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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
尽越本想直接从京沂大学坐车回家，但前脚刚踏上公交车，手机便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妈妈”，尽越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妈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尽越对此表示稀奇。
“越越，听你爷爷说你今天回京沂了？”夏舜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责备。
“嗯，我朋友约我。”尽越一边回答，一边拿手指堵住了左边的耳朵，但是作用并不大。
“有空陪你朋友玩，没空来我们医院，我说了多少遍了，把你的近视眼给做了，要不说你没二十五岁还没有女朋友……”没等夏舜华的话说完，尽越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又是女朋友，我就不谈你能拿我咋滴～”在电话外，尽越说话才能如此嚣张。
电话那头的夏舜华听着忙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臭小子又挂我电话。”
夏舜华和尽卓彦都是京沂市第一中心医院的医生，职业的特殊性让两人少有时间回家，尽越便是跟着尽诚隅长大的，虽然他对自己严厉，但多是嘴硬心软。
尽越坐满了整整两个半小时的车，才抵达紫桐镇。
一走进尽仁堂，尽越就被一股粉末呛到，他捏住鼻子，“爷爷，不是和你说了去后院磨药，熏人。”
“回来了就赶紧换上衣服帮忙，再说了，后院有风。”
“知道了。”
尽越换上衣服出来，尽诚隅还在慢悠悠地磨药。
尽诚隅瞥了眼尽越的胸口，调侃地说：“你那小狗徽章怎么不带了？”
尽越看了眼自己空荡的胸口，笑了笑说：“放起来了，怕弄丢了。”
“切，一个破铜片子看你宝贝的。”尽诚隅嗤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玻璃瓶。
尽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瓶里的栀子花已经冒出了小小的根须。他惊喜地凑近，“爷爷，我的栀子花开花了！”
“我教的你都不认真听，做的马马虎虎的，后面我又重新操作了一番。”尽诚隅拨弄着栀子花的叶子，嘟囔道：“还是这几天温度高，要不还真不能这么快生根。”
尽越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尽诚隅的脾气，表面上总是教训他，可背地里却总是默默为他操心。
尽越没帮上尽诚隅几天忙就又要去市里了，他为了防止尽诚隅唠叨，提前做好所有事，临走的时候才通知他。
“你个臭小子在家里待几天就待不住了。”尽诚隅拿着蒲扇追到门口，尽越已经跑了老远。
之前两次如果算是意外的话，那这次应该不会再碰到郝蕴了。
尽越和他们约在京沂大学附近的餐厅会面。
他是第一个到了的，选了窗边的座位坐下，还贴心地点好了菜，静等其他人。
“尽越。”
“尽越哥！”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尽越回过头，看到宣熠和他弟弟宣泽正朝他走来。宣熠依旧是一副沉稳的模样，就是看着脸色不太好，走路的姿势也别扭。宣泽还是笑嘻嘻的。
宣泽在他哥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住在他们寝室，虽然他们寝室里多出了一个空床，但宣泽还是选择每晚和宣熠挤在一张两米的小床上。
一来二去，宣泽和他们也熟络起来了。
“你们来了，先坐吧，魏成旭还没到。”尽越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他们坐下。
宣泽在尽越对面的位置坐下，宣熠还在一旁站着。
“你怎么不坐啊？”尽越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
宣熠尴尬地笑了笑，声音有些低，“那个，我刚才来的时候坐车腿麻了，先站一会。”
尽越在宣熠脸上停留了片刻，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但也没多问。
没过多久，魏成旭也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尽越抬头一看，眉毛一皱——又是郝蕴。
“他怎么也来了？”尽越低声询问。
“他？”魏成旭一脸疑问，“你是说郝老师啊，我们约好了一起来看画展的，都是老同学，你没意见吧。”
尽越沉默了几秒，内心挣扎过后，淡淡地说：“没有。”
真是阴魂不散。
“坐呀，宣熠你坐呀。”魏成旭招呼宣熠。
“好，我坐。”
宣熠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虽没发出声音，但面部表情扭曲。
“怎么了？你得痔疮了？”魏成旭半开玩笑地问他。
宣熠平静地回答：“嗯，昨天刚割了。”
“刚割了就出院，你身体还挺好的。”魏成旭说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骗人的吧？”
“成旭哥，知道你还问。”宣泽调侃地说。
“还有你这个脖子是怎么回事？别人都是脸比脖子白，你怎么脖子比脸白？”
宣泽又说：“成旭哥，你不懂，我哥就是这样的风格。”
宣熠在一旁没说话，但脸都黑了。
魏成旭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表示尊重。
“来吧，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郝蕴。”
“你好，宣熠。”
“我是他弟弟，宣泽。”
“你们好，我叫郝蕴。”
魏成旭发现只要和尽越还有郝蕴在一起，无论是话再密的人在旁边坐着都无法挽回这冰冷的气氛。
“哥，你别吃辣子鸡了，吃西红柿炒鸡蛋。”宣泽不断地给宣熠夹菜。
“你吃你自己的别管我。”
尽越在旁一脸慈祥地看着，没想到，宣泽高考后都这么成熟了，也不和宣熠闹脾气了。
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郝蕴，尽越立马收回自己的表情，被郝蕴这样盯着总觉得很心虚。
尽越低着头扒饭，再没去看过郝蕴。
吃完饭，几人便去了画展。
几人也各有各的事做。
宣熠和宣泽刚下车才走几分钟就不见人影了。
尽越则拿起手机不停地拍拍拍。
一转眼的功夫，魏成旭也没影了。回过身，尽越发现自己后面就只跟着个郝蕴。
兜兜转转，尽越停在一幅画面前，《沉沦》，他记得很清楚这是柯逸在他上高一的时候画的。
“《沉沦》你现在还喜欢？”郝蕴问。
尽越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头，“你怎么也对画画感兴趣了？”
郝蕴回他，“陶冶情操，修养身心。”
“挺好。”尽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
这是他高二的时候上数学课偷偷画画被郝蕴抓包时编的理由。
——郝蕴：上课不学习，画什么呢？
——尽越：陶冶情操，修养身心，你管我。
尽越：“你学我说话干什么？”
郝蕴：“你管我。”
尽越：“……”
尽越后面在场馆里绕来绕去，试图甩开郝蕴，但自己身上好像被他安上定位器似的，走哪跟哪。
最后他只好妥协。
大概半小时，五个人才勉强汇合。
“你又要回去陪你爷爷了？”魏成旭有些不舍。
尽越：“嗯，我二叔也从外地回来了，天气越来越热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要陪爷爷回村子里。”
魏成旭：“回村子那岂不是离市里更远了？”
尽越：“不远，顶多三个小时。”
郝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而且还目不斜视地盯着尽越。
尽越能感受到斜前方炙热的目光，所以和其他人道别后他撒腿就跑。
尽仁堂里，尽越捧着桌上的含羞草交代道：“二叔，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好爷爷的花草，要是有一株不好，我可拦不住爷爷。”
“你放心吧，我小时候就领教过了。”尽卓凡无奈地笑笑。
尽越背着自己的行李走出去二里路，想起来自己的花还在窗台上放着，他又返回来拿。
“曾大爷，拖拉机能开慢一点吗？我快要吐了。”尽越坐在拖拉机的后车厢，一路颠簸，还是护着手里的花。
“你说什么？”曾大爷大声问道。
“我说开慢一点！”尽越提高了音量。
“什么？”
“算了，没事！”
“好，好，没事就好。”
尽越：“……”
“曾大爷，您该换车了，车头和车厢都要分开了。”
曾大爷拍了拍方向盘，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吧，这车还能再拉你二十年。”
尽越心情莫名地兴奋，跑回家，连敲几下门，无人应，才发现门被上锁了。
他拿出手机给尽诚隅打电话，却在房间里听到了“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的歌声。
这老头又不带手机。
尽越没钥匙，也不知道尽诚隅跑哪溜达去了，只能在门口等着。
至少他以为现在到了晚饭时间，尽诚隅也该回家吃晚饭了，结果等到晚上九点半，才见尽诚隅哼着歌慢悠悠地走回来。
“爷爷，你怎么才回来，我不是和你说好了，我今天要来的吗？”尽越有些不满地问道。
“哎呦，你急什么呀，我去找东头你柳爷爷玩去了，说来也是巧，今天我们俩做的同一辆车回家，都多少年没见了。”尽诚隅一边开门，一遍絮絮叨叨地说着。
“刘？”尽越也不记得村子里有姓刘的人家。
“对呀，小时候你还经常赖在他家里不肯走……”
“好了，停，开门。”尽越打断了尽诚隅的话。他暂时不想听，只想赶紧回家睡觉。
本来困意十足，但是躺到床上，尽越又觉得很精神。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有点恍惚，主要是遇见郝蕴，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
尽越摸起来手机，登上微博，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看。
手指划过屏幕，一条动态弹出来。
【LUCKY：夏天 （图片）】
这个博主是尽越关注了两年的绘画博主，就像是养成系主播一样，尽越见证了他从青涩到成熟的成长。
LUCKY最常画的是男性，是他自己的OC（原创角色），每次的作品也都是描述的自己OC的日常生活的小片段。
这次的作品是在树下坐着乘凉的少年，手里拿着大大的蒲扇，脸上带着笑。
尽越给他点了个赞就退出去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尽越一天难得有时间画画，但好在这么些年他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在一张纸上划拉着，脑子里都是那张脸。
尽越在纸上胡乱地画了一团圈，他皱了皱眉，心里一阵烦躁。
尽越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郝蕴，如何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那个曾经的自己。
索性把笔扔在一旁，他双手撑着脸，看向窗外，黑暗中的宁静在沉积，等待一个释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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