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月白

　　江岐再也无心过什么坐看云卷云舒的生活，得不到朱蕴白的消息心里开始变得焦躁难安。他比平常更频繁得下山打探消息，只是头上都带着幕篱以免再被人认出来。

　　“这一路来听说鬼神爪杀了不少人，据说是练什么邪门功法必须要以人血为祭，先前的仓阳四剑和鬼神爪约战，打算联合围剿这魔头，结果当晚就死在客栈内，脾脏都被抓破了。”

　　“据说他到了平沙县作恶，向巨龙会下了战书，这是准备血洗啊。”

　　“鬼哭阁不是正派吗？怎会纵容这魔头作恶？”

　　“鬼哭阁门人修炼鬼王毒卷，早就不入正道之流，据说阁主还向魔教教主段天澄投诚，送去不不少正派高手的头颅。”

　　“老阁主真是糊涂，魔教分裂已久，内斗不断，鬼哭阁还想淌这蹚浑水，和正道为敌。”

　　江岐坐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脑中已浮现出了朱蕴白的许多死法，越想越等不及，起身离去。

　　夜色无垠，浓稠如墨，只有一轮缺月施舍下一片清光，洒在写着“巨龙会”三字的牌匾上，惨淡得像覆盖上一层白缎。

　　巨龙会弟子紧握腰间长刀，神色惊慌环顾四周，沉郁夜色中仿佛随时都会窜出鬼影。

　　巨龙会名字起得响亮，虽在江湖上只是个不起眼的帮派，但在平沙镇这个小地方也是颇有威名。平日里元副帮主更是与人为善，为平沙镇驱除不少盗匪。

　　然而近日平沙镇人心惶惶，因为他们在河边，窄巷，甚至自家鸡圈里都见到巨龙会门人的尸体，这些人死状甚惨，皆是被五条长长的抓痕横贯身体，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其中被抓裂的内脏。

　　寻常人不知，但巨龙会人认出这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鬼神爪”，据说连江湖闻名的火鸟庄四火之一的“地灭雷火”都死于他的爪下。

　　今日更是被人下了战书。

　　朱蕴白斜倚在悦仙楼的楼顶，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酒，月华在他俊挺修长侧脸上落了层白霜，如同白玉雕琢。

　　这是平沙庄最有气派的酒楼，掌柜的怕招惹祸端，在元副帮主提醒下早早地闭店了，朱蕴白奔波千里，尝不到平沙庄出名的醪酒，只好把手中的梨花白喝完丢在一旁，眼看冷清的街道上走来一人。

　　“你也是来等人的？”朱蕴白好奇问道，那人身躯精壮，长相平凡，走到悦仙楼前停下静静等待着什么。

　　那人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悦仙楼楼顶的年轻人，不答反问道：“这里不是什么太平地儿，小兄弟在这里等谁？”

　　“鬼神爪沙日贤。”朱蕴白念出这个诨号时眸中鄙夷，足尖一点就从悦仙楼顶跃下，风姿俊逸出尘，黑色长衫上一道银白月纹随风翩跹。

　　那人眸光闪过一丝惊异，面色严肃道：“沙日贤残害我帮弟子，今夜我已发誓取他性命，还望一会儿小兄弟不要插手。”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我追了他五日才追到平沙镇，他若不能死在我的洗月刀下，岂不是让我白走一遭。”朱蕴白双臂间抱着洗月刀笑道，本就微弯的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

　　“你怀中的是洗月刀？”元昌目光突然变得狠厉，几乎要把朱蕴白钉穿。

　　“正是.......”朱蕴白话未说完，突然一道冷风掠向颈侧，他身形闪动得快，洗月刀出鞘更快，凌厉翻卷的刀风荡开了元昌的长刀。元昌刀法在江湖也算二三流，但对上他的洗月刀根本没有胜算。

　　“鬼哭阁洗月凌尘，果然不负威名，沙日贤残害我帮弟子，今日又下战书挑衅，你们鬼哭阁未免不把我百劫无常放在眼里！”元昌锐利的双眸杀气凛冽，朱蕴白心想沙日贤那老贼又干了什么好事，嫁祸到他身上。

　　元昌解下藏在衣底的一对形状奇特尖利的银钩，说道：“我这五年没有一日动用过锁魂钩，今日就让你再做个我钩下亡魂！”

　　朱蕴白看着那对双钩一惊，笑道：“昔日千绝楼的百劫无常，竟然藏身在这小小的平沙镇。”

　　千绝楼是第一杀手楼，里面网罗的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当中的翘楚百劫无常更是千金难请，朱蕴白眉间泛起一股桀骜之气。

　　“不自量力！”元昌愤然，锁魂钩一上一下飞来，带起两道狂风。朱蕴白身躯一横，在双钩之间旋身躲过，森冷的尖刃堪堪划过他的腰肋。

　　洗月刀出鞘那刻，银白刀光似汇聚明月光华，双钩灵动如蛇缠向朱蕴白脖颈和腹部，然而他身法飘忽，洗月刀流转的光华又将他全身笼罩，只听到双钩和洗月刀的无数声交锋，火星迸射。

　　元昌惊讶自己难得使出锁魂钩，就遇到和他实力相当的高手，朱蕴白感到手腕也微微酸麻，突然想到什么，刀法一慢，洗月刀已被双钩钩住动弹不得。锁魂钩能够索拿刀剑，元昌内力浑厚却夺不过洗月刀，只能和朱蕴白僵持。

　　朱蕴白面色认真道：“那老贼约我到悦仙楼，却让我在此遇见你，他自己说不准正在哪里看好戏。”

　　元昌面容冷笑，说道：“沙日贤自己不出现，看来他也不是很在意你这个少主人，我只好先解决了你，再去找他也不迟！”

　　朱蕴白轻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和他恋战的时候，说道：“那老贼再杀够一百条人命，就能突破鬼神爪第六重，你方才说他残害巨龙会弟子，我怕他正是为了引开你.......”说罢刀光骤然翻转，破开双钩的纠缠。

　　元昌也觉得不对，身形一闪往巨龙会的方向奔去。见朱蕴白还跟在他身后，元昌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意帮自己。手腕一抖，一纸战书利刃般向朱蕴白飞去，朱蕴白接过见上面写道：亥时悦仙楼恭候，否则巨龙会百人血祭洗月刀。

　　“这是你们鬼哭阁钉在巨龙会牌匾上的战书，你当真不知？”元昌知道这是专门给他下的，他只和帮主窦英豪说沙日贤下了战书，让他们好生戒备，他早已决定独自来悦仙楼。

　　“不知。”朱蕴白眉头皱起，哭笑不得，这老贼在敢做不敢当，叛逃出来后不知把多少恶行嫁祸到鬼哭阁头上。

　　帮主窦英豪见灭门之祸在眼前，元昌突然失踪，无奈想道：这些年他在帮中尽心尽力，让兄弟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若是他临阵脱逃也怨不得他。

　　突然门外阴风吹来，一人身着黑袍，面容瘦削枯黄，眸光阴鸷好杀，巨龙会弟子原本持刀阵列在窦英豪身后，看到这人时步伐不自觉后移，握刀的手都出了汗。

　　窦英豪紧握着手中长刀沉声道：“我帮与阁下无冤无仇，不过是为了在江湖讨口饭吃，你为何要残害我帮弟子！有什么仇怨尽可冲着我窦某人来！”

　　“哈哈，千绝楼的仇怨你怕是承担不起。”沙日贤眼中笑意森寒。

　　“千绝楼？我巨龙会在此立派，怎会和千绝楼有瓜葛？”窦英豪惊声问道。

　　“这得问你们那位大名鼎鼎的副帮主，巨龙会敢收容千绝楼的叛徒，你们真是自寻死路！”话声未完鬼影飘忽，让人捉摸不定，窦英豪挥刀乱砍，只听两声惨叫响起，身旁弟子已倒在地上，脖子上五条抓痕深可见骨。

　　沙日贤枯瘦的五指鲜血淋漓，他抬手尝了下指尖鲜血，眸中满是嗜血的快意。鲜血溅到窦英豪脸上，他目眦欲裂，挥刀向沙日贤冲去，却听到嘶哑难听的一声冷笑，尖利的五指已伸到窦英豪心口，正要一把掏出他的心脏。

　　突然凛冽刀风从一旁砍向他五指，沙日贤撒手向后一仰，险些被洗月刀划破喉咙。沙日贤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冷笑道：“中了我的鬼神毒爪，能好得这么快，真是我小看了少主人”

　　朱蕴白黑沉的眸光带着笑意，“沙长老在叔父面前唯唯诺诺，背地嫁祸的本事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那是给老阁主扬名立威，就算我叛逃，可我的心始终是向着鬼哭阁的，少主人难道没发现鬼哭阁声名比以前大了许多。”沙日贤面不改色说着他的歪理，面容狞笑。

　　“我还得感谢拜你所赐！”朱蕴白洗月刀光芒一展劈向他右臂，“当”的一声沙日贤漆黑的五指扣住洗月刀，竟发出钢铁声响。

　　朱蕴白暗自心惊，他的鬼神爪已突破了第六重，练成了“铁骨”。

　　沙日贤脸上笑意狰狞：“少主人来得实在不巧，若是你晚来一步，我的鬼神爪说不定就能大成！”双爪如同十柄尖刀，刺向朱蕴白全身大穴，掌心透出隐隐黑气。

　　朱蕴白未靠近就感到浑身冰冷，洗月刀绽放出的皎白光华让人分辨不清是刀光还是月华。

　　巨龙会弟子被刀光晃花了眼，只感到身边阴风阵阵，黑影闪动，暗夜中猛然又探出两只鬼爪抓向他们心口。

　　忽然身前尖钩一闪，鬼爪被齐腕斩断，随着惨嚎声起，两个人被元昌丢了进来，窦英豪见元昌去而复返，欣慰地唤了声：“元老弟！”

　　地上两人手被斩断血流满地，显然都是沙日贤手下，有个人抬起头见到了朱蕴白，竟颤抖地将完好的一只手伸向他，呻吟道：“少主人.......救我........”

　　朱蕴白看了眼地上两人，眸中闪过一丝恻隐。沙日贤竟教唆了这么多鬼哭阁门人自愿跟随他，是鬼王毒卷诱惑力太大，还是他这个少主人当得不好，让门人离心。

　　窦英豪见沙日贤竟然喊朱蕴白少主人，一时迷茫，分不清他是好是坏。

　　元昌看着沙日贤，眸中杀意汹涌：“我巨龙会弟子几时得罪了你，你要向他们痛下杀手！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不杀了你为我帮兄弟偿命，我就枉为副帮主！”

　　双钩盘旋，冷电闪烁，小小巨龙会似有天风席卷，绝少有人能挡过这种威势的攻击。

　　窦英豪满目惊骇，他从未见过元昌能够用双钩杀人，他年轻时候混迹江湖，也听说过千绝楼作为第一杀手楼的名号，如今一见实在是他平生未能达到的高度。

　　朱蕴白被狂风扰乱刀光，插不进手，只看到鲜血飞溅，沙日贤手臂被双钩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他痛呼一声，身影忽然化作黑烟，与暗夜融合，双钩竟无法捕捉到他。

　　众人只见眼前鬼影纵横，见之在左，忽焉在右，又有几名门派弟子在惨叫中倒下。

　　“那是……千顾迷神。”朱蕴白心底一寒，那是鬼王毒卷中的神鬼莫测的轻功身法，能在黑夜中遁形。这老贼监守自盗，不知偷窃了多少鬼王毒卷上的武功。

　　“元昌，你藏身在此这么多年，也该出来面对千绝楼了！”沙日贤放肆笑道。

　　“你背叛了千绝楼，还杀过这么多高手，你猜他们何日便会找上门？今日我不杀巨龙会这一干人，难保他们哪天不会为你而死！”

　　沙日贤唯利是图，也暗自加入了千绝楼，来此百般挑衅，发现自己单打独斗不是元昌的对手。

　　况且还有朱蕴白在此，他对这位少主人还留有三分忌惮，说完身形一飘，掠过高墙。飘忽的声音幽幽传来：“元副帮主还是担心自己的妻女吧！”

　　元昌面色大变，身形一晃消失在巨龙会。

　　朱蕴白刀光已化作一道流星向沙日贤飞去，忽然一个人影拦在他身前，那人脸戴面具，身形熟悉。洗月刀招沉力猛，那人连连后退只守不攻，似乎并不想伤害朱蕴白，然而朱蕴白已从他熟悉的身法认出身份，语气又惊又怒道了一声：“罗繁，我知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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