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

　　回到店里，把剩下的订单完成后，响响翻翻找找终于找出一个淘汰多年的诺基亚。那是妈妈为了方便联系他，为他高中住校买的。擦灰，找充电器，开机。响响按着下键找到联系人，给许久不曾联系的朋友发去短信：“近来可好？祁寒回来了。”他删删减减，最终发去两句毫无关系的话语。
　　手机很快震动着响个不停，不知多少年前的铃声丝毫未唤起响响的温情。他手忙脚乱像捧了个烫手山芋，下定决心后，才猛吸一口气让歌词停留在“化身孤岛的蓝鲸”。
　　“靠靠靠靠靠靠，你特码许久不联系，一联系就给我个惊天大雷啊！”“他回来了你咋办啊？”“你咋知道他回来了啊？”好友的声音一如往昔，响响暗自松了口气，却没办法回应任何一个问题。“上游戏，细说。”挂断电话前，好友叮嘱道，“快点儿的啊，今天我还得赶个教案，时间紧任务重。”
　　社交障碍不知从何时变得严重。他本来也用智能手机，可微信和□□的消息发来，全是红点，让他焦虑。他不想回，不敢回。一朝拖延，便再也没有勇气。索性不要智能手机，只需偶尔用诺基亚的短信给妈妈报个平安。妈妈一张电话卡，朋友一张电话卡，如此一来，就解决了他焦虑的问题。
　　用游戏联系，是朋友想出来的超绝好办法。
　　响响将花店的门锁好，进了后院，他到卧室，给老旧的台式电脑插上电，开机后缓了好久，才连上网打开游戏，进游戏界面的时候又卡了半天。响响无奈，预料到性子急的朋友会怎么说他。
　　一个一个叉完游戏公告，露出下面的好友聊天栏。就着红点点进去，响响惊奇用着二次元头像的朋友居然只发了两条消息来。
　　21:35
　　无敌：我到了
　　21:42
　　无敌：哇，你这个破电脑
　　22:51
　　拣寒枝：抱歉。
　　无敌：咋回事啊？你咋知道他回来了？
　　拣寒枝：我在麦城遇见他了。
　　无敌：我靠
　　无敌：那你们发生啥了
　　无敌：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拣寒枝：前两天碰见的，他来我店里买花。
　　拣寒枝：他应该没认出来我，我刚刚给客人送花，又遇见他了。
　　无敌：他不是在德国吗？怎么突然去麦城了，旅游啊？
　　拣寒枝：不知道。他有个朋友在麦城住院。
　　无敌：哦
　　无敌：他居然没认出来你，哇撒
　　无敌：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我还以为他回家了呢。
　　拣寒枝：不知道妈妈知不知道他回来。
　　无敌：反正你妈没找你就无所谓呗
　　拣寒枝：我也是这么想的。
　　拣寒枝：我都不想开店了。要不然让师兄来帮我看店吧。我来找你玩两天。
　　无敌：你有这么怕他？？？？
　　无敌：我这两天都有课，你来了我不一定能陪你噢
　　22:56
　　拣寒枝：我还在思考中。
　　无敌：你要来就给我发短信，我去接你
　　无敌：没认出来也是好事，不然好尴尬啊
　　22:58
　　无敌：但是他居然没认出来你？？服了
　　拣寒枝：祁寒好像喜欢男的。
　　无敌：啊？？？？？？？？？？？？？？？？我靠靠靠靠靠靠靠靠靠
　　拣寒枝：你别这么激动。我也是偷听到的。
　　无敌：啊？？？？？？这对吗？你？偷听？
　　拣寒枝：今天买花的那个客人应该是他朋友。他们在病房里聊天，我听到的。
　　无敌：呃，毕竟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
　　无敌：我觉得你很有必要来我这儿一趟了
　　拣寒枝：怎么？
　　无敌：让我来给你分析分析祁寒的心理
　　无敌：不过现在我真得抄教案了，下次我们当面细说
　　拣寒枝：好，早点睡，晚安。
　　无敌：照顾好自己，别一天为了包你那个花，不按时吃饭，你贫血好点没啊？
　　无敌：下线了？
　　无敌：你今天这么迅速？
　　响响刚回完消息，电脑就死了机。他鼓捣半天，也没见好。想着他已道了别，明天再让隔壁李岩来帮忙修修，就放了心，洗漱去了。
　　响响作息规律，早已熟睡，自然不知他那哥哥翻来覆去，半夜还在酒店窗边抽烟。一方面，他刚刚回国，倒时差倒得难受。另一方面，他今天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心烦意乱。
　　手机被他丢在床上，屏幕早暗了，祁寒把他妈给他发的消息反复看了无数遍，都要把屏幕摁烂了，也没擦掉这几个错别字——“也在麦城。”
　　也在麦城，也在麦城？还开花店？呵，我说那老板怎么看着眼熟。原来真是那混小子。看见我不跟我打招呼？还跟我说不营业？我就说他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原来真的在躲我啊？！好好好好好。这么久不回来连哥都不想认了是吧？！
　　祁寒一阵鬼火冒起来，几乎想立刻冲到响响面前将他提起来打。但他只有猛吸一口烟。想起离家时对响响的嘱咐，他心理更加不忿。不是让他在家好好照顾妈妈吗？一毕业就跑到这里，真是白眼狼。
　　一根烟抽完，祁寒冷笑一声。
　　他有的是办法整祁嘉会。

　　响响一打开店门，就看见祁寒站在门口，他精心打扮着，对着响响笑得一脸温和。
　　响响：并不觉得温和。感觉有诈。感觉撞到鬼了，我要重新睡觉。
　　奈何祁寒动作太快，他一个跻身闯进花店。“老板，我买花，急用。”
　　就在响响要去拿木板说暂未开业的时候，祁寒已经挑好了花材，全堆在工作台上，还趁机把五百拍响响怀里了。
　　有道是有钱不赚非好汉。
　　既然没认出来，那我就当你是个普通顾客。响响给自己洗着脑，立马换上一副标准的迎宾微笑。刚拿的板子上添了两字：稍等。
　　“你这花儿感觉不太搭啊。”自己拿的红配紫说不搭，非要换成红配蓝。响响绞尽脑汁也没想好怎么搭的时候他非要红配蓝，开始打花束了，又要换成红配绿。想着那五百块钱。响响的笑僵在脸上，只能忍着。
　　“你这包的是啥啊。不好看。不要这个形状。”我不是一边包一边问的你的意见吗？你说的没问题啊？花束打好了，我都要拿包装纸了。你跟我说不行？
　　不算难缠，我忍。
　　“不行”
　　“不好”
　　“丑”
　　“我不满意”
　　“不要”
　　“算了”
　　响响面无表情看着祁寒，想他还能再出什么招。
　　“浪费我时间。俩小时了都没包好，我不要了。退钱。”
　　祁寒，你是这个。响响竖起大拇指，将五百块扔给他。然后抓起工作台上的残破的花往垃圾桶一扔。
　　他咬着牙，明明自己没去惹他。祁寒真的，太过分了！
　　祁寒看着他眼泪打着转儿了。感觉自己好像做得确实过火。他从五百里抽出一百来，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一百，搁在工作台上，往响响的方向推了推，闷着说：“祁嘉会，我们两个彼此彼此。”
　　！
　　响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原来祁寒知道他是谁。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他故意没认出，他就是为了看我笑话？！血气从脚心窜到脑壳顶，响响两眼发黑，他颤抖着，恨自己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无力指着外面，让祁寒出去。
　　然而祁寒没有动作。他是谁？他怎么可能指挥得了祁寒？祁寒只是看着他：“我跟妈妈说了，过两天带你回家吃饭。”
　　祁寒的话比窦娥死时还冷，祁嘉会现在一点力气也没了。他腿软一下子跌倒在地，想着，这辈子都完了。
　　祁寒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
　　祁寒到底是哪一天要带他回去，他不知道。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将活在煎熬里。
　　祁寒，我都把妈妈还给你了。
　　为什么。
　　响响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想，可能是因为自己生下来就贱吧。
　　妈妈，你真应该把我也带走的。
　　我一点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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