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恶点怎么了

　　“主子，柳枝果然要人去了东市，探查蒙统领的消息。”苏牙疾步走进书斋，有些愧疚，低垂着眼睛：“神机营账本儿也有信了。但时间太仓促，尚未取来。”

　　书斋里极静，好半响，才听覃政道：“东市那边让人先拖着，神机营挪用军饷这事光有账本子还不够，继续查，还得尽快找着证人。”覃政的声音低沉，字里行间好似都塞满了冰碴儿。

　　话罢，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我歇会。”

　　“是。”苏牙见覃政一脸霜色，知情识趣地出了书斋。

　　覃政一宿未眠的疲惫渐渐袭了上来，蒙晨这事，本就在预料之中。此刻成了真，还是控制不住地怒火中烧，咽不下气。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又活一世，前尘旧梦犹如灰烬。这些时日他心乱如麻，躺在床上几乎夜夜睁眼到天明。不曾想，昨夜在应沅身旁，倒是闭眼小憩了会儿。

　　他是真的很困了，渐渐眼皮子打架，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中又入了梦，梦里先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后慢慢浮现出迎冬宫宴，席间觥筹交错，众人皆兴会淋漓。应沅握紧袖中簪子，手上沁出薄汗。应文正与旁的人举杯畅谈，当着人道貌岸人，背着人活脱脱虚伪小人。当鼓点骤起，越打越急时，殿中央五六名正跳着剑舞的舞姬突然旋开水袖，寒光乍现的瞬间，为首的舞姬刺向天监帝。

　　大殿陷入混乱...，身旁烛台倾倒时，应沅转头看向身旁。她面上轻笑渐起，应文浑浊的眼珠映出她手中玉簪。

　　“沅儿你...”簪尖插入应文心头的瞬间，她咬着后槽牙攥着簪尾又往深处抵了半寸，“这一下，是替母亲还你的。”应沅拔簪时带出的热血溅了她半身。

　　覃政护在天监帝身前，视线却停留在应沅身上。他看着蒙晨攥住她的手腕，踩过满地的狼藉，跑了出去。

　　他紧紧盯着俩人的背影，喊：“追！”

　　话音刚落，只见应沅仓皇回头，他尚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她就提着裙子继续朝外面跑去。除了护着天监帝的，剩余的禁军立即紧紧追了上去。宫墙阴影里，应沅听见铁甲声如潮水般涌来，她和蒙晨被逼到了死路上，只得屏息敛气待在原地，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西北角。”覃政突然停下，漆黑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向飞檐投下的阴影，转身带着一众禁卫军朝着反方向追去。

　　“他看见了。”身旁蒙晨沉声道。

　　“是啊，他看见了。”应沅突然轻笑：“我们走吧，在这禁中应是无人能追上我们了。”

　　当朝三品大员，宫宴被刺杀身亡，刺客却在混乱中逃走，这本就让天监帝怒不可遏，“人呢，人追哪去了。”

　　“罪臣无话可言。”覃政垂下了眼睑，叩着头答道。

　　待听闻西诏质子，神机营统领蒙晨也参与其中后。两件事加在一起，天监帝又惊又怒，龙颜大变。近来本就有传闻西诏与月戎部往来密切，似有不轨之图。蒙晨图谋不轨的大罪哄动朝野。皇子大臣侍卫太监，人人色变，皆战战兢兢。

　　“查，给我查！如果拿获，就地处决。”言犹未毕，天监帝霍然站起身来，“你禁足思过。”天监帝刚对着覃政说完这句，便脸色煞白，一个站不住，差点摔倒。身边内侍连忙上前扶住，慌忙叫人去寻太医。

　　覃政在家中，连日心绪极坏。苏牙脚步慌乱地跑了进来，“殿下，听闻应姑娘踪迹已被禁卫军寻着了。”听闻此言，他闭上眼睛，将絮乱如麻的心思强压了下去。不及多想，转身便朝着应沅所在的方向，一路疾驰。

　　但终究未能如愿，晚了一步。他眼看着为首的禁卫军挥剑刺出，长剑直直地刺穿了应沅。应沅闷哼一声，如风中飘絮，朝后倒去，鲜血从她的伤口处汩汩涌出。

　　覃政猛地攥紧手，睁眼，冷汗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再闭眼，仍能看着那柄长剑穿过皮肤，深深扎进了应沅的心口。

　　晓窗渐白，晨光如水一般漫入窗子。

　　应沅正静静地坐在一处晨光照不到的暗淡角落里。今日倒是个久违的晴天，有人盼天晴，有人却厌烦天晴。她觉得初冬的阳光稀薄，像是想冲破囚禁似得，并不灿烂，显得可怜。

　　或许是在阴影下，应沅眼下的青影愈发地明显，眼底亦增了几道浅浅血丝。但五官却是极美的，柳叶眉将蹙未蹙，水杏眼好似藏着一汪春水。

　　早膳应沅没什么胃口，芙蓉酥吃了半块就搁在了桌上的漆盘里，然后从一旁的案几上捧起了药碗。

　　她边用银匙搅着碗里的药汤，边对柳枝说：“去将那香，也补上点，闻着味像是淡了些。”声音轻柔，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

　　柳枝有些担忧地劝道：“姑娘，这香人前点些也就罢了，吸多了，终归对身子也不好。”

　　应沅走到香炉边上，干净的指尖划过炉身精美的纹饰，“覃政送来的药材可曾短过半分？”

　　“配的药倒是多着呢，”柳枝答道，“而且单卢时常过来，若是缺了，补上也是极快的。”

　　应沅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端起药碗说：“那怕什么，这不正喝着药呢。世子心思细着呢，横竖他不会害我。谁知道那群狐狸何时过来，若是这香味道淡了，反会让他们藏起尾巴。”

　　说罢，应沅就着碗边轻抿一口药汤，眉头微皱，虽不像昨日一下喝尽，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喝了。

　　“将这些撤下去吧，别忘了自己也喝着药，你不也天天熏着这香。”应沅这会子也确实没精神了，想着睡个回笼觉，睡不着，闭着眼养养神也是好的。

　　刚躺到床边，柳枝就脚步匆匆地进来，连进门的规矩都忘了，“姑娘，外头已经乱作一团了！”

　　应沅闻言转过身，示意她继续说。

　　柳枝稍稍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说是有个丫鬟与马夫苟合，结果丫鬟莫名去世了，那马夫也被夫人命人当场杖毙了。”

　　应沅攥紧袖口，方才咽下的苦药又涌上喉间，原本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讥讽，随即冷哼一声。应晚晴手段阴损得很，竟想出了这般下三滥的招数。倒不知她做了什么，换来了她们的滔天恨意。

　　外头传来些动静，她透过窗看着继母周巧倩被几个姑子丫鬟簇拥着进了小院，应沅掩下眼中汹涌的情绪，半靠在榻上。

　　没一会周巧倩直接推开门走向了里屋。

　　应沅低头暗暗勾起唇角，巧了，正赶上她刚上床想睡回笼觉，再抬起头，已是眼睛鼻子揉得通红，一副病得厉害的狼狈样。

　　“沅儿可好些了？”伴着开门声，周巧倩进了屋。

　　应沅听得声响，勉强抬起眼眸，见到她，立时在脸上点亮了笑容。她嘴角弯起，声音轻柔却透着难掩的欣喜：“母亲过来了。”

　　周巧倩款步上前，走到床边，细细打量着应沅的模样，目光满是光切。见她眼底乌青，一脸倦容，不禁微微皱眉，心疼地开口：“这脸色，怎么还是如此之差，看着真叫人心疼。”眼中满是慈爱与忧虑交织的复杂神色。

　　应沅越过周巧倩看向她身后的应晚晴，见她神色怏怏地跟在后头，垂首绞着素娟帕子，眉头微蹙，似有满腹心事。

　　她抬手将特意弄散的鬓发别在耳后，带着几分久病未愈的暗哑，轻声说道：“在养着呢。”

　　后面的应晚晴忽地轻笑出声，被周巧倩眼风一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你这咳症总不见好，也不是个事。”周巧倩伸手抚了抚应沅额前的碎发，继续说，“昨日你父亲回来，忧心忡忡地讲你这咳疾愈发严重了。今日一大早，我四处打听，特意寻了位颇有名望的大夫来给你瞧瞧。”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看向身后。

　　应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那大夫。心下乐了。这不正是为她出解毒法子的大夫。

　　“是女儿自己不争气，贪玩受了凉，犯了咳疾，倒累得母亲日日挂心。”应沅将棉被往上提了提，露出半截苍白手腕。

　　大夫上前，神色专注，先是朝周巧倩和应沅微微欠身行礼，而后小心翼翼的在凳上坐下，伸出枯瘦却沉稳的手为应沅把脉。
　　一时间，屋内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寒风飒飒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缓缓睁开眼睛，起身面向周巧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夫人，小姐这病症，乃是不慎受了寒气侵袭所致。好在寒邪尚未深入侵犯心脉。往后小姐多加注意切莫着凉，日常所服之药，也切可中断，如此方能慢慢调养好身体。”

　　周巧倩目光在她眼下乌青处稍作停留，而后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色，说道：“多谢先生，先下去歇息吧。”

　　大夫再次行礼。

　　待他退了出去，周巧倩上前抚摸着应沅光洁柔软的头发，“看你眼下乌青得厉害，定是昨夜被咳疾折腾得一宿没睡好，你再躺躺，我与你妹妹就不耽搁你歇着了。”

　　应沅强撑着笑了一下，声若蚊蝇般说道：“那女儿就不送母亲了，你也日日奔波操劳着，也要注重着点身子。”她面色苍白，语气里的疲惫之意溢于言表。

　　周巧倩本已提步要转身离去，看到窗边的鸟笼，忽而环顾四周：“木木今儿怎么不在这儿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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