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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世界观被碾成粉末
早上七点半,厂门口热热闹闹的。
各种移动早餐铺热气腾腾,有卖包子的,卖粥的,卖粽子、鸡蛋、油条的,有卖粉、面的。
每个摊子前都围着许多人。
他们大声嚷嚷自己想吃的美食。
买到手或一边走一边吃,或直接站在路边解决。
八点整,招聘中心准时开门,人事点名。点名完排队面试。
苏月随着人群移动,惶恐茫然。
人事皱眉:“认得二十六个字母吗?”
苏月:“认得。”
人事:“背出来。”
苏月:“ABCD……WXYZ。”
人事:“很好,通过。”
按照指引进入入职大厅,几乎满座。苏月在余下的座位中捡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不多会儿,坐满了。
人事按照步骤教大家进行入职前考试,说话声音拖得老长,一句话反复说三遍。
题量很少,题目很简单。
苏月一分钟写好提交,满分通过。
然后发呆,等下一环节。
然后等了好久好久,还没进入下一环节。
好奇环顾四周,前后左右都被试题难住了。整个入职大厅的待入职人员都被难住了。他们交头接耳,抓耳挠腮,求助度娘,求助人事。
几个人事忙得团团转,教完这个教那个,教完那个还有下一个等着。
教不完。
“美女,你答完啦?”
浓浓一股口气袭击,苏月差点被送走。
屏住呼吸,苏月目光落在他黑色肩膀上,那里厚厚积了一层头皮屑,看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哦。”
“这题选哪个?”
题目:APPLE的中文翻译是什么?
苏月:“选B,第二个,苹果。”
“下一题呢?”
不想再受口气袭击,苏月干脆帮他写完。
提交,满分。
大哥高兴坏了,和他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前后左侧的人纷纷求助。
苏月看一眼人事,见人事不理会,便全部帮忙。
等艰难的答题时间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办理入职很简单,只需拍照,然后等着制作厂牌、安排宿舍便行。
全部弄好,快晌午了。
苏月拉着行李箱,跟着人群找到A栋宿舍。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男的女的,大包小袋。
混住。
男生住一楼、二楼。
女生住四楼到十一楼。
苏月皱眉。
地面湿漉漉、黑乎乎的,有点滑。
楼道里弥漫着刺鼻异味。
苏月不适的放轻呼吸,可异味丝毫没有变淡。
登记完,按照分配找宿舍。
乘电梯来到六楼,605.
八人间,上下铺,一人一个小小的柜子,一人一套小小的桌椅,两个卫生间,两排短短的晾衣杆。
天花板上烟雾报警器闪着红灯,靠窗的下铺,两个四十出头的大姐一边吸烟一边打游戏,一句话里半句问候对方长辈。
见苏月进来,大家只是扭头看看她,便继续自己的事。
苏月准备的问候语卡在喉咙,问不出口了,索性整理床铺和衣柜。
她的行李箱小,带的东西少得可怜,只一床毛毯、一件羽绒服、两条外裤、两件毛衣、两件厚外套、两套保暖内衣、两套内衣裤、一双板鞋、一双拖鞋、一把梳子、一套洗漱用具、一本牛津英汉双语词典、一本汉语大词典。
两分钟铺好床,两分钟整理好衣柜,就躺床上发呆。
宿舍开着空调,毛毯一半垫一半盖,倒也不冷。
“哟嚯,小妹,睡这么潦草啊?”
“嗯。”苏月窘迫,苍白的脸上飞出两朵红云。被子大,不方便带。等下看看附近商店有没有卖被子的,买一床。
“喂,老梦,你被子给小妹呗。”
“不用不用,我等会儿去买。”
“嗨,她辞工了,被子不给你也扔掉,不要白不要。厂门口被子贼贵,又贵又差,一点不暖和,买瞎费钱。”
老梦吧嗒吧嗒走过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女士香烟,瞅一眼苏月的床铺,笑了:“磕不?”
“啊?”
“我说床板硬,睡着磕不?”
“还行。”很磕,磕得骨头痛。但骨子里的自尊使她不愿意在人前露怯。
老梦直接搬来她的被子,厚厚的两床:“新买的没睡几天,我懒得拿回家,你将就用吧。”
苏月嗓音微哑:“你晚上盖什么?”
“去我男朋友家。”
“谢谢。”
“客气。出门在外遇见了就是缘分,能帮就帮。”
苏月久违的感受到温暖,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微笑。
她把毛毯收起来,一床被子当褥子垫,一床盖。毛毯当枕头。
老梦的被子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和一种难以描述的臭味,难闻,但比之野店的被褥,气味淡很多。
拥着被子,苏月有点想哭。
她的确哭了,压抑、无声。
哭着哭着,睡着了。醒来已是傍晚。
空调不知什么时候关掉了,冷得厉害。苏月手脚冰凉,怎么捂都捂不暖。
宿舍很安静,就她一个人。其他人估计上工或者吃饭去了。
梦姐的床铺空了,柜子空了,桌子空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除了送给她的被子。
宿舍二十四小时提供热水。
苏月奢侈的洗了一回热水澡。洗了一个久久的热水澡,洗了快一个小时的热水澡。
香皂打了三遍,头发洗了两遍,才感觉清爽。
宿舍里不能用高功率家电,吹风机算是高功率的,不能用。吹头发得去单数楼层的一号房,那里有洗衣机、烘干机、吹风机。
吹头发的时候顺便把衣服洗了。
快洗一次三元钱,大件一次四元钱,脱水一元钱,烘干五元钱。
苏月换洗的衣服多,选了快洗。
头发吹干后衣服还需二十分钟才能好,便回宿舍洗内衣、袜子。
“阿姨,哪里有洗衣机?”
苏月没意识到“阿姨”是喊自己的,开门进宿舍。
“阿姨,请问你知道哪里有洗衣机吗?”
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月扭头,见是对面的工友,她口中的“阿姨”正是自己。
惊愣。
她,竟这么老了?
看这女孩的样貌,大概二十出头——高挑身材,白皙肤色,湄拉红大波浪卷,妆容精致,衣着时尚。
“你几岁?”
女孩奇怪,阿姨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问不相干的,“23.”
“23啊。”
苏月今年三月十八日才满三十,被一个二十三的女孩喊阿姨,当下五味杂陈。
“一、三、五、七、九、十一。单数楼层开水房旁边就是洗衣房。”
“哦。谢谢阿姨。”
洗漱台上安有一块大镜子。
苏月洗内衣裤、袜子的时候忍不住端详自己。
她好些年没有好好照镜子了,这会子认真照照,有被自己丑到:衣服土土的,头发干枯毛躁,皮肤苍白黯淡,虽然没长斑和皱纹,但沧桑憔悴。
暮气沉沉。
分明不是三十岁该有的状态,五六十岁都没这么老态龙钟。
垂眸不忍直视。
正月里水龙头的水寒凉刺骨啊,苏月双手被冻得通红。
“哟,你醒啦!来吃砂糖橘。”
忧郁间,舍友们回来了。
她们每个人都提着一大兜砂糖橘。
苏月:“怎么买这么多?”砂糖橘不经放,放久了不甜,吃多少卖多少才好。
“不是买的,你梦姐男朋友家种的。刚我们送她回去,顺便去摘的。”
“哦。”苏月好奇:“你们是一起的吗?都是本地人吗?”
“没。我和老梦认识三十多年了,和秀娣刚认识一个礼拜,她是老梦的朋友。”
“哦。”
“唉小妹你叫什么名字啊,加个微信吧?我叫林娇,你喊我阿娇姐吧。”
“我叫苏月。”
苏月打开微信,宿舍信号差,数据一直在加载,加载不出。
林娇调侃:“小妹手机高寿啊?”
苏月笑了:“差不多六年。”
“没事儿,发工资换个新的。”
加不上微信,就交换手机号码,有事打电话发短信也一样。
难得回趟“家”改善伙食,林娇她们吃饱了兜着走,这不除了砂糖橘,还带了一堆吃的。有饭有零食。招呼苏月一起吃。
苏月不好意思:“我去食堂吃。”
林娇很爽朗热情:“以后多的是机会吃食堂,怕你吃到吐。我们现在能不吃食堂就不吃食堂,有条件去厂外啃根草都好。快别客气,一起吃。”
“没冰箱。我们拿好多,吃不完浪费。”
盛情难却。主要是林娇拉住苏月的手将她按坐在桌旁,手脚麻利地给她盛一碗米饭塞她手里,不吃也得吃。
“谢谢。”
“嗨,谢啥。”
林娇爽朗大笑:“喏,吃鸡腿。窑的土鸡,贼香!”
“嗯。”苏月闻到了,土鸡肚子里肯定填满香菇、槟榔芋、马蹄、胡萝卜、糯米、木耳,用荷叶层层包裹,再用锡箔纸裹紧。
这样窑熟的土鸡,浓香喷鼻,肉质鲜甜嫩滑。
一口下去,超级满足!
因为不熟,而且苏月话也少,只埋头苦吃。
林娇和秀娣两人聊天。
苏月刚开始听得迷迷糊糊,啥男朋友、老公的。
听到后面听懂了,眼睛瞪大,声音劈叉:“阿娇姐,你你们有老公,还有男朋友?老公在家,男朋友陪身边?”
“哈哈哈哈——小妹结婚没?要不要姐给你介绍?”
苏月头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
拒绝完眼色复杂看着林娇。
林娇被她逗笑了:“甭担心,我们老公都知道我们有男朋友。”
苏月嘴巴彻底闭上。
至于后面听见的,她们老公和男朋友还是朋友,彼此认识,有时候一起打牌玩游戏啥的。苏月破碎的世界观碾成了粉末。
太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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