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尽意

　　夏闵在家捣鼓一下午，拿起自己缝好的兔子，左看右看，觉得自己修补得还不错。
　　他满意地笑了笑，突然发现兔子耳朵缝合的接口处，还是会有些许棉花露出来，他皱了皱眉，发现这个要缝合好看一点，对技术上的要求很高。
　　于是，他拿着兔子去找他的万事通，“奶奶！”夏闵像一阵风一样跑到李淑华房间，把兔子举在脸前，
　　“奶奶，帮帮我。”
　　李淑华看着眼前这个“兔子人”，笑吟吟地问：“怎么啦？闵闵。”
　　“奶奶，我缝了兔子，但是这个缝隙有点大，”他举着兔子给李淑华看，“这棉花要露出来...露出来就不好看了。”
　　李淑华从夏闵手中拿过兔子，打量了一下，“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夏闵犹豫道：“这个是我今天早上在宋洲舟家门口捡的...。”
　　“宋洲舟家门口？”李淑华迟疑的看着夏闵。
　　夏闵一脸懵地回答道：“对呀。”
　　李淑华看着手里的兔子，旧旧的，还以为宋洲舟只是没朋友孤单呢……
　　她心头涌起一阵苦涩，现在看这孩子...也实属可怜了一些。
　　李淑华让夏闵坐下，自己从抽屉里拿出针线，开始第二轮的缝合。
　　夏闵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淑华手里的针线，穿梭，来来回回，不一会儿就缝合好了，他接过兔子一看，发现兔子耳朵的接口那被奶奶缝了一朵栀子花。
　　洁白的栀子花绽放在灰扑扑的兔子耳朵上。
　　“好好看呀，奶奶。”夏闵眼睛里放着光，水灵灵地看着李淑华。
　　李淑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去洗洗吧，洗干净给他。”
　　“嗯！”
　　夏闵跑到洗漱台，哼着歌，接好水，把兔子放进台盆搓洗兔子的绒布耳朵。洗衣液泡沫里浮起细小的金线，他这才发现兔子右脚绣着褪色的"洲"字。
　　待他洗好了，才发现兔子居然是粉色的？粉色兔子变成灰色的，夏闵不敢想象这兔子经历了什么。
　　他把洗好的兔子用夹子挂在院子的绳子上，兔子耳朵上的刺绣在阳光下发着光。
　　夏闵十分满意地看着自己和奶奶的“作品”，祈盼着今晚不要下雨……
　　傍晚，宋洲舟收到宋国强消息，说他们晚上不会回家吃饭，让他自己解决，宋洲舟往日面对这样的信息不会做过多处理，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是宋明智参加网球比赛的日子，他和宋国强他们一样，急切地想要知道比赛结果。
　　左等右等，终于在晚上七点，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宋洲舟握着手机站在楼梯处，屏幕上的消息还亮着，“你弟比赛输了，我们陪他在俱乐部复盘。”
　　他从房间出来，转身时踢到宋明智乱丢的网球包，金属球拍滑出来在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门口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门被宋国强粗暴地打开。
　　宋明智把运动鞋甩到墙上，白色鞋印在米色壁纸上炸开一朵污渍，“都怪教练没调整好战术！”把球包砸向茶几，水晶烟灰缸应声而碎。
　　宋国强的领带歪在锁骨处，公文包直接扔在碎片处，鳄鱼皮包接触碎片瞬间划出一道口子。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父亲突然转向关舒，“文化课不行，特长也拿不出手！”
　　关舒看着他的皮鞋碾过满地狼藉上楼，忽然觉得他像踏在自己的心口上，她走过去捡起破烂的公文包，张姨见状赶紧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
　　“太太，你别……”
　　“没事。”
　　她能有什么事，明明刚从外面光鲜亮丽地回来，瓷面还反射着她精致美丽的妆容，一回到家，这一切就破碎掉……
　　一地狼藉好像在为她默哀。
　　定了定神，她抬起头望向那个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一切的男人，嘴角又挂起笑容，“老宋，小智说他最近练球很累，上课有些不集中，能不能…”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能不能为他请一位老师啊，这样也能让他跟得上进度。”
　　“就他这样，老师都觉得教他费劲。”
　　关舒上楼，还想说什么。
　　“不用再说了。”
　　宋国强转身准备进房间，脚停在楼梯拐角——二楼尽头，宋洲舟的房门虚掩着，整面墙的奖状在走廊壁灯下泛着淡金色的光。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特等奖、AMC8全球卓越奖、CCO加拿大化学奥林匹克竞赛冠军...水晶相框整齐排列到天花板。
　　宋国强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几年前家长会上老师们对着他夸的场景，想起今晚宋明智网球赛输掉别人看他的样子。
　　“藏得够深啊。”皮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宋国强看着坐在二楼大厅的宋洲舟背影，看完一本书的宋洲舟站起来，猝不及防地和宋国强来了个对视，眼神里的算计快要溢出来了。
　　打量完宋洲舟，又将视线移向坐在沙发上的宋明智，如今他确实需要一个可以带出去的“面子”，而宋洲舟恰恰符合他对“面子”的要求。
　　宋洲舟看着宋国强的样子，只需一眼他就知道宋国强心里想着什么，这明摆着想要放弃宋明智这头猪呢。
　　他转身进了房间。
　　晚上，宋洲舟躺在床上无聊，看着同学兼好友陈柏万出去旅游发的朋友圈，点开一看：一男的穿着沙滩裤在海边比耶。
　　他评论道：图片里怎么没有人？等不到陈柏万回复他的评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发去一个“1”，才发现他被陈柏万拉黑了。
　　他心里顿时舒服了，关上手机，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清晨，张姨把刚熬好的绿豆汤端上桌，宋洲舟洗漱完，坐下端起来喝了一口。
　　啧，好难喝。
　　他面不露色地喝完了，“我回房间了。”
　　“洲舟，下周晚上有个公司晚宴，你跟我一起去，”见宋洲舟没反应，宋国强继续说道：“这几天我要出差，家里都安分点。”
　　宋洲舟没怎么听他后面说的什么，“嗯”了一声就上楼了。
　　回到房间不久，宋国强就出发去了机场，那母子也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偌大的家就剩他和一个保姆。
　　……
　　刚醒的夏闵，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院子看昨天晾的兔子，他取下摸了摸，“嗯，干了。”
　　他拿着兔子回到屋里，李淑华叫他洗漱也不听，自顾自地在房间里翻找着什么，终于在衣柜的抽屉里找到一条淡绿色丝绸带子，这还是他妈妈贾念去爱尔兰旅游买的伴手礼，他本来不知道拿来干嘛，便一直放着，刚才找还害怕搬家给弄丢了……
　　他把带子绑在兔子的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举起来欣赏了半天，才念念不舍的放下，去洗漱吃早餐。
　　他们俩正吃饭，夏闵的爸爸夏致远就给李淑华打来了电话，
　　“妈，闵闵在您那儿听话吗？”
　　“听呢，不听饭都不给他吃。”
　　“哈哈，那就好，我和念念还要一段时间才回来，到时候确定时间了提前给你们讲…”李淑华听他们这么说就知道时间还早，但她没有说出口，只敷衍道：“好，行，我们到时候来接机，挂了，正吃饭呢。”说完，李淑华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两口子，都爱玩，又不爱带孩子去，一到放假就扔给李淑华养。
　　要不是偶尔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她真当没生过这儿子。
　　“奶奶，我吃完了，我去还兔子了。”夏闵狼吞虎咽地吃完，放下碗，弹射地站起来。
　　“等下，闵闵。”
　　李淑华从厨房拿出一个一次性盒子，里面装着今天刚做的绿豆糕，“你把这个一起拿过去。”
　　夏闵应了一声，从房间出来，用袋子装好绿豆糕和上次他在家里找到的药，就去找宋洲舟了。
　　他抱着布袋站在雕花铁门前时，阳光下的紫藤花架被染成蜜糖色。
　　透过栏杆缝隙，他看见宋洲舟坐在二楼窗边写作业，整个人映在阳光下发光。
　　“叮咚——”
　　门铃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脆。
　　宋洲舟闻声望来，目光扫过夏闵，忽然定在他怀里的兔子身上。
　　他猛地站起身，窗帘被带得簌簌作响。
　　开门的是张姨，“你好，找谁呀？”
　　“我找宋洲舟，我来还这个。”夏闵举起洗得发白的粉兔子，栀子花香混着洗衣粉的清新扑面而来。
　　话音未落，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张姨回到客厅打扫。
　　宋洲舟扶着栏杆停在最后三级台阶，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他盯着夏闵手中的兔子，慢慢走过来，
　　“哪里捡的？”
　　"你家门口呀。"夏闵把兔子往他怀里一塞，“奶奶说物归原主要当面……”
　　宋洲舟的手指陷进棉花里，指尖拂过兔子脖子上的淡绿色蝴蝶结时顿了顿，突然捏住蝴蝶结一端：“这丑东西哪来的？”
　　“什么丑东西！”
　　“这可是爱尔兰进口的！”夏闵急得去阻止，整个人扑在对方身上，“我妈妈买送给我的！你别扯开啊，会皱的！”他毛茸茸的脑袋蹭过宋洲舟耳际，带着洗发水清甜的桃子味。
　　褪色的"洲"字在粉色绒毛间若隐若现，像道结痂的伤口。
　　夏闵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连人带兔子都吞进去，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上玄关的雨伞架。
　　“小心。”
　　清冷的气息忽然逼近。
　　宋洲舟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指尖隔着衣服布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夏闵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垂落的额发扫过自己鼻尖，痒得他想打喷嚏。
　　“宋大少爷，先生交代过......”张姨的声音让宋洲舟清醒了不少。
　　手腕的手骤然松开。
　　宋洲舟退到安全距离，又变回那尊冰雕，道过谢，接过夏闵手中的布袋，把门关上。
　　这点小把戏，就想俘获我？呵，省省吧……
　　他拿着东西回到房间，低头整理布袋，打开一看——是盒绿豆糕，底下压着碘伏棉签和一盒万通筋骨贴。
　　无语……
　　宋洲舟打开盒子，拿了一块绿豆糕吃。
　　嗯，比今早上吃的好吃太多了……
　　诡计，一定是诡计。
　　太阳漫进客厅，水晶吊灯在他的瞳孔里碎成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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