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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时计
第三章:破碎时计
校庆舞会的吊灯将水晶光芒碎成十万片利刃时,弗朗西斯正捏着比利时千金的腰肢跳第三支华尔兹。伊丽莎白·沃森小姐浅金色的鬈发扫过他下巴,带着铃兰香水的甜腻,让他想起被父亲锁在酒窖那晚喝的劣质甜白。
"您踩到我裙撑了。"比利时少女用蕾丝折扇敲他肩头,扇骨上镶着的施华洛世奇水晶正硌在他旧伤未愈的锁骨。
弗朗西斯眯眼望向舞厅穹顶,巴洛克风格的壁画里,天使正用鸢尾花刺穿英格兰雄狮的咽喉。他的视线突然被彩绘玻璃窗边的身影钉住——亚瑟·柯克兰踩着橡木梯,雪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未愈的烫伤。那些蜿蜒的疤痕像古老的地图,标记着某个弗朗西斯未曾抵达的秘境。
"失陪。"他突然拽着舞伴来了个激烈的旋转,伊丽莎白惊呼着撞向那扇绘着"黑太子"爱德华三世入侵法兰西场景的玻璃窗。当琉璃碎片如暴雨倾泻时,弗朗西斯顺势将祖传的鸢尾花怀表滑进亚瑟的工具箱。
"我的项链!"伊丽莎白跪坐在满地残骸中啜泣,蓝宝石坠子滚到亚瑟脚边。英国少年却置若罔闻,正用镊子从工具箱夹出块玻璃碎片——那上面沾着弗朗西斯的血。
弗朗西斯倚在断壁残垣间,看亚瑟用秘银焊笔修补破损的窗框。月光为他的金发镀上霜色,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宛如中世纪手抄本的烫金花边。当亚瑟咬断金线时,弗朗西斯注意到他下唇有道新鲜的裂口,像被蔷薇刺划破的晨露。
"您父亲刚为这扇窗投保了三十万法郎。"亚瑟突然开口,声音比焊枪的蓝焰更冷。他举起那块染血的玻璃,"需要我把这个交给保险公司吗?波诺弗瓦少爷。"
弗朗西斯晃着不知从哪摸出的红酒瓶,任液体在月光下流淌成塞纳河的形状:"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指间转着那枚蓝宝石耳钉——方才混乱中从伊丽莎白发间顺来的战利品,"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告诉你《亚眠条约》原本藏在哪里。"
亚瑟的焊笔在玻璃上烧出个完美的鸢尾花。弗朗西斯突然发现他在笑,那种亨利八世审判安妮·博林时的冷笑:"1802年的破纸,不如留着给你的甜心当订婚书。"
次日清晨,弗朗西斯在储物柜发现被修复如新的怀表。珐琅表盖上多出一圈荆棘纹,正好缠绕着鸢尾花茎。当他怒气冲冲踹开古籍修复室的门时,亚瑟正在给《大宪章》残页敷上蛋清膜。
"谁允许你擅自修改波诺弗瓦的家徽?"弗朗西斯将怀表砸在鎏金工作台上,惊飞了蘸水笔尖的乌鸦羽毛。
亚瑟用镊子夹起一片镀金鸢尾花瓣:"1593年,你们祖先用这个纹章骗取了我家三船羊毛。"他将花瓣丢进硝酸银溶液,看着它在嘶鸣中卷曲成英格兰玫瑰的形状,"现在扯平了。"
弗朗西斯的拳头擦过亚瑟耳际,砸碎了背后的威尼斯镜框。当他在玻璃碎片中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时,突然被亚瑟扯着领带拽近。英国少年身上飘来大吉岭红茶与松节油的气息,莫名让他想起小时候偷喝的那瓶1793年份的拉菲。
"知道为什么百年战争会打116年吗?"亚瑟的扳手抵住他喉结,金属的寒意渗入血脉,"因为你们法国人永远学不会——"他的拇指按在弗朗西斯跳动的颈动脉上,"适可而止。"
弗朗西斯突然握住亚瑟的腕骨,触到一串凹凸的烫伤瘢痕。这个发现比发现勃艮第酒标被换成英国国旗更令他焦躁:"那你又为什么每周三去医疗室偷磺胺药膏?"他感受到掌心下的脉搏骤然加快,"柯克兰家的继承人连烫伤药都买不起?"
亚瑟的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祖母绿竖线。弗朗西斯在他扬手的瞬间侧头,扳手擦过耳际砸中墙上的《拿破仑加冕图》。画中约瑟芬王后的蓝缎裙被划开长口,露出后面暗格里的《特鲁瓦条约》副本。
两人在漫天飘落的羊皮纸碎片中对视,弗朗西斯突然发现亚瑟的虹膜并非纯绿,边缘泛着鎏金的日珥,像英吉利海峡暴风雨前的夕阳。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仿佛吞下了整个大西洋的盐。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在法国?"亚瑟扯断缠在怀表链上的银丝,那是从弗朗西斯领巾抽出的鸢尾花纹线,"为了看你们如何用红酒和谎言,把历史泡成发酸的醋。"
弗朗西斯抓住他转身的瞬间,两人跌进堆满古籍的储藏室。尘封的《罗兰之歌》抄本在身下发出呻吟,羊皮纸的霉味与亚瑟领口的红茶香绞成无形的锁链。当弗朗西斯的手肘压住《亚瑟王传奇》烫金标题时,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像极了伦敦塔里的囚徒与刽子手。
"你偷换了我的软木塞。"弗朗西斯盯着亚瑟鼻梁上将落未落的金丝眼镜,"在每瓶波尔多的瓶口刻上大本钟。"
"而你在我修复的《大宪章》上画青蛙。"亚瑟的膝盖顶住他胃部,声音却意外平静,"用路易十六断头台下的血当颜料。"
弗朗西斯突然大笑,震得头顶的鸢尾花吊灯叮当作响。当他抚上亚瑟后颈时,触到一片细腻的温热——那里本该戴着柯克兰家的狮鹫项圈。"知道拿破仑为什么坚持要英国人在《亚眠条约》上用蓝墨水签字吗?"他的拇指摩挲着对方跳动的血管,"因为你们的血,蓝得足够写一部屈辱史。"
亚瑟的拆信刀抵住他锁骨:"而你的血,"刀尖刺破丝绸衬衫,"红得足够染透白旗。"
他们在古籍堆砌的坟墓里厮打,撕碎的《圣女贞德审判录》在空中纷飞如雪。当弗朗西斯终于夺过拆信刀时,发现刀柄内侧刻着行小字:"1415.10.25"—阿金库尔战役的日期。
"留着当订婚礼物吧。"他将刀插进亚瑟的橡木工具箱,"等我和伊丽莎白小姐的婚礼,你可以用它切开蛋糕。"
亚瑟抹去嘴角的血渍,突然将什么冰冷的东西塞进弗朗西斯掌心。那是块烧焦的怀表零件,齿轮间卡着半片英格兰银币:"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临终前,"他的呼吸扫过弗朗西斯渗血的唇角,"怀里就揣着这样的破烂。"
当钟声敲响十二下时,弗朗西斯在《拿破仑法典》扉页发现张泛黄的便笺。褪色的墨迹画着被荆棘缠绕的鸢尾,下方有行小字:
"下次再弄坏我的焊笔,就把你塞进葡萄酒桶沉入塞纳河。——A.K."
他走到窗前,正看见亚瑟在庭院里喂白鸽。英国少年将司康饼掰碎抛向空中,惊起一片羽翼的雪暴。当最后一只鸽子啄食他掌心时,弗朗西斯发现那畜生的脚环上刻着波诺弗瓦家的葡萄藤纹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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