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贞娘

　　贞娘被扣在马背上，双手被布条紧紧系住。这样的姿势使得贞娘的胃部发疼。压迫感让胃疼的厉害，贞娘不由自主的开始想哭。

　　倏地她感觉自己被挪动了一下，动作不轻。但位置的变化使她舒服了一些。

　　这个人好像有一点善心啊。贞娘不确定的想。

　　姜慎被捅的地方不深。但那个女人力气贼大，砍到的地方牵连着他的右臂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还包扎什么伤口。”他呵走了送上伤药献殷勤的何济。

　　“二公子，我们接下来是去和主帅汇合吗。”林端上前询问道。

　　“嗯。”提起父亲，十八岁的少年将军闷闷应是。不然怎么办呢，直接去皇城。那不是他应该干的事。

　　叛军走主路入城，这群人从西城门去与他们交汇。这一路上应该能找到机会逃走。贞娘默默思索。

　　自出宫以来，依贞娘所见西城区有众多小道，且房屋密布，院墙不高。在那里逃跑躲藏是最好的。

　　可该找个什么样的机会呢。

　　贞娘没想到这机会会来的这么快。姜慎他们赶着人回京。这样的动静自是不小。远处的风沙夹杂哭泣声，早被洪菜等人看在眼里，听到心里。

　　金华门守城领队洪菜曾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羽林卫小将。不普通的是他是被羽林卫陈庸亲自选拔擢升，再放到这里看守金华门的。

　　他出身普通，长相普通。能力也普普通通。乍被委托如此重任。当时的洪菜恨不得当场变成一颗大菘菜来告诉陈将军，自己没那个能力去守城门。

　　守京城的城门从来就不是个容易事，要会看眼色知变通。不能扰了公子们游猎的兴致，也不能碍了夫人小姐们出城游玩的时间。商人来往贩货的打点要知道孝敬……

　　等到叛军围城的时候，洪菜已经木了。早说自己干不了了。但日夜守城时看着周围兄弟们信任的目光，洪菜的牙很疼。

　　而现在的洪菜，冷静极了。心里有条不紊地开始勾画西城地图，思考伏击地点。

　　“老大……”

　　“听我说，大头几个过来。我说几个地点给你们去伏击他们，这里我们守城。”

　　“老大！”

　　“我们的人就算全拼上，也是白瞎！你们快去告诉陈将军。有叛军从西门入城了。”

　　“关城门！”能堵一时是一时。

　　姜慎围着人入京后，正看到士兵关城门。他毫不在意地抬起左手，一刀飞去扎在城门上。

　　“全速前进！”

　　这是一场屠杀，混乱的人群中大量手无寸铁的百姓，姜慎他们毫不在意。而洪菜他们面对的却是居高临下的刀箭。

　　很快城门口就只剩下坐在马背上的姜慎他们。

　　贞娘低着头，只能看到地上蔓延的血河。暗红色，到处都是。

　　姜慎指挥留下二十人看守城门，打扫战场，严禁外人出入。

　　“二公子，这京城里的人都是一群熊色。太没用了。”何济又屁颠屁颠地来奉承姜慎了。

　　姜慎自顾骑马，不搭话。

　　“别嘚瑟了。”有人笑回何济。

　　这地方还挺饶，姜慎不喜欢这种绕来绕去的路，尤其在他看来这些房子还长的差不多的情况下。我以后的屋子一定要建的比这些要大要高。姜慎漫不经心地想着。

　　“嘭！”有人中箭倒地了。

　　“嘭！”箭射中马匹，马吃痛跌倒，引起一阵骚乱。

　　“是敌袭。提防暗箭！”林端扯着嗓子喊道。

　　姜慎遭到的冷箭最多，更有一箭扎到了他的马上。他怒不可遏，“何济，你在这给我守着，一家家的搜！”他自己向着最多箭来的方向而去。林端等人也跟着护卫左右。

　　射来的箭不多，但各个方向都有。何济分了十几路人马，各有十人左右。“他们人不多，你们追过去。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贞娘一直在等待。等着控制她的人也驾马追向领头的少年将军去了。

　　好机会！贞娘没怎么犹豫。一口重重咬在身下的红马上。果然马吃疼开始挣扎。左摇右晃想把身上烦马的东西扔下。

　　“吁……！”林端努力控制发狂的马停下。

　　贞娘不松口，马儿怎么肯停。趁着马使劲甩着背上的人时。贞娘乘机从马上滚下来。

　　好消息没伤着头，坏消息手肘护脸着地了，更不用提腿上的磕磕碰碰了。

　　来不及犹豫了，贞娘就地一滚，爬起来就往刚才看好的小胡同里跑。

　　马背上的林端却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反应快，发觉贞娘落马就死劲调转马头。这小子就要被马踩死了。

　　先前以为马是中了暗箭才如此愤怒挣扎。现在一看，绝对是这糟心的小子捣的鬼。

　　先前林端虽跟着姜慎，但是是压后的。又有半路惊马的事。他身边只剩下三两人。这一连串的事儿让那几个看的眼睛都不能眨了。

　　“他跑了，得追啊！”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赶快向贞娘跑走的方向追去。

　　“这小子属兔子的啊！”追去一看，小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被惊动的家禽在此起彼伏的叫唤。

　　“踹开这些屋子搜一下，这小子跑不远。八成是躲到哪户人家去了。”有人提议道。

　　“算了，他又出不了城。还是二公子要紧。”林端自觉自己今天当了一回菩萨。这小子来历不小，又是二公子亲手抓住的。弄丢了二公子的大肥羊。他怕是要挨一顿打了。

　　又仔细想了一下，还是让人去跟何济说一声。让他派人来搜一搜。这种事儿还是何济最适合干。

　　林端感受了一下自己又消失的良心。嗯，还是这个状态比较适合自己。又向姜慎的方向追去。

　　黑暗中，贞娘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声。等到那群人散光，她才敢瘫坐在地上。

　　“小郎君，没事了。他们都走了”一直拿着菜刀堵在门前的老丈也松了一口气。

　　坐在凳子上一直安静的老妇人也开始热情招呼贞娘，扶起她坐到凳子上去。又看贞娘衣衫带血，脸上血和灰交杂。

　　“小郎身上受伤了吧，老太婆去找点药给你。”说时她就掀起蓝布门帘，向屋后走去。

　　“喝点水吧，小郎君。”老太公从桌上的陶翁里倒了一点清水在陶碗里递给贞娘。

　　贞娘虽渴，但仍然拒绝了这碗水。她环顾四周，见这好像是一个蒸饼店。屋子里的灶台蒸笼十分显眼。这屋子并不小，前店后院。就这两个老人吗？

　　贞娘虽疑惑，但没有发问。勉力站起身体，跪下向老人道谢。

　　老人一开始是热血上头，把贞娘拽进自己屋子后，也开始后怕。因而拿着刀守在门前。只想着自己老命一条，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这时受到如此大礼，不由老脸通红。赶紧扶起地上的贞娘。“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当不了小郎君这样的礼。这时节啊……”

　　贞娘被扶起后，后屋的老妇人也端着一托盘的东西出来了。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小郎君先吃几块胡饼吧。”老妇人灰衣蓝裙，头发灰白。但行动依旧利索，头发整齐的盘成圆髻，用同色蓝布巾包好。

　　她的托盘里，除了胡饼还有一小碗麻油，一小卷干净的粗麻布，一把粗铁剪子。边上还有一小包油纸包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

　　老妇人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给贞娘塞了一块胡饼。又指挥老太公去端盆水来。

　　水端来后，她让贞娘掀起裤腿，尽是红肿淤青。“小郎君，要是疼就说啊。”说罢，她开始用布巾沾水提贞娘擦拭血迹。

　　最严重的地方是手肘和脚踝。贞娘右脚踝处已经开始肿的跟个包子一样了。贞娘自己看到时都吓了一跳。

　　老妇人仔细按了按贞娘腿骨和脚，又让贞娘走两步。

　　“肿的地方最疼，其他还好。”贞娘也害怕自己变成瘸子。

　　“小郎君放心，骨头应该没断。脚肿是因为附近筋络抻着了。修养几个月就没事了。”

　　老妇人又将麻油倒在手心，搓了又搓，等到手心发烫后帮贞娘按摩脚踝。

　　贞娘忍不住缩了缩脚，“太麻烦您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妨事，只是我们家没有好药，只能让小郎君将就用这了。但你别小看这麻油，我们自家有什么跌跌撞撞的都用它。”

　　老妇人又问贞娘是怎么撞上那些兵匪的。贞娘只言自己和父母今早逃出城的时候撞上的。

　　“是和爹娘走散了吗，家里可还有什么亲戚在城里？”

　　老妇人自述夫家姓林，娘家姓王。自己和老太公开了这家店已经三十多年了。有长大成人的两个儿女，女儿嫁到京郊去了。儿子是一名巡城的士卒，已经三四天没回来了。

　　王老太粗糙低哑的嗓音恍若那胡饼上颤颤巍巍的热气，在屋子里悠悠消散。

　　“别害怕，小郎君。要是你没地方去。就安心在我们家里住下。我们俩个老家伙没什么可怕的。”老妇人含笑望着坐在凳子上的贞娘。

　　这么聪明伶俐的小郎君，丢了他只怕家里人都要急死了。又只怕他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王老太心中哀叹。

　　“多谢阿婆，我还有姑姑在城里。我要去寻她。”贞娘整理好衣服，站起来回道。

　　“阿婆，今日之恩。五郎没齿难忘。只是我实在还有亲人要去寻。不敢叨扰。”贞娘向面前的两位老人跪下叩谢。

　　“小郎，天都要黑了。要不你明天再去寻吧。天黑城里容易出事啊！”

　　王老太和林老丈看这外面的天色，实在不敢放他出门。

　　见贞娘执意要去寻他姑姑，也不能强留。只能把桌上的油纸打开，那是几块浅黄色的饴糖。又把胡饼包进去。

　　“小郎君，这些你带着路上吃。要是没找到亲人。一定要记着路回来啊！”

　　贞娘含泪道谢，冲出了门口。

　　贞娘的离去让夜里的王老太和林老丈辗转反侧。

　　但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入夜后就有兵卒挨家挨户依据户籍清点人口。凡有可疑者，一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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