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将军

作者:溪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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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沐


      休沐日。

      钦天监监正家宅门口,刘景行一脸阴沉。

      管家见太子内学堂总师傅、从一品的刘景行大人突然登门,心头一紧,深躬行礼:“刘总师傅安!我家大人就在内堂,小的这就通禀。” 转身快步离去,步履急切。

      内室门帘静挑。王天衡闲坐于厅内一侧的软榻,面前小几上一盏清茶温香袅袅,他手中正不紧不慢地拨弄着半局残棋,气定神闲。发髻一丝不乱,袍袖平整舒展,显是早候多时。

      前厅细微的脚步声及管家的低语刚隐约传来:“刘大人到。”

      不待管家通禀完毕,王天衡嘴角已浮起一丝了然闲适的笑意。他指尖那枚温润的黑玉棋子轻轻落在枰上,发出一声清响,这才从容拂袖起身。

      门帘掀处,刘景行的身影甫现。

      王天衡已立在厅中相候,眉眼间映着温和暖光,仪态娴雅,对着来客悠然一揖,语声舒缓宁和:“景行兄,坐中茶温正好。请。” 目光随即掠过垂首侍立的管家,吩咐声不疾不徐:“闭府门,今日谢客。”

      管家无声领命,如一道影子般迅速引着仆役退下,厅堂更显空阔静谧。

      未待他直身延座,刘景行已无言走向主客位,稳稳坐下,长期总领内学堂的威仪自成凝重气场。他抬眼看向王天衡,目光深邃平静,却带着无形重量,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天衡,沈韬之事,你为何不阻?”

      厅中气息稍冷。

      ”为何你推算的结果,说他是上吉,允了沈韬入选?”刘景行面色黑的可怕,“贵妃给你透过风?”

      王天衡早已料到他会问此节,神色平静无波,道:“是,也不尽然。天命使然。”

      “天命?!”刘景行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嗤,分不清是讽刺还是悲愤。

      “当日四位公子生辰达监,同天贵妃召我,细论诸人品性。”王天衡的声音依旧沉稳。

      “想必,她大赞沈韬?”刘景行抢白,语带讥诮。

      “不错。”

      “呵!京城闻名纨绔,谁人不知。”

      “贵妃言其少年飞扬,或可担大任……”

      “贵妃为了让纨绔子入宫,什么理由都可捏造。你身为钦天监,掌卜算吉凶,就不为殿下安危思量?”刘景行身体前倾,直视对方,“我朝历任伴读都要合八字,这件事,还不是你钦天监监正说了算?”

      “莫非,你已经倒向了贵妃一派?”刘景行的声音如同坠到了冰窟里般冰冷,带着愤懑,也带着不甘。

      王天衡并未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撼动,目光灼灼:“景行兄——”他尽量安抚老友,“其一,江湖耳目所传沈韬,与朝堂所闻,云泥之别。”

      他略顿,沉吟道,“其二,太子为嫡长子,秉性端方,勤勉不辍,可他在朝廷毫无根基。只有一些读书人,死守着礼的支持他。欲制胜,当出奇!”他温和直视刘景行双眼,“从看到名单开始,我就知道纵选他人,贵妃亦有法毁之。不如顺水推舟。”王天衡挥着扇子给自己扇风,自是闲适。

      “不过是你逃避的借口罢了。”刘景行打断道。

      “我又何必与贵妃撕破脸,早早晚晚我有用的到的时候,现在撕破脸没有益处。”王天衡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刘兄你想想,贵妃找沈韬,总比贵妃安插自己的亲信强。所谓祸兮福之所倚也。”

      “何况即使论八字,也未必尽凶。”王天衡话锋一转,“太子与沈韬各自命盘虽皆显凶煞极重 ,二人八字于表面 上亦呈水火不容之势。初见此八字,我当下明了贵妃为何独选沈韬而非本族子弟。然待我沉心细推之下,却发现这两个命造间命气暗通,彼此勾连激荡,竟反成相济之势,化险为夷,其气象更隐现万千变化 。”

      “背后这一层,贵妃岂会不知?她定也找人算过。”刘景行语气稍微和缓。

      “胡祁和柴漳?”王天衡笑道,“他们斤两几何,我岂不知?只是玄法推演命盘,何其复杂,凭借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的功力只能看到这盘上的第一层'凶煞相连、血光弥天'。他们却想不到,背后'穷劫通途,血火新生'之理!”

      “你究竟有几成把握胡柴二人会算错,又有几成把握贵妃相信他们算错的结果。”刘景行根本没打算相信。

      “九成把握!”王天衡朗声大笑,“五成摸清了她的底,四成察观了贵妃神情!我故意 面露难色,等一番威逼利诱后,才‘勉强’应下。” 他压低声音道,“见她信以为真,我心里也就做实了!”

      “我辈儒家弟子,不倚此玄虚,祸由己造,福自己求。江湖之术,岂能左右一个人的人生。”刘景行叹道,

      “只是殿下他真的不容易……”提及太子,刘景行神情转为心疼,“殿下前日又遭皇上骤召,一阵呵斥责罚,那孩子强抑惊惧,面上不泄分毫,可我知他心神受创,最近东宫汤药,连日未绝。”话至尾声,他喉中声音已是渐低,衣袖微不可察地一颤。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是储君,注定了不可能安稳。我见过太子几次,当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王天衡声音里带着一些赞赏,又惋惜道:“可如今朝堂局势,渐渐偏向贵妃。贵妃布局多年,渐渐浮出水面。”

      “意料之中,数年前她产下二皇子时常向皇上吹枕边风要废太子。我当年还是翰林院编修,已有耳闻宫中传言。当年皇上花前月下的常许诺,二皇子因此小小年纪便封亲王,历年封赏无数。”刘景行道。

      “如今已十年过去,贵妃布局10年,贵妃家人不少从政,势力越来越庞大。”王天衡跟着说道。

      “朝堂之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刘景行无奈叹息。

      “刘兄,天塌下来有首辅顶着,我知道你对自己的爱徒关怀备至。恨不得为他做更多的事情。只是这件事靠你一个人的力量不行。要慢慢谋局。此局中首辅的位置至关重要,现在看不出首辅的倾向,他两边平衡和着稀泥。”

      “风晟是个老狐狸,当然要将狐狸尾巴隐藏的好。如果他直接站队,朝堂立马血雨腥风。他这个首辅,恐怕会一件正事也推进不了,所以他尚在压制矛盾,多方平衡。一个国家一年有多少件事等着他去忙。我细细观察,不管风晟每天在陛下面前如何称颂二位皇子,恐怕在他心中,无论太子还是二皇子,都没有国家重要,没有他的整天处理的政事重要。”

      王天衡笑道:“风晟糊弄皇上,整天净夸二位皇子,谁都不落下。他这么多年早就将皇上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了,哄的服服帖帖。皇上也离不开风晟,他政务娴熟,在本朝无可匹敌。再者,他不娶妻不生子,一年到头仅仅几天休息。历年皇上为了表示关爱,对他的赏赐都是大臣中的独一份啊。“

      ”他倒是有两孩子,他弟弟过继到他家的。他也经常领着俩孩子进宫见见后宫娘娘太后的。“刘景行说。

      ”那是他父亲看不下去了,为了不使他房中空虚,过继过去,实则俩孩子也不经常同他住一起。”王天衡又道。

      “风晟是个狠人,年轻时遭到了一些风波,从此也不提娶妻生子了,一心报效国家。如今他眼里尽是权衡利弊,早已没有当年热血。” 刘景行叹道。

      “如果有,恐怕这个位置也呆不久。话那个沈家子,听我我的江湖上道友们说,此人十分奇特,仗义疏阔,是个游侠范,可惜生在公卿家。”

      刘景行道,"他少年心性,宫中险恶,可别把太子带偏了。"

      “谁不是磨练中成长起来的,给孩子们点时间。“

      刘景行叹了叹气终于开始细品起好友的茶来。

      茶叶潜伏在碗底,清澈如许。

      刘景行说了不少话,胸中郁结稍解,他一时无事,便欲起身告辞。王天衡却伸手一拦:“太傅大人连日操劳,难得登门,来都来了,不喝一杯?”

      “我也想你了,阿景。”王天衡眼中带着几分自嘲,“此番若不是为太子的事,你恐怕也没空光临寒舍吧?”

      “你这里是寒舍?”刘景行摇头,目光随意一扫,就在案几、书架间瞥见几件珍玩——青玉镇纸、紫檀笔架、一方砚台,皆是上品。他不由感叹:“到底是钦天监正,随便给人算一卦,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吧?”

      “我给你算一卦?”王天衡道,“给我一铜板就行。”

      “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由天,既改不了,我算来何用?”刘景行摆手,“不算了。”

      王天衡也不勉强,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小坛陈酿,道:“方才的茶如何?那可是我托人收集的寒露雨水,专解愤懑。”他晃了晃酒坛,“这酒也是难寻的陈酿。”

      “戒了。”刘景行摇头,“为给太子做榜样,如今滴酒不沾。”

      “今日是休沐。”王天衡斟满两杯,酒香四溢,“想当年,咱哥俩把酒言欢,如今却难得一聚。”他举杯,“我陪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该陪我。”

      刘景行沉默片刻,接过了酒杯。

      隔日,刘景行被轿子送回府邸。七拐八绕间,路过一条窄巷。他把轿帘一掀往外望了望,先皇后……她的娘家,似乎就在附近。轿子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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