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师——迷梦

　　刺耳的铃声响起，我拿起电话回头看看还在熟睡的小蔡，走到卫生间：“喂，您好，哪位？”
　　“死丫头，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我前段时间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到底看了没？”
　　我深吸了口气：“妈，你知道那个男的已经快五十了吗？我是快三十了，但我不是没人要了。”
　　“我告诉你，张换男，你一个女孩在外边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找个人嫁了，赔钱的东西。就你那个破店能有多少钱，我给你介绍的这个可是个大老板，别看人家离过婚，肯要你就是你的福气。我告诉你，你早点去巴结巴结人家，兴许还能多给咱家点彩礼。”
　　嗯，我原来的名字叫张换男。当时家里无比期望我是一个男孩，结果生出来的结果让他们大失所望，本来是想叫我“来弟”的，不过可笑的是，在生完我之后，母亲被诊断再不能生育，我的名字就这样变成了换男，意思是想把我换成儿子。小时候拼命读书，最开始是为了爸爸妈妈能多看我一眼，但即使我的成绩名列前茅，他们从来都没有去过我的家长会。后来拼命读书时为了逃离，为了以后有能力逃离这个令我窒息的家。
　　从上大学开始，我没再要过家里边的一分钱，白天学习，晚上打工成了我的常态。我前29年收到的最幸福的生日礼物就是在我20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偷走了我的户口本，拿着一系列的材料，到公安局把我的名字改成了甄蓁，连名带姓我脱离了这个家。“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抱歉，我不配。还有别的事没，没有的话我挂了。”
　　“你个死丫头，”母亲叹了口气，但又想到了什么，语气软了下来，“妈妈已经答应人家了，彩礼已经商量好了，你就当帮妈妈个忙。”
　　“答应？”我冷笑，“让我听听你把女儿卖了多少？”
　　“赔钱货！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卖了多少？现在有人愿意要你就不错了，等你过了30，我看还有谁要你！你现在嫁过去，给人家生个儿子，兴许人家还能对你好点，你就知足吧。”
　　我点开相册，翻着里边今年夏天我带着小蔡去海边度假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糖果色的薄唇，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有些微微婴儿肥的脸蛋，最勾人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望向你的时候，里边泛着星星点点水光。
　　如果说女孩的脸蛋是纯真可爱的，那这一双眼睛就给女孩的整张脸添了一分属于成年女性的性感妩媚。这张脸已经足够惹人怜爱了，漂亮的让人嫉妒不起来，而身材更是，啧，再看我都要爱上我自己了。
　　旁边带着耳钉的黑皮帅哥勾唇笑得有些轻佻，浑身肌肉贲张，浑身洋溢着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力与激情，也有一种吸引成熟女性的不羁，只是眼神望向身旁的女孩，单手环住女孩纤细的腰，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旁边，像是传说中被复仇公主降服的恶龙，两个人站在一起，俊男靓女莫名的登对。像我这种兼具美貌与才华的人，怎么会没人要？
　　我刚想回怼，猛然间听到身后一阵嘈杂，“在那！”
　　“在哪里在哪里？”
　　“贱货，可算是找到你了，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带着一种浓重的北方口音，但我这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人还是听懂了。我转过身看见三四个壮汉猛地朝我冲过来，转眼间已经冲到我眼前，我正准备转身就跑，哪知刚转过身，几个人影从我身前穿过，这……这是，我刚刚不是还在卫生间？可以穿过我的人，消失不见的公寓，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地方，这是梦？现在是梦，刚刚的电话也是梦，这是一个从我的现实生活开始的，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贱人，你还敢跑？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周围应和着几声赞同的声音，“女人就应该这么对她，对她太好她就不知好歹。”
　　“媳妇嘛，就像是面团，你多揉揉，她就软了。”
　　“女人就应该收拾。”
　　人越聚越多，中间有几声不赞同的嘀咕：
　　“打这么重，打死了怎么办？”
　　“死了还得买一个，多费钱。”
　　“反正也是死，不如先借给我们。”
　　“唉呀，这么漂亮打死了怪可惜的。”
　　但很快淹没在其他的声音中：
　　“生不出来儿子，她活该。”
　　“这都五年了，不怪老刘家着急，结果生出来还是个没把儿的。”
　　“当时老刘家可是花了不少钱买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还说呢，听说她后来生不了就是老刘家打的……”
　　我赶忙上前，在人群当中，我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女人，说是女人，也只是通过长头发，能大致看出来是个人形。女人抱着头，双膝曲起，也不挣扎，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上都是泥泞，也不知道是逃跑时沾到的泥巴，还是流出的血混合了沙土粘在身上。
　　一个黑脸壮汉边打边骂，嘴里说的应该是当地的土语。我走上前，嘴里说着“别打了”之类的话，想拉住男人，但我的手几次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
　　没有办法，我把自己罩在女人身上，似乎这样就能让我的意念为她承受一点痛苦似的。半伏在女人身上，通过周围人腿间的缝隙，我看到了周围，这应该是五六十年代的一个偏僻乡村，一旁的半截子土墙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毛主席画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就开始骂，又骂了一阵子，起身，抬脚狠狠踹在女人后背，发出沉闷的一声。
　　“赔钱货，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滚回家给老子做饭去，丢人现眼的东西。”说罢，他拨开众人，嘴里念叨着：“让一让让一让，老子管教自己的女人这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里有人接了句：“嘿嘿，刘大哥耶，就你这样的，别人家的女人你还管教不着嘞。”结果被黑脸壮汉一瞪，讪讪地闭了嘴。
　　地上的女人低低呻吟了一声，慢慢爬了起来。脸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泥土，看不出来本来的样子，只能看清一双眼睛，透亮，但麻木，似乎又有一点点的狠厉。一步，两步，那是她回到那个男人住处的方向，她要回去给男人做饭，要不会换来一顿更猛烈的毒打。那里不是她的家，那里是她的地狱。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着女人起身的动作。这里边有刚干完活的男人，也有无所事事的地痞，还有坐在田埂上抽旱烟起身只为了看热闹的老头，也有几岁到十七八岁年龄不等放学后闲来无事的男孩。我看到，旁边的窗户里晃过一个人影，被自家男人一瞪，缩了回去，街口的转角处藏着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十多岁长着一双狐狸眼的年轻姑娘，捂着嘴，眼睛红红的。
　　女人一步步走出人群，这是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这要是生出来个儿子，哪有这些破烂事。”
　　“说到底也是活该，谁让她生不出来个儿子呢。”
　　“不过说回来，这娘们干活可是把好手，人长的也正，要是老刘家不要，嘿嘿嘿，她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嘛。”旁边的人杵了他一下，“那也轮不到你，估计啊老刘家能把她留下来，当时买的时候多少钱呢，现在生不了儿子，当头驴也算凑活着用啊……”
　　不知道女人能不能听到，她面无表情地挪出人群，人群见状也给她让出一条路。
　　“哎呀，热闹都看完了，散了吧散了吧，你们碍着我抽烟了。”叼着旱烟的老头挥挥手，人群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平常的黄昏似乎还有事要做，“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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