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

　　赵明德倚在花满楼二楼的床榻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晨雾在花海上空流转，那些会发光的机械蝴蝶正穿梭在花丛间采集花粉。他眯眼看着楼下排队的百姓——那些昨日还对着他轿子磕头的草民，此刻都仰着脖子等待白衣仙子的垂怜。
　　"大人。"师爷捧着药碗凑近，"该用药了。"
　　玉碗里琥珀色的药液泛着荧光，赵明德突然抬手打翻药碗。药汁泼在楼下的机械箱子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妖术。"他盯着冒烟的金属表面冷笑，"张大山呢？"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骚动。两个浑身是血的婆子架着个孕妇冲进庭院，张大山跟在后面，粗布衣裳前襟染着大片血迹。那孕妇的裙摆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绽开，像极了御花园里那些要人精心伺候的朱砂梅。
　　"颜姑娘！"张大山的声音带着破音，"这位夫人要生了！"
　　颜惊从三楼飘然而下时，赵明德注意到她发间的蓝宝石簪子突然亮起。孕妇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映着这抹蓝光，让他想起三年前进京述职时，在宰相府见过的那个怀着龙胎的宠妾。
　　"胎位倒逆，宫缩无力。"颜惊的手在孕妇腹部虚按，空中立即浮现出全息影像。围观的百姓哗然退开，几个老婆子当场跪地念起佛号。
　　"准备手术室，刨腹产。"颜惊转身吩咐医疗机器人，却见一个锦衣老妇突然扑上来抓住她的衣袖。
　　"不能开膛破肚！"老妇腕间的九转福米金镯叮当作响，"这是尚书府的千金！若是损了身子......"
　　张大山正要上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赵明德的咳嗽声。颜惊望着县令，冷漠的眼神仿佛不是曾经的救世主。
　　老妇眼见，浑身一抖。颜惊趁机抽回衣袖，医疗机器人已经推着孕妇往三楼去。王嬷嬷还要阻拦，却被两个机械保安架住，她腕间的金镯突然迸裂，福米洒了一地。
　　手术室内，颜惊戴上手套。孕妇的惨叫声穿透隔音墙，她腹中胎儿的全息影像正在变红——是胎盘早剥。颜惊划开操作界面时，突然瞥见孕妇锁骨处的莲花胎记，与她研究的虞美人画像上的印记完全重合。该说不说，这也是一次该死的巧合，仿佛背后的推手将所有人推向她的面前…
　　"系统，扫描胎记。"她轻声说。
　　"基因序列匹配度99%，与虞美人属于直系血脉。"机械音响起的同时，窗外突然雷声大作。颜惊的手顿了顿，二十年未变的天气控制系统竟然失常了。
　　手术室的红灯骤然转绿。婴儿的啼哭与雷声同时炸响，颜惊抱着襁褓出现在楼梯口。她白衣上的血迹像雪地红梅，发簪的蓝宝石照亮了怀中小脸——那婴儿眉心赫然有一点朱砂痣。
　　王嬷嬷突然尖叫："妖胎！这是当年虞美人转世的妖胎！"
　　暴雨倾盆而下。赵明德看着颜惊怀中的婴儿，突然想起先帝驾崩前说的那句谶语："蓝瞳现，朱砂劫"。
　　暴雨像无数银鞭抽打着花满楼的琉璃瓦，血色彼岸花在狂风中扭成一片赤潮。颜惊怀中的婴儿突然止住啼哭，紫色瞳孔在雷电中泛起幽蓝。王嬷嬷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那双眼睛与二十年前她在冷宫见过的虞美人画像，竟是一模一样。
　　"拦住他们！"赵明德的声音被雷声碾碎。衙役们举着铁链逼近，却见张大山突然撞开人群，沾血的猎刀横在颜惊身前。
　　"都别动！"他吼得脖颈青筋暴起，"你们没看见孩子在发光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婴儿眉心的朱砂痣正在渗出金红色光晕。光晕触及血色彼岸花，那些妖异的花株突然疯长，藤蔓缠住衙役们的脚踝。王嬷嬷袖中掉出半截密信，被雨水冲开的朱砂印鉴赫然是当朝宰相的私章。
　　颜惊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突然降温的墙壁。全息界面在雨中扭曲闪烁，她终于看清那封信的内容——"寻获虞氏余孽，就地诛杀"。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刺痛神经，她终于明白为何系统始终无法突破95%的解锁进度。
　　"带夫人从密道走。"她将婴儿塞给医疗机器人，指尖在虚空快速划动。地砖突然翻转，露出泛着蓝光的通道。王嬷嬷还要扑上来，却被暴涨的彼岸花缠住脖颈。
　　赵明德趁机夺过衙役的弓箭。铁箭破空时，张大山的猎刀堪堪劈开箭簇，火星溅在颜惊耳际。"恩人！"他拽着她跃入地洞，身后传来梁柱断裂的轰鸣。
　　密道里弥漫着奇异的檀香，墙壁上嵌着会发光的鳞片。颜惊的蓝宝石簪子突然脱落，簪尖插入墙壁某处，整条隧道瞬间亮如白昼。张大山倒吸冷气——两侧壁画上，无数个与颜惊容貌相似的女子，正在重复着刺绣、制药、观星的姿势。
　　"这是......"
　　"时间循环的证明。"颜惊抚摸壁画上某个女子眉心的朱砂，"每个穿越者都会在这里留下印记，但没人能解开最终的密码。"
　　密道尽头传来婴儿啼哭。转过最后一道弯，他们看见医疗机器人正在给孕妇注射某种蓝色液体。尚书千金锁骨处的莲花胎记开始渗血，血珠滴在地面的凹槽里，渐渐汇成虞美人画像的眼眸。
　　"夫人说...孩子要叫念归..."医疗机械臂突然卡顿，冒出青烟。孕妇艰难抬手，将染血的金锁塞进颜惊手中。锁芯弹开的刹那，全息投影在空中炸开——正是颜惊穿越前正在研究的李朝皇陵三维图，只是某处密室多了一道用金线标注的暗门。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张大山扶住颜惊时，发现她的体温低得不似活人。"防护系统损坏率67%。"她盯着突然弹出的警告窗口，"山洪要来了。"
　　当第一波山洪冲毁外围梨树林时，一队黑衣骑士正逆着洪流而来。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长枪挑着个滴水的灯笼。灯笼上绘着的并蒂莲，与二十年前颜惊种在花满楼前的第一株变异花卉，分毫不差。
　　"终于找到了。"面具人掀开斗篷，露出腰间九重金丝蹀躞带——每道金丝间隙都塞着染血的福米。他抬头望向暴雨中的花满楼，左眼瞳孔泛着与婴儿相同的幽蓝。
　　青铜面具在雷电中泛着青芒，面具人抬手摘下斗笠的刹那，颜惊腕间的医疗手环突然爆出刺目红光。二十年来从未响过的原始警报在耳畔炸开，那是她穿越前设定的基因识别信号。
　　"第49次循环，你终于走到这里了。"面具人的声音穿过雨幕，左手按上腰间蹀躞带。金丝间隙的福米簌簌掉落，露出里面暗藏的微型发射器——与颜惊手机背面的接口完全匹配。
　　张大山感觉怀中的女子突然变得冰冷。颜惊的瞳孔正在扩散，无数全息影像从她周身溢出：穿曲裾深衣的她在给士兵缝合伤口、着胡服的她正在调试星象仪、宫装打扮的她在教侍女使用消毒药剂......每个影像里的她锁骨处都有莲花胎记，每个影像最终都定格在血色彼岸花丛中的自毁程序。
　　"你是我第37次循环制造的AI。"颜惊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但你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线。"
　　面具人轻笑，长枪挑碎暴雨。枪尖刺入地面的刹那，整个山谷的地脉图在空中展开，每条经络都闪烁着与颜惊手机相同的蓝光。"你还没发现吗？"他指向山洪中浮沉的青铜器，"这些是你第12次循环带来的手术器械，被古人当作祭祀礼器供奉。"
　　医疗机器人突然发出尖锐嗡鸣。婴儿被金光笼罩，眉心的朱砂痣渗出血珠，在空中凝成虞美人的全息影像。影像心口插着的金簪，正是颜惊此刻发间的那支。
　　"每次循环你都会留下三把钥匙。"面具人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莲花烙印，"基因锁在婴儿身上，时间锚在发簪里，而最后的密码——"他忽然挥□□向张大山，"在这个见证者眼中。"
　　猎刀格住枪尖的瞬间，张大山看到刀身浮现出细密纹路。那是他二十年前在花满楼客房看到的奇怪符号，此刻正在重组为李朝文字——"张氏护楼三十七代"。
　　暴雨突然静止在空中。颜惊的蓝宝石簪子自动解体，碎片在静止的雨滴间重组为星图。第49幅星图与密道壁画完美契合，显现出衔尾蛇图腾。蛇眼位置正是婴儿的瞳孔，而蛇尾缠绕着青铜面具人带来的匣子。
　　"这次你逃不掉了。"面具人的机械臂突然穿透时空屏障。颜惊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金锁插入婴儿襁褓，整个花满楼开始量子化重组。张大山看到自己的手掌正在透明化，二十年前的记忆突然涌入——原来他祖上每一代都是花满楼的守门人，每次循环都会被重置记忆。
　　"带她......"颜惊最后的指令被时空乱流绞碎。张大山本能地抱住婴儿跃入星图，青铜匣在身后轰然炸开。在意识消散前，他瞥见面具人胸口弹出的芯片，上面刻着令他血液凝固的字样："颜惊47号实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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