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蛇同身

　　我蔫蔫的趴在草地上许久，哪怕饥肠辘辘口干欲裂，都不想动了，只想静静的趴着。
　　我知道要是我再不爬爬，我就真的爬不动了。
　　太阳啊太阳，你就不能再热辣一点么？我是多么想立刻就被晒死！
　　渐渐的我眼皮越来越重，咦？好大一只兔子，大的跟我现在不相上下，是传说中的兔仙呢么？
　　没等它过来，我就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中我在黑夜里睁开了双眼，虽然头还是晕晕的，但眼前的一草一木却特别清晰，是月光特别明亮的缘故，还是因为我变成了蛇呢？
　　不…不是吧，我这么快就拥有蛇的视力了？
　　我见过蛇在夜晚捕猎，夜视力一定不错，我就这样彻底的变成一条蛇了？
　　我想要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是不是真的又大又圆，可是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就这样蔫蔫的趴着，什么也做不了。
　　“你醒啦？”
　　一个似男非男是女非女的声音渐渐靠近，白绒绒的两条大兔腿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吃点东西吧”
　　一堆野果被荷叶装着轻轻的放到了我眼前。
　　我本能的伸手去拿，哦，“忘了我没有手”。
　　我只好忍着心中的苦闷和酸涩低头咬起了野果，一个又一个吃了起来。
　　十来个果子下肚头也不晕了。
　　定定的看到兔子趴了下来。它棕色的眼睛顶着个大黑鼻子直勾勾的看着我，有几分渗人。
　　“你不害怕我吗”
　　我努力掩饰着内心那几分发毛的感觉，平静地说道。
　　“不怕，我也是妖，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还喂你喝了好多的水”
　　听它那欢快又纯真烂漫的语气，我渐渐放下心中的警惕，嘴巴衔起几颗乌饭子又开始咀嚼了起来，看来确实是夜里光线不好，把它善意的眼神看成有几分杀戮了。
　　“你…也是妖？难道不是仙么？”
　　“仙？呵呵呵…，过奖过奖“
　　它用它那白绒绒的爪子捂停了它的笑声，又认真的对我说到
　　“我修炼两百八十年都还未修得人形呢！听说这里灵气高，我便来了”
　　两百八十年未修得人形？
　　那是规定多少年就可修得人形？
　　一百八十年还是两百五十年？
　　还有灵气高又是怎么回事？
　　记得以前听一起给张郎中采药的人说过，诚灵寺后面围着的那几座山不要去采，传说有吃人的妖怪，只有诚灵寺的和尚才镇的住，彼妖和此灵会不会是一个东西？
　　见我满脸疑惑，它顿了顿又接着说到：
　　“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正好看见你往一个蛇壳那里爬去”
　　然后呢？然后呢？我停下口中的咀嚼，期待着它说后面的事。
　　因为我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蛇的？
　　能不能把蛇皮脱掉呢？虽然我试过不行，但很有可能是我方法不对，期待着能从它的叙述中找出蛛丝马迹。
　　棕色的眼睛转了两转对我说到：
　　“大黄蛇出现，你就倒进去了，然后我就看见你被蛇壳包裹住，一点一点合二为一了”
　　看它不再说下去，我激动的问到：“大黄蛇什么反应？
　　“它看吃不到你，就走了”
　　“我想上前把你的蛇皮扒拉下来，结果怎么都扒不下来，天黑你还不醒我就在你旁边睡着了。”
　　“今天早上天没亮我就饿的不行，但周围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了，怕你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我将就着就地吃点草了。”
　　“后来太阳越来越大，你还是不醒，我又饿的不行，就只好去远点的地方找吃的了。”
　　“吃完回来看见奄奄一息的，我心想你应该是饿极了，只能使劲给你喂水了。”
　　“黄昏我去找吃的就给你带些回来了”
　　对，这片草地能吃的几乎都被我吃了，昨日的尸干可能是最后一个了，偏偏又被我揣进了怀里。
　　秋天已过半，新的果实是很难再长出来了。
　　可是为什么兔子在说它就地吃草的时候眼神又开始渗人了呢？
　　它该不会是想要吃了我吧？
　　错觉错觉，如果要吃我它又干嘛要救我？
　　我又忍不住朝它的眼睛看去，好像也没那么渗人了，一定是光线不够明亮的原因，一定是。
　　轻轻的深呼吸，就要抚平我那颗忐忑的心，但一落到对面的余光心又开始七上八下了。
　　我赶紧衔了两个糖梨子吃了起来，衔了两个又两个，低着头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心跳终于渐渐回归了正常的律动。
　　眼睛只能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食物，哪里都不敢乱看了，连余光都全全集中在了眼前这一小堆食物中。
　　变蛇之后的苦闷与酸楚早被渗没了，当然被野果子的甜味也冲淡了几分。
　　食物底下压着的是荷叶，荷叶？哪里来的荷叶呢？
　　我突然想起夫君家后山脚下的那个池塘，也飘着很多美丽的荷花荷叶。
　　每每采药或砍柴时我都会在那里待上好一会儿，静静的观赏。
　　偶尔还会遇到姚婶，和她的儿子阿欢砍柴经过。
　　往往阿欢还会下水摘一蓬莲子给我吃，淡淡的甜夹着些苦味，吃进肚里暖在心里。
　　“你怎么不吃呢？”
　　我疑惑地问兔子。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明天的食物我明天再去找”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现在的食物不好找，结伴才敢去更多的地方寻找食物。
　　“那边有个洞，我闻到了人的气味，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兔子指了指我安乐窝的方向。
　　我点头说到：
　　“没有别人，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百天了，变蛇前我一直都窝在那里”
　　“那你等会还睡那里”
　　“你呢？睡外面总不是那么安全”
　　“甭管我了，我有爪子会挖洞，只是今天太累了”
　　说着说着它躺了下来，将周围的干草都铺在了它的身上，头上。像极了我们人类盖被子。
　　我心里忍不住发笑，还真是人模人样！
　　第二天早上我被兔子的叫喊声吵醒
　　“喂，小妹妹起来找吃的啦！”
　　“这么早？”
　　“不早啦，都快辰时末（早上九点）啦”
　　我往洞口处爬了爬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一片晴朗，太阳不出所料的挂在了东南方向。兔子说的没错。
　　往日我都比今天起的早，只是往日都是我一人，经过昨日的折腾，兔子又给了我满满的安全感，所以才会觉得不够睡吧！
　　兔子说要去水脉的山脚上寻找食物，我便悠悠的甩着尾巴跟过来了。
　　我们结伴，又都体型大，应当胆小的就不该是我们了，而是其它的动物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刚做蛇的缘故，趴着的时候，我的头怎么也抬不高。
　　“妹妹，不知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对哟，我们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周合一，周全的周，合拍的合，一二三四的一，你呢？”
　　“廖白宇，白色的白，气宇不凡的宇，”
　　“那我称你为宇哥哥呗？”
　　称一个两百多岁的人，阿不，兔子为哥哥总感觉怪怪的。
　　“可以的”
　　你是真敢啊！但在心里还是觉得叫兔子顺口，只不过它是我的救命恩人直呼兔子多少有些不礼貌了。
　　要不叫爷爷？好像也不合适，真叫出口说不定他会气死。算了算了，先找食物，称呼什么的容后再想。
　　一边找着食物，一边上嘴吃。吃饱再找些多余的，叫兔子放在昨日的荷叶上打包回洞。
　　我没有手，通常都是我见到食物让兔子过来采，毕竟经过我嘴的食物都不忍直视。
　　而兔子有爪子，虽然不一定很灵活。但拔得草，摘得果都是原模原样的。
　　寻着寻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只手掌大小的蛇口嘶啦嘶啦对着我吐信子。
　　啊？这…我该如何是好？
　　我是一动不敢动，深怕它有毒，然后咬我一口。
　　见过张郎中的父亲乔叔徒手抓蛇，要不我试试？
　　试什么试？我自己都是蛇！你有手吗？周蕾？
　　我看了看手的位置，什么也没有。但现在不是伤心颓废的时候。我赶紧振作了起来。
　　眼看着小蛇就要向我倾来，我赶紧头一撇躲开了它的攻击。
　　我提高警惕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攻击，谁知它却速度离开了。
　　红黑相间的长条纹，一下子就消失在草堆里面。
　　话说这颜色怎么这么眼熟呢？在哪见过呢？哦！我真是傻，我身上蛇身不也是这样的颜色么？
　　是我跟花红间黑条纹太有缘分了么？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
　　“在发什么呆呢？”
　　兔子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如实说来：“刚刚一条与我同样条纹的小蛇想要攻击我”
　　说完，我脑海里浮现蛇吐信子的画面。
　　信子？对呀，我好像没有信子！我试着吐了吐舌头，确定没有，我试着咬咬牙，啊，对！我是有完整的人类牙齿的，昨天我还用它们啃了一小堆坚硬的水果呢！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并不是蛇？只是穿了一件蛇皮？我赶紧跟兔子说出我的想法。
　　“有可能！”兔子平静地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它试着用它的爪子，给我头部位置的蛇壳扒拉扒拉，窃喜还真就扒来下来好些不同形状的鳞片。
　　随着头上的鳞片一片片掉落，我记忆中的长发也散落在我的眼前。
　　但此刻我没有心情去欣赏我的长发，而是着急地对我身后正在替我扒拉蛇鳞的兔子说道:
　　“我的簪子，是不是掉地上了？”
　　“一个银的，一个玉的，还有一个是檀木棍上接着金镶玉的！”
　　我可珍惜这三支簪子了，银的是阿娘在我长发及腰时买给我的。
　　玉的是奶奶临死前给我的。
　　最贵的那支金镶玉是我成亲前，哥哥送我的。
　　哥哥说，那是他用一个西域友人摔坏了的玉佩，加些金珠子请人做成的。嫂嫂，我，还有他的女儿妤若一人一支。
　　“那个不急，我先把你的蛇皮取下来”
　　“啊……好痛好痛”
　　“忍着点，很快你就能变回人了”
　　兔子使劲的拽啊拽。
　　为了变回人类我只能含泪强忍着疼痛。
　　忽然它停下了手。
　　“你怎么…停下来了？”
　　我声音里满是颤抖
　　“出血了，不能再扒了”
　　兔子的眼神惊恐之余，还带着几分我理解不了的难辨之意。
　　我心里隐隐觉得发怵，但却装作自己丝毫没有发现，向它战战兢兢的发问道:“出…血？为什么出…血？”
　　出血当然是因为扒皮剔骨的痛，年过三十的我又怎么不知道？只是我不愿接受自己已经是蛇的事实。也不愿接受兔子想要吃我的事实，之前没吃我，应该是蛇壳太过坚硬的关系！
　　“没事的，慢慢来，你已经恢复人头了，相信很快就会变回人类。”
　　兔子勉强笑着说道。
　　“恩，承你吉言！”
　　恩，确实不着急，万一我变回人形就成它口中的食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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