑。缓冲溶液中的醋酸分子正在与钠离子博弈，就像我胸腔里跳动的器官在抵抗地心引力。

　　实验记录本摊开在通风橱下，最新一页粘着被撕碎的竞赛报名表。我用胶头滴管吸取澍澍的眼泪——上周她发现我在洗手间呕吐时，那些咸涩的液体正以每秒5.2毫升的速度坠落。现在它们与醋酸钠晶体在容量瓶里旋转，形成浑浊的漩涡。

　　"苏苏的缓冲溶液最完美。"化学老师曾把我的实验成果展示在荣誉墙。但没人知道，当量瓶里的液体摇晃时，那些震荡的分子结构多像我夜间的脑电波。此刻烧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沿着200ml刻度线下滑，如同母亲昨晚甩在我脸上的诊断书：「边缘型人格障碍倾向」。

　　澍澍的保温杯突然出现在实验台边缘，枸杞在热水里舒展成微型水母。"给你调的电解质饮料。"她旋开杯盖时，我闻见海盐与葡萄糖的味道。当她的指尖划过我手背，缓冲溶液的PH突然波动到5.02——超出容许误差千分之三。

　　黄昏的实验室像被泡在稀释的碘酒里。我偷偷倒掉半瓶抗抑郁药，彩色药片在废液缸里溶解成迷幻的星空。缓冲溶液的配方开始失控：多加的2ml醋酸让溶液变成浑浊的泪滴，正如我多爱了澍澍的第二百零七天。

　　深夜的储物柜传来叩击声。澍澍塞进来的纸条沾着枇杷膏的甜腥：「明天竞赛集训，我偷了实验室钥匙」。她不会知道，此刻我的枕边放着不同浓度的氢氧化钠溶液，就像在准备一场关于死亡的梯度实验。

　　当月光漫过PH试纸比色卡时，我终于在缓冲溶液的失败记录里写下遗言：
　　「亲爱的澍：
　　若将我对你的爱视作醋酸（CH?COOH）
　　那么你给予的温暖就是醋酸钠（CH?COONa）
　　当痛苦与慰藉的浓度比为1:1.74
　　我的灵魂就能维持在4.76的PH值存活
　　可是昨夜母亲倒掉了所有钠盐
　　现在整个世界的酸度
　　都抵不过腕间绽放的
　　那朵氢离子玫瑰」

　　晨露在量筒外壁织出蛛网，我最后一次校准PH计。澍澍的脚步声在走廊回响，像游离的电子寻找着原子核。我把失败的缓冲溶液浇灌在绿萝根部，看着那些曾见证我们秘密的叶片蜷缩成试管刷的形状。

　　竞赛教室的抽气装置轰鸣作响时，我正站在天台风里计算最后一道化学题。最优缓冲对的离解常数是1.8×10??，而我对澍澍的思念已经达到6.02×10??次方。当澍澍在楼下惊呼我的名字时，我忽然想起那天她教我配缓冲液的口诀：

　　"酸和盐，等浓度，生命就在毫厘间。"
　　可惜母亲昨夜打翻的不仅是药瓶，还有我们精心计算的浓度比。

　　坠落时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澍澍在考场配制的完美缓冲液。淡蓝色溶液在锥形瓶中泛起涟漪，PH计显示着永恒的4.76——那本该是我们共度的，所有晨昏的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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