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堂鼓大师苟命苟成天道代行

　　循着柳素琼不疾不徐的步子，朱漆回廊的斑竹帘筛落的碎金随步履明灭。待到一间屋前，柳妍馨抬头望去，只见门楣上悬着一块古朴的乌木匾额，“静心斋”三个遒劲大字铁画银钩，庄重气派。她猜测这应当便是家主柳天鸿惯用的书房。
　　果然，踏入门后便见到一位四十多岁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正坐于书案后，他身着深紫色锦缎长袍，衣襟处绣着精致的祥云纹样，显得既威严又不失富贵。他眉头微蹙，正小心翼翼地打开掌心的玉匣。
　　男人抬眼瞥见雕花门扉处母女二人的身影，便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沉着声问，“听说，你也动了修行的心思？”
　　柳妍馨拘谨地低着头，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她回忆着原著中零星几字提及的原身那位不苟言笑的父亲，把自己的鞋尖盯出了花。她学着柳素琼行礼的弧度福了福身，有些生涩地挤出了一句“爹”。
　　“你娘为你求的仙药已经送来了，且先不急吃。”见女儿垂首顺眉的乖觉模样，他从鼻间泄出声冷哼，“十日后，栖霞宗有位长辈归家给你重测灵根，望你这回能争口气，仔细着你娘特意求来的机缘。”
　　柳妍馨惊讶地抬起头，攥着母亲的衣袖微微发颤："当真能再试一次么？"
　　柳素琼抚着女儿的指节还未接话，先是微嗔着瞪了一眼柳天鸿“老爷您说事便说事，总拿这话头压孩子作甚？”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案上的信笺，"为着能说动老祖出面，也不知是谁把荷花池中那三株碧心兰也搭了进去，倒在这里摆起阎王脸。"
　　见着柳天鸿略有些挂不住的神情，柳妍馨嘴角险些没压住，她虽不清楚碧心兰是何等仙草灵物，但关于荷花池，她倒是想起小说中柳妍馨的原身曾有提到自己年幼时常见仆妇们在那里细心照料池畔花草的情景。
　　望着她这双父母，柳妍馨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从柳素琼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前三日，到柳天鸿不惜用珍视的灵草只为了给女儿换取重测灵根的机会，当那些“无微不至”和“舐犊情深”真实地展现在眼前时，她才深刻体会到文字力量的单薄。
　　没有留给柳妍馨太多怅惘的时间，柳天鸿清了清嗓子继续摆出一副家主的姿态道：“馨儿你已十四岁了，家中的一些事情你也该有所知晓……”
　　柳妍馨看过小说原文，本就对柳家的事多少有些了解。柳家是北境凡人界有名的商贾之家。除了经营凡人的产业外，还拥有一条祖传的小规模灵石矿脉，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修仙界的家族。在栖霞宗的庇护下，家族中出了几位颇有实力的修仙者。然而，近年来灵石矿产日益减少，柳家开始与附近几个类似的家族相互吞并，这也是导致男主楚涟家族没落的原因之一。
　　而柳天鸿所说的除了上述种种外，还提到了些书中没有详说的细节。栖霞宗如今是柳家最大的生意伙伴，一般里多是差遣打杂的弟子每月来府中打理些往来事务。族里有几位长辈在宗门弟子中也颇有些威望，本只需动动嘴皮子便能差动旁人办事，若非因着族中情面，再加上当年测灵根时柳妍馨确实年岁太小，平日里断是请不动他们挪动尊驾特地来一趟的。
　　踏出书房时，日头正悬在廊檐镶着的琉璃兽首上。柳妍馨随着母亲沿花廊往自己院子缓行，路过池塘惊起几尾金红锦鲤，搅碎了倒映在水面的裙裾。
　　‘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修仙，’柳妍馨的心里不由得又打起了退堂鼓。她垂着眸子，足尖碾动碎石子的节奏时快时慢，目光在浮灰和青砖缝间游移不定。风卷廊下海棠掠过她发梢，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忐忑。
　　‘现在看情况事情闹得这么大，到时候如果测出来灵根依旧是白板一块该如何收场……’她咬了咬下唇，眉头微蹙，心口仿佛压上了巨石。
　　柳素琼掌心的温度惊醒了陷入沉思的女儿，“馨儿莫要想太多，爹娘皆知仙门难入，那些仙草不过是身外之物，若非用到了有用之处，便也与其他凡草无异。” 母亲轻轻抚过她头顶的青丝，带着几分怜惜与宽慰，“你不必有任何压力。”她微微俯身，目光与柳妍馨平视，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时间过得飞快，当某日柳妍馨刚踏入西角门外九曲廊时，忽然听见前院传来嘈杂的人声。这十天来她把每条回廊的砖缝都踩成了老相识，闭着眼睛都摸得清哪处地砖缺角要避让。直到今日晨起，才从侍女们抱着香炉往正厅疾走的脚步声里反应过来，栖霞宗的仙长们就要来了。
　　正厅里紫铜香炉刚熏过三遍降真香，灰白烟柱蛇行般攀上房梁。柳妍馨跟着众人跪在蒲团上偷偷抬眼，正瞧见那位传说中的仙长袍角扫过门槛，银线绣的云纹在日光下亮得晃眼。原主的弟弟柳明轩也一同被带着下了山来，九岁的男孩束着青色的抹额稚气未脱，跪在老祖宗跟前奉茶时，腰牌上"栖霞宗"三个字硌得茶案咯吱响，竟也颇有了些修士的样子。
　　柳妍馨的心底生出几分艳羡，又忍不住吐槽这个恭迎的架势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堂上的仙人身着素面锦袍，抬手拢了拢衣袖，玉竹似的指尖搭在太师椅雕花扶手上。“小馨儿来跟前说话。” 他笑得和蔼，抬手向柳妍馨招了招，面上带了点刻意而为的亲昵，“那年你才到我腰际高，如今一转眼倒是个大姑娘了。”
　　柳妍馨抿了抿唇作势有些羞怯地挪步上前，心里却又开起了小差‘他下一句不会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吧。’
　　幸好对方并没有如了她的愿，否则她怕自己会当场憋不住笑出声。
　　经历了堂前一番带着长辈期许的寒暄后，柳妍馨便被引至东厢耳室。漆木案几上托着拳头大的试灵石，浮着层薄霜似的幽光。她余光瞥见门外几位叔伯微往前倾的身子，似乎也很是重视这场测试的结果，这让她隐隐又有了些压力。
　　作为《九霄风流》中一个不太重要的女性角色，作者对原身的描写十分有限。柳妍馨并不清楚原身是否本就有灵根，还是有其他奇遇才造就了她的修炼机缘。
　　然而现在也来不及思考更多，柳妍馨指腹触到了沁凉的表面，轻轻握住那块试灵石，如今她也只能忐忑的等待结果了。
　　毫无悬念的，试灵石中只散发出了暗淡的白光，这是她没有灵根的证明。
　　仙长袖口一抖，甩开尚未散尽的光晕，眉心微蹙难掩失望之色。他随即便掐了个诀将试灵石收回，转身拂过案上茶盏时却连个余光都没再分给柳妍馨："往后多给姑娘进些玉髓灵芝之类的调养气血，亦是好的。"
　　门外传来几声族人刻意压低的轻叹，柳妍馨双颊发烫，耳根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她低着头，脚步略显慌乱，在众人或惋惜或同情的目光中回到了正堂。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针尖上，心中五味杂陈，虽在先前做足了思想准备，但临了依旧有些难挨。
　　正是众人纷纷准备告辞稍作休整的档口，堂内猝不及防闯进一个灰衣老者。他腰间挂着一串叮铃作响的物件，随着步伐乱晃，袍角还沾着几片未拍净的枯叶。那老头乍看干瘪瘦削，动作却丝毫不慢，突然一个箭步贴到柳妍馨跟前，浑浊的瞳仁骤然清亮如刃。
　　他枯槁般的手中攥着一张黄纸，自言自语，神情疯癫：“咦？是这个没错吧？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只见他手中的黄纸上似乎有一个箭头，不论他转到左边还是右边，那箭头始终直直指向柳妍馨。
　　这一系列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堂上众人皆是愣怔，竟无人上前阻拦。柳素琼刚探出的指尖堪堪勾住女儿的袖角，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老头一拽柳妍馨的手腕，连人带影皆化作了青烟。
　　柳妍馨只觉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枯黄的老脸，她皱着鼻子憋紧了呼吸，担心一个不慎就会吸入什么陈年的浑浊气息。又想伸手遮挡面门，腕上却被狠狠一拽。周遭景象如流星般散乱着向两旁飞速后退，耳边却听不到半点风声，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她便站定在了一片天地皆白的巨大空间中，腕上的桎梏也随之一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柳妍馨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少害怕，她反倒觉得新奇无比，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小说里似乎没提到过有这样的地方。’脚下的地面温润莹白如羊脂美玉一般，光滑的表面映出她略显惊讶的面容。伴随其上玄妙的花纹，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秘密。她的脚步轻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整个人如登仙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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