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秋枫里

　　高中的学习生活在军训结束后正式开始，第一个月似乎就这样在没有什么波澜的情况下过去了，余雨纯注意到，虽然戴益扬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外班的几个女生有时也会给他送东西，可他从没收过，也没见过和某个女生走的比较近，总是和程燚几个人凑在一起。

　　为什么会关注这些？根本没来得及去想就已经关注了。

　　随着相处的越来越久，余雨纯和易洋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易洋善良，简单，是个让人觉得快乐的姑娘。两人班里坐同桌，还住在一个宿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她们至少有二十三个小时腻在一起，说是连体婴也不过分。
　　余雨纯是个慢热的孩子，一段关系的确认，时间是必不可少的因素。易洋还没有完全进入余雨纯的世界，但她无疑已经找到了开门的钥匙。而易洋作为一个跟大多数人都可以很好相处的人，却也觉得余雨纯有些不一样，靠近她，似乎也更靠近自己的内心，靠近那个开心之外偶尔想要安静的自己。

　　明天就是第一次月考的日子了，老郭说，这次考试完，班级里就要换座位了，余雨纯意识到，听到换座位，她抑制不住地有了一些说不清的期待。

　　是好奇心在作祟。

　　晚上回到宿舍，易洋和余雨纯偷偷窝在被子里聊天，话题不自觉到了换座位上。

　　“雨纯，这次考完试就要换座位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余雨纯笑笑说：“你还真是肉麻。我们两个天天腻在一起，不坐同桌正好有点新鲜感。”
　　“狠心，才不到两个月就腻了。不过也好，换座位我们也可以认识点新同学。反正咱俩的革命友谊已经定下了。不过，你有没有想做同桌的人选啊？”

　　戴益扬。

　　余雨纯紧急刹车。

　　脑子里为什么会蹦出来这个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戴益扬，余雨纯就有一种被所有人盯着即将要看穿自己心思的紧张感。用理性压倒感性，是她一贯擅长的做法。有时候余雨纯觉得，自己天生有做卧底的潜能，总能用表面的波澜不惊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好奇害死猫，在一切都还不成熟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卧底余雨纯在脑海里给自己发号施令。

　　脸上反常的表情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平静。

　　“没有。对于这种自己不能决定的事情我就安静的等待老师安排就好了。”

　　平静的语气下，咚咚的心跳更加被成倍的放大。只有余雨纯知道。

　　“那也能想想吧，万一真的猜中了岂不是很惊喜！”
　　“那你想和谁坐一起？”
　　“何书奇可以，他说话很搞笑；于淼淼也行，我们俩还挺能聊到一起的，或者孙婷；程燚军训和我一起完成过任务，也挺熟的；还有孙浩天……”

　　余雨纯觉得易洋要把全班的人都列举一遍。

　　“雨纯，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的人太多了，我都被你催眠了。”
　　“别呀，我还没说完呢。”
　　“快睡吧，明天还考试呢。”余雨纯翻了个身，想要结束这场对话。
　　“好吧。”易洋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安静了几秒钟，余雨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重新开口：“对了，你以后别叫我雨纯了，叫我慧慧吧。这是我的小名，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慧慧，你的小名和你的大名好像没什么关系唉。不过为什么不能叫雨纯，这也很好听呀？”
　　“你再多叫几遍。”
　　“雨纯，雨纯，雨纯，怎么了？”
　　“你把两个字的声调换换。”

　　噗呲，易洋笑出声来：“年级第一竟然叫愚蠢……哈哈哈哈。不过你的姓帮忙分散了好多注意力，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谐音是愚蠢。”
　　“你刚刚叫了这两个字很多遍，每听到一次我的心就难受一下，像是被骂了，又没有证据。”
　　“好了好了，我不叫了，以后就叫你慧慧。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名字的含义，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太简单粗暴了，易洋易洋，就是易养的意思，容易养活。我很无语，毫无内涵的名字。”
　　“嘿嘿，这名字挺好的，怎么没有内涵，你妈把大道至简贯彻的很彻底。”
　　“随便吧，我已经和这个名字朝夕相伴了十六年，早就难舍难分了。不过慧慧，现在咱们是知道彼此秘密的人了，我们俩就彻底栓在一条绳子上了。”
　　“知道了蚂蚱一号，这次真的快睡吧。”

　　当初爸爸妈妈给自己起名字的时候，还是斟酌了好久的，想着雨纯这名字听起来文文静静的，却没想到和愚蠢重音了，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只好取了个叫做慧慧的小名作为补救。目前看来，小名的平衡作用还是发挥的很好的。

　　*

　　对于余雨纯这样的学生，参加考试似乎是他们的一种天赋，不慌不忙地完成卷子，没什么杂念，一心只想着解决问题，所有题目做完后，还富余一些时间。检查了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不可控制地跑了一会儿神，想到考试后要换座位的事情。
　　回过神来，对自己的不可控制有点恼怒，逼着自己从头又把卷子检查了几遍。

　　她承认，自己期待了，幻想了，但并不觉得幻想成真了会怎么样，也并没有什么想做的。所以这样没有根据的幻想让人觉得烦躁，像是听到夏日里不可抑制的蝉鸣，明明觉得自己没有被影响到，却还是在有韵律的吱吱声中走了神。

　　一周后，月考成绩出来了，老郭在班会上放了班级排名的成绩单。全班只有余雨纯和戴益扬的数学成绩考了满分。老郭说这样一来，只好把他们俩个都作为自己的特别关注对象。
　　余雨纯听到自己的名字和他的一起被提起时，心中好像有种鸟儿鸣叫般的雀跃感。
　　不过戴益扬的英语成绩太托他的后腿了，所以总排名只有十一名，第一名还是余雨纯，只不过这一次她排在年级第二。
　　第二就第二吧，毕竟已经结束的考试也不能再来一次。

　　老郭在全班面前表扬了她，说她还是很棒的。每当这种时刻，余雨纯都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倒不是不在乎，只是为了告诉自己，可以开心，但不能把表扬太当真。

　　老郭的滔滔不绝，余雨纯没听进去几句，因为她心里一直在想着另外的事情。

　　快到了，快到了。

　　“好，咱们班会就开到这，我把座位表给大家打在大屏上，下了课大家抓紧换一下座位。”
　　老郭的声音落下，余雨纯觉得自己有点不敢看大屏。她怕大屏上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又怕要是真的坐一起了怎么办。

　　咚咚的心跳声和屏幕上的名字同时向余雨纯袭来时，她轻轻吐了一口气。

　　什么也不会发生。

　　当结果真正出现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发生。所有的波澜壮阔都只存在于想象中，存在于未发生前，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像呼吸一样平常。

　　戴益扬 余雨纯

　　当结果尘埃落定后，余雨纯甚至有点失落的感觉。
　　就这样？就没了?
　　没有尖叫没有激动没有天崩地裂的沸腾，而是一件你想过很多次的事情突然成真了，有点措不及防的紧张感，也有点想要踮起脚尖的兴奋感。

　　戴益扬已经把桌子拖好了，他坐在里面，靠窗，拖好桌子后，他就和程燚跑出去撒欢儿了。余雨纯把自己的桌子拖好，默默地把下节课的书准备好，不自觉地看向旁边的桌子。

　　新同桌，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些不一样的故事呢？

　　*

　　上课铃打了，戴益扬才匆匆忙忙的踩点冲进教室。余雨纯低头拿东西，没看见站在旁边等着的他。
　　戴益扬敲敲她的桌子：“余雨纯，让我过一下。”
　　“噢，好。”余雨纯起身给他让位置。

　　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余雨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甚至觉得有点害怕，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奇怪的失控感，让她担心自己一贯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但她也知道，老天的调皮劲上来了，总要在他选中的人中间玩点有意思的游戏。他喜欢看人们慌乱情况下的真情流露。

　　一节课上罢，他们没说一句话。一下课，戴益扬就出去找程燚了，他们两个也像连体婴一样，总是形影不离。

　　教室外，戴益扬和程燚靠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新同桌是谁来着？”戴益扬问程燚。
　　“苏晴晴呀，一节课我们俩就混熟了，她话特别多，人也挺好相处的。你呢，和第一坐同桌的感觉怎么样？”

　　戴益扬没有及时回答，像是在斟酌着说什么。

　　“肯定是受益匪浅吧，啧，看来扬哥的英语终于要有着落了。”程燚等不及自问自答到。
　　“还没说上话呢。她听课听的目不转睛，哪儿有功夫说闲话。”
　　“啊？一节课都没说话呀!你们俩也都挺能忍的。不过你平常跟我们哥们儿来哥们儿去的，怎么遇到个女孩子还不会聊天了。”
　　“你们之间有什么可比性，你不懂，我看见那些沉默寡言的人就有点紧张，天生的。算了算了，不说她了。我昨天晚上看了《加勒比海盗》，我跟你说……”

　　戴益扬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大大咧咧的他，看见余雨纯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虽然很受女生欢迎，可他还是习惯和男生玩。可能是年级第一的光环加持，也可能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立感让他觉得有点距离。不过，他并不害怕也不讨厌余雨纯，只是怕自己掌握不好相处的分寸，无心的话或者举动伤害了她。
　　为什么会害怕伤害她呢？不知道，她有种让人想保护的感觉。

　　教室里，易洋也来找余雨纯聊天。

　　“慧慧，你说老郭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就把你和戴益扬安排到一起了，你俩有点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呀，有点缘分？”
　　“缘分你个头。你这想象力要是用点在空间几何上，也不至于回回丢分。”
　　“余雨纯！你揭我伤疤！”
　　余雨纯做个鬼脸。
　　“你也就对我这么毒舌，真想让大家看看你这副模样，平常那冰山美人的高智商模样都是假象。”

　　余雨纯只有在面对熟悉的人的时候，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没有防备。平常她自认为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只是有点安静，没这么活泼。

　　一天的课上完，很快到了晚自习的时间。一天下来，余雨纯和戴益扬没说几句话，除了几次起身让位的谢谢和没事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不过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余雨纯本来就有点慢热，虽然她一开始就对戴益扬有好感，可是对课堂和作业的沉浸也让她很少陷在胡思乱想中。而戴益扬呢，他也不是非说话不可的活泼分子，在余雨纯旁边时，他觉得自己不自觉的平静下来，她似乎有种让人安静的力量。这反而让他俩有种相处了很久的默契感。

　　自习的时候，余雨纯把课桌收拾了一番，她没注意到，这几周带过来的课外书有点多，课桌渐渐放不下了。
　　只好把几本放不下的书拿出来堆在桌子上，只剩下二分之一的地方留下来写作业。

　　“要不先放我这里吧，我的地方还多。”

　　戴益扬的声音响起来。

　　余雨纯有点不敢转头看他，因为她知道，一转头又会看到少年那张散发着生机的脸。面对那样的脸，她需要一些心理准备。

　　“好。谢谢你。”

　　一双亮的像有星星般的眼睛，坦荡又真诚。

　　“你喜欢博尔赫斯？”
　　戴益扬一边把书放进自己的书桌一边发问。
　　“嗯？”
　　余雨纯对突如其来的了解有点惊喜，其实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有好几本书都是他的。”
　　显然戴益扬听出了她的疑问。

　　没想到他还挺善于观察的。

　　“还没到能谈喜欢的程度，其实有点看不懂书里在说什么，但越是看不懂就越想看。”
　　“还挺叛逆的。”

　　面对他的调侃，余雨纯表示赞同的低头笑笑。

　　这是你第二次帮我了。
　　余雨纯心里默念着。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余雨纯觉得自己脚步轻快的像飞起来一样。月亮那么圆，余晖洒下来，每个人都像发了光一般。深吸一口气，把独属于夜晚的清凉和神秘都吸进肺里，再缓缓吐出来，像是沐浴般清爽。

　　我好爱夜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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